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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武后逼迫
天人合一，熠熠恢弘，宫殿星罗棋盘，这是洛阳皇宫的旋律。
武则天端坐在御书房，这屋子高阔，正中间的地方摆放了两间并立的大桌。屋内，隐隐飘流着淡淡的沉木香，素淡而连绵不绝……武则天右手时而停笔转动，毛笔端头偶尔敲击黑釉色的桌面，声音坚实又沉重，深吸入一口气，木质的芬芳沁入心脾，让人心情沉淀，静心内敛！
流香微荡，耳朵一动，“太平回来了吗？”武则天撂下朱笔，沉目问道。
“禀天后，公主已经回了……”素冷的男声响起，声音只匀入一人之耳。
武则天点了点头。
“……”继续禀告。
“知道了。”她手指扣了扣桌面，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泛着厉色。太平怎么那么“恰巧”的遇见了王家的人？
“你下去吧，继续保护公主。”来人如同来时，低低躬身，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武则天沉思了片刻，抬步走了出去。
不稍一会儿。
“太平——”她声音让李令月正快速行走的身子一颤，她顿下，然后抬头。
“母后！”李令月带着笑意，她虽然心底介意武则天的威严狠辣，但是她从小一直是亲近她的，即使七岁那年恢复记忆之后，她也刻意这样保持着，她不想她们之间隔膜太深，顺其自然才是本意。
武则天表情柔软，这些年朝堂和后宫都是她说了算，只有面对几个儿女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小女儿，她精神方能松懈下来。
“太平，你今天又出去了？”她略带不赞同，但还是能理解，宫外连空气都是自由奔放的……
李令月知道武则天这是提醒她最近出去的次数太频繁了，嗯，尤其是她又不怎么喜欢武则天派的暗卫跟着，这让她别扭，还有监视的感觉。她想了想，忽然笑道：“母后！我只是出去逛了逛，主要是还是去了我的‘太平观’坐了坐。”这太平观可是自从她奉旨出家成为女冠，武则天特意为她而建的，她要一个自己的道观也是为了出行方便，虽然长年居住在外的盘算不成，但也聊胜于无聊。
眼眸一闪，武则天闻言只是眉毛挑了挑，没有揭破她的谎言，暗卫实际上换了两个更好的，她只要不特意寻找，肯定一时发觉不了。
“你今天遇到了什么人了吗？”武则天不经意地问道，她瞅了瞅李令月全身上下的男子装扮。
李令月顺着她的目光低眼一瞥，心下懊恼，怎么忘记了把衣裳换回？她略带埋怨看了一下正躬身头颅低低的碧芯。
“哼……”武则天哼笑，声音倒是不冷，她等着李令月的回答呢。
“贺兰敏之送女儿回来的。”李令月避重就轻的答道。
“是常住啊！你这几年长大后倒是奇怪的很，也不叫他表兄了。”脸上哂笑，有些事情武则天心中有数，容忍是有限度的，若是听话又能帮她办事，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否则忤逆她，她定叫他没有好下场。
李令月奇怪地望着武则天，她脸上很少会露出太大的表情，不过刚刚还是感觉到了一点杀气，她沉默。有些事情，她还无权干涉或建议。她现在只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少女，手底一个人也没有，其他人家也许有乳娘和嬷嬷之类的忠心耿耿的仆从，她这个公主身边的这些人物从她断奶开始，乳娘和嬷嬷都被打发出宫了。武则天的几个儿女都是这样的，身边从未有某某乳娘显贵。
“不叫就不叫吧。你的表兄也是太多了。城阳家里的薛绍不也是一位。”武则天走过来亲近的挽起李令月的胳膊，母女两人缓缓地走在白青色石板上，默默无声，走了许久，直至到了李令月的寝宫，武则天替她抚了抚头发。
“有些事情没有必要瞒着我，也没有必要忍着。”
天空湛蓝，绿色成荫，站在岑天大树下，阳光透过叠叠厚重的树叶，暗光浮影中，李令月恍惚地明白了些什么。
