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救赎

　　他引她进入屋内，孔昭音跟在身后，暗中观察屋内陈设，和她预想中的不同，物件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得上简朴，不过一看成色就知道都是珍品。她心里浮现一些旁的猜测。

　　宣白收起榻上小案摆着的书卷，拿了幅茶具出来，示意孔昭音坐在对面，径直问道：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孔昭音回答：“淬骨二重。”

　　“已经淬骨了么，那恐怕会更难熬些。”

　　那幅茶具似乎也不是凡品，宣白并未烹茶，径直从茶壶中倾倒出紫黑乌润的滚烫茶水。

　　孔昭音抬杯抿了一口，叹道：“好茶。”

　　“是第二遍的紫鹃，入口略苦些。”

　　放下空了一半的茶杯，孔昭音自己斟满，抬手饮尽，笑道：“我很能吃苦。”

　　她饮酒式的动作潇洒，却不让人觉得破坏了品茶的氛围。宣白没见过这样的人——也许是他见的人太少了。

　　他起身再为孔昭音斟了一杯：“还是喝甘甜些的吧。”

　　这次孔昭音掌中捏着小小的紫砂杯，倒不着急了，慢慢地小口品茶，与方才不同，这次的茶水香气清润，隐隐有些花气。

　　“你的毒遍入骨髓经络，强行剔除免不了伤筋动骨，很是煎熬。”宣白缓缓进入正题，“还有别的法子，虽然恢复进程慢些，但几乎不会让你难受。”

　　“我选第一种法子。”

　　孔昭音能猜到他说的别的法子是什么：此界修行第三个境界是淬骨，达到这个境界后将经受二十一道天雷，而后骨髓杂质全无，如同脱胎换骨。

　　他有能力让她再经历一次淬骨突破期，她却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重新提升修为。

　　宣白深吸一口气：“重历淬骨也没关系的，雷劫这些旁事我会安排好，之后若你愿意，随时可以过来，修炼之事我也能帮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作为——”

　　孔昭音心中微动，及时打断他的话：“两日内能让我重回淬骨二重境界吗？”

　　这个问题把他难住了，寻常人修行几年甚至几十年都难以提升一重境界，越到后面提升就越难。

　　纵然他手段比别人强些，最快也只能在五日内让她回到淬骨二重境界。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让她早些恢复修为呢？他仔细回想自己曾看过的书籍典册。

　　孔昭音的视线丝毫没有偏移，直白地盯着宣白，里面好像有某种东西正在闪烁流转。

　　良久，见宣白眉间生愁，她扑哧笑道：“难不成你还真在想法子么？常人想要重历淬骨都做不到，你能为我谋算这些，已经尽心了。”

　　旋即她垂眸敛了笑：“但我没有时间了，两日后我将动身去往东海之滨，有个任务必须过去。”

　　宣白眉头皱得更紧，眼中满是不认同：“你现在身体亏损成这样，谁安排你去的？我找掌门——”

　　孔昭音又打断了他：“东海之滨魔气外泄，我的血能净化魔气，必须去。此行莫师兄、韩师兄都在，他们是主要战力。”

　　韩、莫二人他常听长老提起，分别是明剑宗和法道宗的首徒，是弟子当中能力数一数二的。

　　可他探过孔昭音的脉象，虽然表面上看来只是肤色苍白些，但内里剧毒早已深入骨髓，他都不知道她哪来的余力还能趁夜练剑。

　　“魔气泄露确实是大事，然而也不该这般折磨你。”

　　宣白平生第一次有了出关的念头，他的能力不该只用在坐镇四方势力上，更该去保护弱小，让天下安生。

　　思绪刚起，他的脑中凭空出现许多自己从未经历的画面。画面中满是血水与残肢肉块，哀嚎遍野，秃鹫在低空盘旋等待。他心神大震，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从容。

　　孔昭音微微偏头，察觉了他的异常，但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笑道：“宣白，我很高兴，能遇到你这样赤诚的人。”

　　她这句话说得让人心乱失措，顿时击退了他脑海里盘亘难去的血腥画面。

　　宣白的耳尖很快就泛红了，他垂眸道：“言重了。”

　　他不敢看她，反而给了她光明正大观察他的机会，孔昭音指尖有节奏地轻敲桌面，神情冷淡，口中柔声道：

　　“为了早日镇压魔气，我不能不去，所以拜托你为我解毒，我不怕疼。”

　　提到正事，宣白压下没来由的腼腆，抬眼望向孔昭音：“现在就可以开始，我会尽量不让你太煎熬。”

　　她及时收回玩味的目光，淡淡笑着，眉目柔和：“宣白，麻烦了。”

　　疏阔竹林之上是半满皎月，解毒过程比孔昭音想的更简单，先是泡药浴，而后是二人坐于玉床，宣白施法调动灵力，为她一点点剥离骨血中的毒气。

　　宣白对灵力的掌握很娴熟，动作很轻，不过要从血肉骨髓中抽出千丝万缕的毒气，病人必然是痛苦非常的。

　　纵然系统为她屏蔽了毒性带来的痛感，心脏剧烈收缩、肌肉小幅度抽动的条件反射并不会消失。进程过半，她的衣衫发丝都已然湿透。

　　“感觉怎么样？”宣白收回覆在她背后的双手，“毒已干净了。”

　　孔昭音的意识有些模糊，她艰难地试图转身，宣白见状先行一步挪到她跟前：“不好受对吗？躺一会儿？”

