月半明时情无涯

　　梦兮自己划着小舟，在莲花丛中一时迷路。原来这江南西湖只不过和江家的莲池一般大。她一心想去大理游玩，不想却来到这里，不过无妨，只要与明晖一起。借着夕阳余晖，她瞧见前方矗立的模糊身影，找到了……
　　“公主！”耳畔是茉莉的叫早声，梦兮的美梦被惊扰，不由有些恼。
　　“做什么？”她没好气，翻个身仍然不愿睁眼。
　　“公主，快些起来吧！驸马爷在院子里练剑呢，横竖无事，不如起来观看？”
　　“有什么好看的！”她心里更恼，练剑练功，以前几位皇兄技艺精湛着呢。转念一想，这好歹是宋将军，又是武状元出身，不如就去瞧瞧，说不定她还可以出言点评。
　　梦兮一番梳洗，穿戴整齐来到檐下。她远远看到立仁，不愿再进一步。茉莉见状，知道无法再劝，只好作罢。
　　立仁的一把剑正在行云流水，他幼年拜入江南第一剑客名下，数年苦功颇得真传，而如今经历实战造诣更高。他的剑看似随意舞动，却是招招攻守兼备。他忽而一剑刺出快如闪电，忽而剑走蜻蛉一下静止，他收放自如气定神闲。如此看来他果然是个帅才，不同于一般的武将，所有的出招只为猛攻。
　　梦兮不由想起皇兄中武艺最高强的九哥来。秦祉渊的剑法灵动异常，招招狠辣，似乎旨在出奇制胜一击即中。每次他的剑一出鞘，必然是满堂喝彩。父皇一度极其宠爱祉渊，可对他的剑法却从来不甚满意，总是说他太过激进。在梦兮看来，得胜就好，尤其还赢得精彩纷呈。
　　想到这里，梦兮无奈苦笑，竟然想起这些往事来。现如今，定王秦祉渊已被贬为定郡王，封地亦是西迁五百里。
　　无端地想起这些事来，记得当时下旨前，还特意宣定王进京。梦兮觉得皇上这事办得最不厚道，这样贬斥的圣旨还要兄弟亲自来领。接了圣旨的九哥离京的那天，没有宗亲或者达官去送行，唯独梦兮去了，九哥笑笑说，我们都看错了人。
　　或许眼前人的剑法会是父皇所欣赏的，不急不躁，淡定于世。这个念头的出现，叫梦兮顿感意外。也许吧，父皇一直希望驸马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起码也是个文武全才。可是明晖生得白白净净，身材虽然颀长但是瘦到略显羸弱。他平时亦是喜静不喜动。
　　那一年的春吉诗会，会上所作诗篇未必是日后传诵的佳作，但却成就了梦兮与明晖的相识。她回宫直奔父皇的御书房。虽然她一贯骄纵，却还从未这般打扰父皇批阅奏章。她一见到父皇，迭声说诗会上来了位引人注目的诗人。
　　“是吗？福儿，仔细说与父皇听。”秦文帝一听通报，就把掌上明珠宣了进来，随即停下手中的正事，预备倾听梦兮的见闻。
　　她绘声绘色说着诗会上的情景，引述明晖的诗句，说起当时的情景不觉双颊绯红，最后她说：“福儿今年十六了，母妃说也到了时候。”
　　“啊呀，朕的福儿想要下降啊？呵呵！”
　　“福儿就下降给这个才子如何？”
　　“唉，这么急？此人姓甚名谁啊？”原本这诗会就是京城官宦子弟的集会，秦文帝有意让梦兮自己去结识俊才。
　　“是江太师的次子，江明晖。”梦兮大胆地说了出来。
　　秦文帝的脸色即时暗了下去，本来对着梦兮笑得温和，听了这个名字几乎是一脸铁青。梦兮只当他是不愿她太早下降。
　　父皇心里本是清楚知道，他对未来其实早有预料，只是在当时他说不出口，亦是无法暗示。他把江家的命运交给了他的继承人。整整一个月，秦文帝耐着性子劝了又劝，无奈梦兮已是非君不嫁。
　　最后，父皇对着梦兮说：“既是你自己拿的主意，将来无论怎样，且别后悔吧。”
　　于是，江明晖先是退了已定下三年的婚约，而后成为当朝唯一的驸马。或许所想太过美好，所以他们婚后连着几年相处艰难。
　　梦兮误会了父皇的话，以为指的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
　　可无论如何，明晖就是梦兮所心仪的才子模样。而眼前人么，倒是身后的茉莉看得很是起劲。算起来梦兮比立仁年长三岁，她二十一岁时父皇驾崩、七皇兄登基，正是他十八岁高中武状元的时候。
　　立仁收招，御剑入鞘。他应该是觉察了梦兮主仆二人站在檐下，本来习武之人必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他从头至尾并不言语，很快地走回去书房。
　　“驸马爷真是一身好武功！”茉莉待他走远，欢喜地说道。这驸马练过一套剑法，似乎都没怎么出汗，本以为公主至少也是欣赏，没想到转头见到她隐有愠色。
　　“奴婢……奴婢失礼……”
　　“回去吧，孤有些饿了。”梦兮抬起冷漠的脸孔。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茉莉只觉自讨没趣，主子的事真是管不得。
　　“快些准备，孤一会儿去见老夫人。”梦兮一贯端着公主的架子，但每日晨间，她必定去拜见婆婆，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若说如今有什么事，能让寂寞的梦兮上心，就是她钦点的池中莲花了。如今种子都已洒下，她隔三岔五必是来池边走上一圈。
　　这日午后，她带着茉莉巡视般散步，望着一池春水，嘴角似有笑意。
　　“公主，是否有些乏了？”
　　“嗯，往回走吧。”梦兮正要转过身去，偶然瞥见坐在不远处石桌边的立仁。
　　她停住不走，茉莉顺着她目光寻去，说：“咦，驸马爷一人坐着是在……似乎是在下棋。可下棋不得两个人吗？”
　　难道他与自己对弈？梦兮有些许好奇，慢慢踱步到石桌边。原来这张石桌专用来下棋，棋盘刻在桌上。
　　“你这是在解局吗？”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发现此刻的棋谱是双方焦灼。
　　立仁心想，公主若没见着自己，他也就装作没有看见，可人都到眼前了，他只得站起来又要作揖，他说：“闲来无事，和自己下棋。”
　　“哦，是吗？想来驸马的棋艺高超。”
　　“公主谬赞。”立仁心中腹诽，余生若都是这般对话……
　　“那，孤来当你的对手吧。”梦兮对自己的琴棋书画均是自信满满。
　　“这……好吧。”立仁在心里盘算，要下几局呢？赢她几局比较妥当？
　　第一局，梦兮执白子，立仁执黑子，立仁小胜。第二局，双方和局。到了第三局，梦兮绞尽脑汁，总算赢回一局。
　　她展开笑靥，正欲将棋子摆回棋罐再来，却听立仁说：“公主棋艺超群，立仁要回房读书，他日再与公主切磋。”
　　梦兮正在兴头上，无奈暗自压下，说：“驸马的棋艺亦是了得。敢问是要去读什么书？”
　　“诗经啊。”立仁故意答得无辜，说罢行过礼便退下。
　　茉莉帮忙收拾棋子，梦兮却端坐一旁发呆。
　　“原来如此。”梦兮喃喃自语。这宋立仁的棋艺恐怕是远在自己之上。他想她获胜她便胜，他要她输她必然是输。最后还说起《诗经》，根本是语带讽刺。
　　“哼！茉莉，你一会儿去和驸马说，明日还是这个时候，说孤要与他切磋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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