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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次日午间,沁与楼
“吴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请楼上坐吧,来人,看茶。”
这会子正是店里上客的时候,秦掌柜忙进忙出亲自接待客人,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刚把吴公子引进门,就又来了位老地主,秦掌柜忙笑着迎了上去,“您老慢着点儿,陈管事,搀着点。”
她待客热情,又不扭捏,天文地理又都能与人聊上几句,会喝酒会说笑,风雅健谈,这样的人无论在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
此刻正是饭点儿,楼上楼下的客人加上跑堂的伙计约莫得有一百多人,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得很,导致说话时都得提高嗓门用喊的。
秦掌柜忙得累了,刚到柜台处喝了口水歇歇,就听门口的小二又招呼了一位新来的客人…
“客官您请进,楼上还有座儿…”,小二欠着上身邀他上楼,可他却一言不发盯着秦掌柜的背影发呆。
“客官,您不是来吃饭的?”
这小二机灵,一眼就看出他是奔着掌柜而来,双目上下打量着他。
只见他身形修长笔挺,淡蓝色的长衫,衣襟处用青色丝线绣着两片翠竹,浓峰长眉下却是一双多情目,穿着虽不豪奢,但难掩不凡气质,整个人瞧着斯文有礼。
“我找秦…掌柜。”
他音量不高,明明是朝着店小二说的,可秦掌柜还是一耳就听出来他的声音。
秦掌柜手中的茶碗摇摇晃晃,随着心头一颤洒向了账簿,她顾不上收拾,肩膀忽上忽下用力喘息着。
她抿着嘴唇缓缓转身,与他对视的那一瞬,旧日浮梦像挣脱牢笼的猛兽般扑上心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面容也与记忆中有了细微的差别。
付声与脚步前移向秦掌柜走去,目光不曾有一刻从她身上移开,从前的纠缠与不堪,随着两人的相视一笑烟消云散。
“好久不见,秦掌柜。”
“别来无恙,付大人。”
久别重逢的两人,终究还是只能以生疏的客套作为开场。
秦掌柜提着裙边浅笑着带他进到二楼的雅间,并亲自给他倒了壶热茶。
“付大人有公差在身,还能抽空来看我一眼,实属荣幸。”,秦掌柜低眸一笑。
“沁…秦掌柜说笑了,哪怕不是为了你,就是为了尝一口沁与楼的饭菜,也是该来的。”
付声与从前很爱说笑,只是官位年年攀升,使他不得不持重端严。
“这倒是实话,那您看看吃些什么?”
秦掌柜将店里有的菜目都推到他面前。
付声与匆匆掠过一眼,笑道:“这菜名瞧着各个都鲜香可口,不如秦掌柜帮我挑吧,只要配上这一品鸡笋鲜汤即可。”
“汤里有菌菇,你不能吃…”,秦掌柜说这话时几乎是脱口而出。
付声与自小就吃不得菌菇一类,吃下去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全身泛红起疹。
秦掌柜对他的一切都熟记于心,区区一个忌口又怎会忘怀。
“你还记得?”,付声与见她还记着自己的喜恶忌讳,心中一喜,甚至伸手想握住秦掌柜的手腕,却被她迅速躲开。
秦掌柜往后稍稍让了两步,不留情面地说道:“每位食客的忌讳我都记着,付大人可别自作多情了。”
付声与闻言,左手在空中尴尬收回。
“沁云,你瘦了。”
“是啊,做生意的人都爱操劳,瘦些也轻便。不过我瞧着付大人,倒是比往事里圆润了不少,看来是诸事顺遂官运亨通。”,秦掌柜从前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小姐,只因一场变故才不得不背井离乡,相较从前,她确实消瘦了不少。
“沁云,跟我回京吧,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付声与望着她认真地道。
“呵…我若回京怎么面对温姑娘和她的爹娘?”
