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无人岛的陌生人[BE]

　　微风吹动着窗帘，泛起像水波那样好看的形状。阳光透过窗外的枫叶落在窗台上，一片片光影跳动，照得人浑身懒洋洋，酥绵绵的。

　　叶柠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没有同任何人说。

　　从上次被周郁知发现轻生后，叶柠在慢慢在想自己以后要是离开了，一定要准备好自己的身后事，她开始学着拍视频，记录生活的点滴，以后叶母想她了，也可以时常拿出看看她。

　　许是因为周郁知给她带了星火般的希望，叶柠觉得身体不似之前那般虚弱沉重，以前走几步路都会喘不过气，现在她能下楼去外面坐着散散步了。

　　某天下午，她吃完晚饭从侧楼出来散步，无意见到了周郁知。

　　周郁知里面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外面搭了件卡其色的韩式风衣，手插在兜里，站在树下，望着远方，橙红色的夕阳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晚风吹动周郁知的衣袂，却晃动着叶柠的心。

　　仿佛穿梭过时间，看见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

　　楼的一道阴影把他们分隔成两个世界的人。

　　叶柠常常觉得，周郁知是天上的神，只可远观，不可亵渎，她永远是站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人。

　　拿出手机，她想拍下这一刻。

　　她横拿着手机，拍了一张远山上半落下的夕阳。

　　然后就是视频了。

　　点开录像模式，对准自己，叶柠移动镜头，直到镜头里出现一个背影。

　　叶柠告诉自己，她只是觉得这个傍晚的夕阳很美，比她以往见过的都美，所以她想记录下这个时刻。

　　鬼使神差，她又切换成拍照，手机发出轻轻地一声，一张照片拍了下来。

　　此刻，从手机里，叶柠却发现周郁知转过了头来，看着她。

　　她回头，两人的眼睛在空气中碰撞了一下，撞出了尘灰，周郁知的眼睛在夕阳下被染成琥珀色，叶柠看着那双眼睛，心脏漏掉了一拍。

　　不知是不是被抓包的窘迫，叶柠朝他尴尬地笑了笑，周郁知点点头。

　　周郁知这人永远都是这样，性子冷漠话少。

　　她不知道，周郁知到底有没有看见她在偷偷地拍他。

　　点开相册，秋季的夕阳下，飞鸟飞过，叶柠笑得恬静，身后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转过头对上了镜头。这张照片里只有她们两人，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合照。

　　叶柠想和他说说话，与其让周郁知永远不会记得她，倒不如她主动一些，让周郁知的回忆里至少有一点点她，一点点就好。

　　于是，叶柠鼓起勇气，朝周郁知走过去，就在脚尖碰到了黄昏落影的那刻，周郁知转了个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张开了双臂。

　　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冲了过来，撞在他的怀里，周郁知稳稳地抱住了她，脸上的笑意温柔得就像今天的夕阳那般。

　　他责怪了丸子头女孩两句，女孩凑到他耳朵旁，笑着说了些什么，周郁知嘴角也溢出笑容。

　　周郁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主动牵起丸子头女孩的手，朝外面走去，旁人见了都会说一句天作之合。

　　女孩很漂亮，穿着米白色的马甲，搭了件黑色裙子，外面穿着和周郁知情侣款的风衣，粉色的蝴蝶结发圈扎着丸子头，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漂亮又不失可爱。

　　如果不是偶然碰见，她都不敢相信周郁知会笑得那么温柔灿烂，温柔得像水一样，与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

　　除了那次之外，叶柠从来没有看见过周郁知笑，她一度以为周郁知不会笑还冷漠。

　　原来，只是没遇对人。

　　叶柠缩回脚步，她还是适合生活在阴影里，不该向往阳光。

　　后来，经常会有人说，那位新转来的周医生不仅人长得帅，还有个漂亮的女友，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还有，他们要结婚了。

　　失落有，不过更多的是释怀。至少周郁知现在有一个美好的生活，未来，他会有一段完美的人生。

　　叶柠收到朋友寄来的一张展览票。

　　她以前就是美术专业，不过后来生病了就没有再画过画。叶柠很爱看展，这是她生病后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朋友知道哪里有美术展览总会寄给她一张。

　　她已经很久没看过展览，身体的状态不允许叶柠离开医院以内的范围。

　　这个美术展览就在医院附近，叶柠想最后去看一次展览。

　　不过事先要和医生说一声，于是周郁知来查房的时候，叶柠叫住了他：“周医生，星期天我能出去一趟吗？地方不远，就在医院附近。”

　　“我先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周郁知说，他说话总有一股清心寡欲的感觉。

　　叶柠跟着周郁知，去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桌上很整洁，所有东西都有规律的摆放，一尘不染，让人赏心悦目。

　　周郁知的旧习惯从来没有变过，他还是像从前那般爱干净。

　　周郁知给她拿了板凳，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坐。”

　　叶柠点头，坐得周正。

　　“喏，橘子。”周郁知从桌上的红色口袋里拿出一个黄橙橙的橘子递给叶柠。

　　叶柠接过橘子，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橘子香味：“谢谢。”

　　“最近的天气很好。”叶柠搭话道。

　　她说的是实话，上月一阵阵的秋雨下得人都发霉了，这个月却大不相同，灿烂的阳光好得让人心生欢喜，让人觉得日子有了点盼头。

　　“嗯，平常也可以多出去走走。”周郁知面无表情地说，把听诊器放在她的胸口前面，认真地听着她的心跳。

　　因为两人之间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周郁知靠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二十厘米，叶柠能听见周郁知轻轻呼吸的声音，还有浮光跳动的声音。