她抬眼望去，武则天眼里充满着柔和的盈盈笑意，一股母女连心的情怀涌上心头，她头颅贴在武则天的怀里，闷闷地说道：“我挺好的。”贺兰敏之他虽然多有挑衅，甚至他们之间还有旧账要算，但她还未想要他死。
她狠不下心轻易要一个人死掉，即便不是亲自动手，但借刀杀人，她暂时也做不到。这个时代可能没人理解她对生命的尊重和畏惧。表面上她处于公主的位置上，日常生活中已经习惯了尊卑礼仪，其实骨子里她还是受现代社会法律伦理规则束缚的普通人。
有时，也许气极了，张口随便说说杀死个人，也未觉得有什么。可是，当你亲手拿着一把刀，需要你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双手沾染上鲜血，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的心，不够狠！
李令月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生活在大唐皇宫中，一辈子都可能在母亲武则天的阴影下，她注定了手染鲜血，不能心慈手软，不能有弱点！
现在这个时期生活应该还算安稳吧？李令月其实有些茫然的，她只是知道她的四个哥哥，会死掉两个，剩下两个都做过皇上，母亲武则天更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唯一铁血女帝！可是，种种事情，总得有个发生经过吧。这过程，她根本不清楚，也琢磨不透。她只是努力看书学习，想更了解一些，更明智些……她其实恐惧那种不确定的波澜起伏的生活。
弘哥哥，还有二哥李贤，他们都会死掉的。
李令月想着手改变，却发现她根本无能无力！
眉头蹙起，李令月不是没心没肺，她考虑很多方法，可是面对未来女皇的必经之路，以她有限的智慧，和对历史的一点点把握，她简直是大海中的一粒石子，丝毫不影响它的汹涌暗潮……
仿佛发现怀中女儿的不安，武则天轻抚她的面庞，眯起眼，微仰下颚，淡淡地说道：“太平，你在害怕！”
李令月身子一僵。
“你在恐惧些什么？嗯？”武则天道。“我会保护你的，太平。”虽然她的太平成熟懂事，安静乖巧，是难得的好女儿，但是偶尔她会看不懂她的眼中那抹时而飘忽的思绪……那种让周边人抓不住的虚无，就像空中断了线的风筝，无根的随风飘荡，最终将会散碎一片，甚至消逝无踪……
“有父皇和母后，我什么都不会怕。”李令月勉强说道，她没抬起头，语气撒娇起来，倒未让武则天察觉有异。
“你现在倒是有个指靠的！”武则天笑道，她扶起李令月的身子，正视着她半晌，道：“我的太平长大了！封号早已有了，是不是也应该找一位合心的驸马了？”
闻言李令月一惊，她眼睛瞪圆，不至于吧，今年她才及笄，也就是才十四岁，身材窈窕纤细还未丰满，脸庞还稚嫩微肥，根本就是没长大啊，虽说古人早婚，但她原本以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拖到十六岁以上再说也不是不行，而且那时结婚生育对身体也好。
看她半晌无语。“你不愿意？”皱了下眉头，武则天原本以为女儿大了，说起这事，定会羞意满面，没想到她的女儿和她一样，也是个不同的。“你倒是类我！不是个只知慕少艾的！”
“那是说少年郎的吧！”李令月被说得尴尬，心底也确实没有准备好去随便嫁一个人，那种生活状态简直不可想象，她还未遇到合适的人选，至少也应该是爱慕她的，这一生势必只娶她一人的良人。
共侍一夫？娶小妾？李令月心里冷笑，她是不可能容忍的！
“慕少艾不对吗？”武则天打量了她这一身衣袍，脸上似笑非笑的。“你现在可不就是少年郎么？还是个俊美无涛的！”
李令月讪讪无语，呵呵地笑了两声。
“其实，我看你那城阳姑姑的孩子还是好的。”挑起眉头，武则天眼眸里闪着光，熠熠地盯着李令月的眼睛。
薛绍？李令月眼皮耷拉着，撇撇嘴，此人最不能嫁！还真的照着这个路数来了，她这个蝴蝶真是养在深宫，一点波澜未起。