　　孔昭音抬眼看他，视线总也聚不了焦，只能隐约发现他又有些局促，脸上肤色白里透着红。

　　一袭暖意迎面而来，她感觉到身上瞬时清爽，衣衫与头发都干燥了，体内匮乏的元气也在缓缓恢复。

　　果然是个天真之人，孔昭音暗自想。

　　待他小心翼翼伸手想扶她躺下时，她恍然无力强撑，有些涣散的双目彻底阖上，人也倒入他的怀中，清新的草木香萦满鼻端。

　　“抱歉。”孔昭音挣扎从他怀里起身，用气音虚弱道。

　　她的手攀在他的胸口，想起身却没什么气力，软绵绵仿若猫爪子在挠人玩。

　　宣白没应付过这种场面，连忙将她挪到枕边靠着，抓住她的手腕继续给她输元气。

　　她安静靠着高枕，合上的眼睑与细长睫毛盖住了她仿佛藏着许多心事的目光，此刻的孔昭音格外平和。

　　“若你心里不愿去东海之滨，那就不去。你可知我便是他们口中的泠玉道尊？”

　　宣白靠坐在玉床旁的藤椅上，说完这句话后许久得不到回应，偏头仔细看向孔昭音，她的呼吸绵长，眉头下意识皱着，应该是疼得。

　　睡着了么？他想了想，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床天丝被，小心盖在她的身上。

　　玉床之玉取自西北昆仑山峰，汇聚天地灵气，经天雷击打而不碎，是养神安魂的佳品。

　　起初孔昭音只是想稍微闭目休息会儿，但躺着躺着，铺天疲惫袭来，她的意识不由模糊，陷入深睡。

　　她因心中有事，第二日依然起得挺早，体内没了毒气，虽然还有些虚弱无力，但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恐怕也有系统屏蔽了痛感的缘故。

　　外面没有看到宣白，她留下个传音纸鹤，叠好被子就离开了。

　　后日便要启程前往东海之滨，孔昭音回想早已模糊的关于那本热门小说的记忆，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这次任务的印象。

　　她跟风看完那本小说，抱着打发周末的态度，没有看的太细致，甚至看到一半就开始跳读。

　　并且在她丰富的重生经历中，大多是没走到这段剧情的，有几次走到这个时间点，也因为她无心贴合人设，早就脱离了元山派，自然不会同行。

　　原著中没有详写，或许东海之滨只是个小剧情。不过就算是原书中几笔带过的事，作为书中角色而言也需要耗心耗神才能完成。

　　真麻烦。

　　孔昭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写画画，列出这次剧情设计的人物和背景，列完之后便喊系统出来问话：

　　“第一个剧情点来了，我要怎么做？”

　　它这次出现得很快：“作为前期铺垫情节，宿主不需要做太多，陪着男主，适时给他陪伴关心即可。”

　　孔昭音转着指间的毛笔：“哦？既然我没什么用处，为什么非要我过去？陪伴和关心，用纸鹤也能做到。”

　　“呃……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系统解释，“镇压魔气的时候会有一股魔气试图潜伏在男主身上，你要用自己的血给他净化毒气。”

　　来了，又是这种舍身成仁的剧情……

　　她啧了一声：“你可以暂时消失了。”

　　“等等，宿主，还有一件事我要先提醒你。屏蔽痛感的功能是建立在你体内有残毒的情况下，现在余毒已清，这个功能在半日后将失效。”

　　孔昭音沾墨的动作稍顿：“知道了。”

　　系统暂时下线，孔昭音看着面前写了一半的白纸，思索许久，落下几笔，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笔，靠在椅背上，将那张白纸撕着玩。

　　待桌面堆了一堆碎纸，她动了动指尖，那团碎纸自动浮到半空，仿佛正在被一团无形的火焰燃烧，不久便彻底消失在空气当中。

　　午后果然身体的痛感渐渐回归，起初是仿若有人拿着绒羽在伤口上扫拂，慢慢的变成有成千上万只火蚁在血肉中啃噬，最后简直就像数把大刀同时砍在她的骨头上，血管砰砰的就快要炸开。

　　她才明白宣白说的“煎熬”二字。

　　前面的九十九世，屡屡为男主扛伤磨砺出她宜乎常人的韧性。不过这回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去找了宣白。

　　宣白缓缓为她输送元气，温暖的元气安抚住她体内乱窜的气息，缓解了些许痛苦。

　　宣白见她愈发雪白的唇色，不忍道：“疼痛虽会慢慢缓解，但也需要时日，你这样怎么去东海呢？”

　　孔昭音感觉稍微好些，偏头对宣白笑了笑：“不如带着你一同去，受不了时，就让你帮忙。”

　　凝眸一看，对方闻言果然陷入沉思，似乎在认真思考此举是否可行。

　　宣白低声：“好。”

　　他应得干脆，孔昭音却知道他没那么容易下山，只说：“玩笑罢了。”

　　……

　　临出发前，要前往东海之滨的几个弟子都聚在了一起。冶丹宗程语恬，明剑宗韩知雩、鄢清之，炼器宗周不林，加上法道宗莫许风，这些都是前世的熟面孔了。

　　韩知雩理所当然了成为除魔小组的领队人，他到场后先是关心了孔昭音的身体情况，而后告知大家：

　　“此行除我六人外，掌门临时加派了一位弟子随行前往历练，是未曾下过山的新人。路上我们多多照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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