　　窗外一束巴掌大的光斜着落在周郁知鼻尖以上的部分，叶柠看见他的眼眸，就如同精雕细琢出来的玛瑙，睫毛长长的，眉毛就像书法家提笔一笔描绘出来的完美之作，足够令人惊叹和心动。

　　她真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心跳有些快了。”他取下听诊器，打开杯子喝了口温水，“还是说现在有点紧张了？”

　　叶柠摇头，不想被他发现，其实她的心是在为他而剧烈的跳动，她解释道：“最近的心跳都挺快的。”

　　“是个好兆头。”周郁知说。

　　叶柠明白他的话，她的全身器官都在衰竭，心跳能跳那么快，说明这就有好的趋势。

　　不过周郁知不知道，她的心脏是因为他活过来的。

　　又做了一些检查，周郁知确定她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就允许她出去，不过五个小时之内必须回到医院。

　　叶柠笑了一下：“谢谢周医生。”

　　“不用。”周郁知从抽屉里找笔开始在本子上记录，没找到，便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他的字遒劲有力，笔锋凌厉，就像他这个人。

　　叶柠看着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掉漆得差不多的钢笔，有些震惊，没想到这只钢笔他还留着。

　　“怎么了？”他见叶柠愣在原处，以为她同自己还有话讲。作为医生，他有义务时刻关注每一个病人。

　　“没怎么。”叶柠看了眼那只钢笔，“周医生是个怀旧的人。”

　　“哦。”周郁知转了一下笔，似乎想到了什么，感慨地说，“一个很重要的友人赠的，他教会了我很多，所以就经常带着它，算是……一种怀念。”

　　“真好。”叶柠的心颤动了一下，盯着那支笔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后面传来一道雀跃的女声。

　　冷着脸的周郁知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顾樱瓷没看见坐着的叶柠，发现自己的行为太唐突了，躬着身往外面走去，内疚地说：“不好意思，我以为就周……医生一个人，你们继续，抱歉啊。”

　　“不用。”叶柠叫住顾樱瓷，“我要走了，你们说。”

　　“谢谢。”顾樱瓷说，女孩眨了下眼睛，灵动可爱，言语中也很有礼貌。

　　“没事的。”叶柠注意到了，顾樱瓷里面穿的是病号服。

　　她的病号服已经洗得泛黄，而且她身子日渐削瘦，所以看起来空荡荡的，没有美感。而顾樱瓷就不一样，她也很瘦，就像电视上的模特一样的身材，病号服也被她穿得匀称有美感。

　　叶柠下意识地把她和顾樱瓷做比较，她简直逊色了太多。自卑感涌上心头，她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她拿着橘子放在身后，就像个小偷，畏畏缩缩地离开了，仿佛手里的橘子也是见不得光的。

　　满手沾了橘香，叶柠把橘子用薄的塑料袋装起，放在枕头旁边，闻到橘香，就让她想起那个下午，他们之间的近距离，他感受着她砰砰地心跳。

　　岁月静好，橘香揉碎了撒在光里。

　　美术展览说不上多有趣，不过叶柠喜欢看展览，因为在展览里，她能找到为数不多的宁静，静下心来欣赏每一副画作，置身于画作里，去看画作的故事。

　　这个展览活动有两层，一层多是圈内有名的画家，二层则是新晋画家。许是因为周末，许多家长都会带着孩子来看展览，所以展览馆里有些吵闹。

　　叶柠听着太过烦躁，于是去了二层。

　　相对一层，二层的人数就比较少了。

　　叶柠一幅一幅画地看过去。

　　不知不觉走到走廊的尽头，走廊上只有三个人，分隔很远。

　　叶柠回头，几幅画作映入眼帘，带给她一种熟悉感，总觉得似曾相识。

　　画作用白色的相框镶嵌着，这些画作杂乱无章地挂在一面墙上，叶柠一时分不清哪副画才是第一幅。

　　这些画作都有共同点。

　　小岛，大海，鲜花。

　　她的眼睛落到左下角第一幅上，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泛起白色的浪沫，海水是一条条波浪，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浅光。岛屿矗立在大海之上，一片玫瑰庄园，在大海上尤为惊艳。

　　叶柠仿佛闻到了湿湿咸咸的海风味，海浪撞在礁石上，她的衣服被打湿。

　　看到最后一副画，叶柠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画作不再是之前湛蓝色的大海，而是一场黄昏下的大海，无人的画作里，出现了一男一女。他们牵着手，眺望着远方快要沉入海平线的太阳。

　　橘红色的黄昏，又让叶柠想起那颗橘子的味道。

　　不知为何，她看见最后一副画，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什么东西结束了，可她还有留恋。

　　叶柠凑近了些，这些画都是出自同一个画家之手，也叫相同的名字《无人岛》。

　　她看到画作名，心里颤抖一下，碎碎念道：“无人岛。”

　　怪不得她会有熟悉感，以前在她的心里也有一座无人岛，这个岛屿藏着少女的心事。如果周郁知在这里，他会想起无人岛吗？

　　叶柠想，他应该会吧，否则他不会留下那只钢笔。

　　无人岛的最后却有人，是不是象征着新生？

　　叶柠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她荒芜的无人岛被橘香扫过，万物复苏，种子破壳，潜滋暗长，秋天里她的无人岛有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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