观察到她的表情，武则天眉心紧锁，摸不透女儿的心思。“薛绍你不喜欢？上次宴会不是见到他了吗？”况且这次不也是去的薛绍家里参加了那个什么才子诗会么……
武则天的这话却是不打算说的，毕竟不能暴露她安排给她的暗卫，原本答应说是撤了，但是她怎么能放心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古以来如此！
这是真打算把她嫁人了？李令月些微惊慌，斟酌了一下，然后抬头问道：“母后，我必须现在选驸马吗？我觉得我的年龄还小，不用着急。”她避开薛绍的话题。薛绍也许各方面合适，但是她肯定不能嫁给他。
“还是早嫁人得好。你上回宴会，吐蕃王子见到你之后，可能会提出一些要求。真是痴心妄想！”武则天很是不满，眼含厉色，边塞一蛮荒之国，就妄想娶她的掌心明珠！当真是发癫了！
抿紧嘴唇，李令月诧异极了！用快速嫁人逃避和亲？这倒是方法，但是……她以为应该是挑选别的宗室女和亲，或者直接拒绝，多给钱物赏赐就是了。怎么会用这种办法？
“先选个合适的人定下亲。”武则天也不想勉强，但是实在是迫不得已，大唐和高丽一直僵持不下，国力耗损，需要时间平复。吐蕃不能得罪，更不能开战，但是让太平去和亲亦不是她所愿。
张了张嘴，李令月想拒绝，可是看了武则天盯着她看的眸子，她退缩了。这事得匀她想个主意，暂时先屈从吧。眼前劝说的人，要是父皇，她还有的推诿，但偏偏是她的母后……
——李令月对武则天有着本能敬畏！
可她绝对不会嫁给薛绍的！
“女儿听母后的。”她扬起头，眼神坚定。“可是不要薛绍做我的驸马！”
“为什么？”武则天惊异！薛绍家世是一等一的合适，人也长得俊美，性情她也给打听好了，定是位能善待太平的顶好的驸马都尉。“薛绍是个合适的。”
凉风吹过，脸蛋冰凉，垂下眸子，嘴唇被抿咬得几乎破皮，李令月眼神一闪，蹙起眉头，故意用厌恶的口吻说道：“那薛绍只是金玉其外，实际上没有多少才华。”如果再问，她也不想瞒着她去诗会的事情了，把事情一说，稍微加工一下，非得让她的好母后打消主意。
武则天当然也想到了今天的李令月去诗会的事情，但是她还未听见贺兰敏之的报告，自然不清楚李令月大展诗才的“事迹”！
“勋贵子弟中，薛绍算是个好的！”武则天忽然脑中一颤，惊恐得看了她的女儿一眼。“你不会看上谁家子弟了？”尤其是那个参加诗会的王释之，据暗卫报告两人居然三番两次的巧遇？
……王释之……那个王皇后家族的后人？
心中一突！想到暗卫禀告的内容，她胸中涌上一股喷薄而发的怒气和惧意！“太平，你不用多想！你定然要嫁给薛绍！他是个好的！听母后的！明日我就把旨意宣给城阳公主府！”言罢，也不管李令月的反应，武则天转身招来一直跟着在不远处的小型御撵，直接乘坐抛下了她。
一个人站在原地，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被武则天突如其来的戾气，震惊得神情恍惚的李令月，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而站在远处的碧芯早在武则天厉声跟李令月说话时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宫中何人不怕武后的怒气！
过了好半天，好容易醒过神儿来的李令月欲哭无泪！
她，真的不想嫁给薛绍啊！
……怎么能屈从原本“太平公主”的命运呢……薛绍历史上可是被饿死在狱中的悲剧人物，何况这种死亡待遇，武后还是因为太平公主的原因，才留下他一个全尸……
还是她刚刚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了？
李令月脑袋里一团浆糊……武则天这个决定和反应都过分的异常了！她只不过说薛绍金玉其外，没有才华，特地找这个借口，借以推掉和他的婚事啊！
这话，很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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