秦掌柜艳眸一抬,苦涩地与他对视并质问。
二人的记忆同时拉回七年之前…
七年前
付声与高中榜眼甚得先帝圣心,可谓是前途无限。
他仕途顺遂上任京官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娶秦沁云,一刻都等不了。
付声与为此亲自回了一趟老家,请父母随他进京到秦家下聘。
可父母闻言却一口回绝,说是早在他年少之时就已经与温家幼女温晚言定了亲,只等付声与金榜题名再完婚事。
温晚言已过二十都没出嫁,就是为了双方父母的一句诺言,若是付声与另娶他人,岂不是让温家成了笑话,而付声与从前并不知此事。
这付声与的爹娘最看中名声,更不愿让人议论付家一朝得势就忘恩悔婚,便强逼着付声与娶温晚言。
秦沁云远在京城,与付声与老家相隔甚远。
付老爷就出了个主意,说是将温晚言安顿在老家好生养着,付声与在京中同秦沁云住着,两边各不打扰,既成全了名声,又能与相爱之人厮守。
付声与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当然一口回绝,并亲自上温家的门叩头认错,只求温晚言的父母能同意取消婚约。
温晚言的的父母听了这话气得直拿粗棍往他后背砸了下去,他被打得口吐鲜血,也誓不改言。
颤颤巍巍爬起来,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张退婚手书,求温家老爷子在上头签字。
温老爷子拿起退婚书就要撕,却被门后偷听的温晚言拦住了…
与温晚言同岁的女子大多已经出嫁,只有她仍旧待字闺中,频频遭人笑话说是老姑娘,如今又遭退婚自然心中有怨,可她不愿强人所难。
她久居深闺,虽读书不多,却心气高傲。
得知付声与对她无意,她便亲自出来替父母应下了退婚一事,并说:就算你想做陈世美,我也不愿做那秦香莲。
说罢,就在退婚书上按下了手印。
付声与再三言谢,辞别爹娘后就回京向秦沁云的父亲求亲。
可他刚到京城第二日,就收到了爹娘的书信,说是温晚言受刺激太深已经疯傻了。
付声与虽也愧疚,但仍要娶秦沁云。
婚仪的前一晚,秦沁云欢欢喜喜地期盼着做一位美嫁娘,幻想着美好的婚后生活,可就在此时,窗外却传来阵阵辱骂和敲击声。
秦沁云出去一看,竟是温晚言的爹娘从老家赶到了京城,在她家门前闹开了…
几番争论之后,秦沁云才知道事情真相。
秦沁云看着形同痴儿躲在父母身后嗦啃手指的温晚言,怎么也想不到是她和付声与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秦家得知此事的瞬间如同五雷轰顶,有了这么一个疙瘩,谁还能欢欣雀跃的拜堂成亲呢…
当晚,秦沁云的父亲就找来付声与,说他的女儿不嫁了,让付声与仍旧和温晚言成亲。
付声与不肯,给双方父母又是磕头又是赔罪,最终婚事还是没能办成。
秦沁云的父亲身子骨本就不好,经此一事竟撒手人寰了,有着三年的孝期,她更加没了出嫁的心思。
便卖了祖宅不辞而别,独身到了清溪镇。
而付声与也单独辟了个宅院给温家住着,请最好的大夫为温晚言治病,除了成婚,其他的责任他都愿意担着。
这七年里,确如付声与所说,他从未停止过打听秦沁云的消息。
七年过去,物是人非。
秦沁云从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成了秦掌柜,她所追求的也不再是后宅相夫教子,尽管心中永远留有一席之地给付声与,但她到底还是拎得清的。
“沁云,晚言她…过世了。”
付声与如今身居高位,却独独不敢看她的眼说这句话。
秦掌柜闻言眉眼一沉,香帕像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地,她惊诧地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你走后的第二年…”,付声与低声回话,嗓音微颤。
温晚言虽在京城住着有名医照看 ,可她心智低幼,像个五六岁的孩子,每天呆呆傻傻,吃药也不好好吃,总是吃一半吐一半。
大约治了半年左右,她的身子就已虚耗尽了,后来她临死之前回光返照,口中念的不是怨恨,而是对家乡的眷恋…
“她过世了,你觉得我们之间再无阻碍了,所以就让我回京?”,秦掌柜内心泛起一丝凉意,目光冰冷地问道。
付声与闻言连忙解释:“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清溪镇过得不好,我想照顾你。”
“不用了,你还是好好照顾温姑娘的爹娘吧,我一切都好,无需惦记。”
“沁云,你真的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秦掌柜轻笑一声,捡起手帕的同时说道:“吃了这顿饭,就别再来了。”
这便是她的答案。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付声与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反追上去拉着她的胳膊道:“我后日才启程回京…”
“我是说,永远都别来了。”
付声与这回听懂了,她的意思是不会回京,也希望他别再来沁与楼。
“好,我依你便是。”
或许多年以后,秦掌柜会后悔今日把话说绝,但此刻她只想遵从本心,将这段往事尘封,将付声与视作一位不再能轻易提及的故人。
世间万物,有始有终,唯有情感虚无缥缈。
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何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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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