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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
掌门皱眉:“何故?”
“往日我见师妹为人太过赤诚单纯,怕她被骗被欺负,因而常常提点她要自尊自爱、自信自立,以为只要心怀大道,有些清狂也未必是坏事。如今她不再执着于男女私情,有了些小脾气,与弟子的教导不无关系。若要掌门觉得这性情不妥,要罚师妹,便让我这个做师兄的陪着一起吧。”
孔昭音瞪了莫许风两眼,谁要他帮忙出头了,她也不想跟着他一起受罚。
接收到她的视线,莫许风借着拱手行礼的姿势遮掩,偏头对她淡淡一笑,浑身散发出格外沉稳可靠的气息。
心泉波动之时,身侧又觉一阵清风,往风去处望去,是宣白飞到掌门身侧莲座上盘坐而下,身姿清雅似鹤立寒松,语调清和如击玉石:
“呵,空穴来风之事……她若可以自证清白,你又当如何?”
修为再高,但道心盲了,也是无用。韩知雩暗自对宣白生出几分怜悯,亦抬首挺胸回答:“能劳烦掌门出面,自然不只为了夺不夺舍的小事。”
“夺舍是‘小事’?那足下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日日与孔昭音待在一块,宣白呛人功底见长。韩知雩打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气得身体紧绷。
青衣修士飞上莲座后没多久,凭着芝兰玉树的外表、超凡脱俗的仪态、淡然温润的气质、似乎十分高深的修为,以及掌门宽容的态度,众人很快断定这就是几十年没出关露脸的泠玉道尊,纷纷激动不已。
“泠玉道尊都露面了,这事儿不小啊!”
“孔师姐就是道尊亲手救活的,俩人什么关系,有人知道不?”
“我咋觉得道尊的脸有点眼熟?”
“别瞎攀关系,道尊的脸也是你能看的吗?”某位修士紧闭双眼,“俺觉得俺介世俗的视线多看道尊一眼都是亵渎呜呜呜呜……”
“呃……我也觉得眼熟啊……”
“都别说了,掌门看过来了。”
实际上,宣白在无名峰上觉得烦闷时,也出峰在派中走过,只不过他特意收敛了威压,态度也十分亲和腼腆。
也许正因不会有人把那个清俊寡言、腼腆单纯的修士和“修真界唯一化神”的称号挂钩,就算他在人前出现过,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相关记忆。
此时他眸光清冷、气度逼人地坐在高台藐视下方,才符合其他人对道尊的想象。
其实宣白冷着脸一言不发望着下方,是在等台下韩知雩接话——他自己的表达习惯总是偏于温和的,韩知雩不继续说话丢出靶子,宣白无法代入孔昭音的思维来继续堵话,很容易降低压迫感。
孔昭音看了半天戏,察觉到宣白不吭声的端倪,忍不住笑出声,但在严肃场合当众笑场也太掉价了。
她巧妙调整了唇角的弧度,目光一挑,不屑且嘲讽地对韩知雩道:“难为你演这出戏,直接搜魂好了。”
她双手一摊摆出“我很清白经得起任何考验”的模样,其中很明显地流露出“对韩师兄的失望”。
众人哗然,宣白也不免露出忧色。
掌门摆出威严之态,斥道:“慎言,若众人被如此污蔑后都要搜魂,修真界秩序何在?此事还得细细审查为宜!”
凡搜魂之术,须以九转蚕丝为引,探入修士心口,延至神府,而后刺入神魂,细细探查后蚕丝转为赤色则表示神魂正常,玄色表示神魂有异,素色说明施法失败。
整个过程的痛苦自不必言,期间操纵蚕丝者若有分毫失误,都可能使被搜魂的修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韩师兄特意将我引到众人面前,若我不如此,就算行得正坐得直,也不免被质疑议论。”孔昭音故作哀愁,“或许……这就是师兄的目的。弟子虽自认无愧,可也不愿被人非议。搜魂之事风险再大,也不可不证己清白。”
她戴上面具诓人时的情态,宣白再清楚不过。孔昭音此时逢场作戏说的那些话,却扎实戳进他心里,若无法自证,凭韩知雩在弟子中的声望,她很难继续在派内正常生活。
宣白扫了韩知雩一眼,平生第一次对除妖魔以外的东西产生杀意。
他神情收敛得很好,看起来温温和和:“若你坚持,便由我为你施术吧。”
派内懂搜魂术的不过那几个,就算宣白实力强悍且似乎和孔昭音有旧,短时间也做不了手脚,因而无人有异议。
掌门虽不赞成,但了解宣白的作风,也只能唤人取来九转蚕丝。九根蚕丝盘成三四圈躺在檀盒内,展开也不过半臂长,随着宣白催动灵力,蚕丝悬在空中不断延展拉伸。
大殿中央早已空出位置,孔昭音盘坐于蒲团上,纤细蚕丝缓缓探到她心口,穿过衣物刺了进去。
本以为会很痛,结果只是被几只蚂蚁咬了般的程度,她忍不住抬头看宣白,他阖着双眼,姿仪不动如钟,神情专注地操纵着蚕丝流转。
她自然不知宣白其实将神识分作了两份,一份操纵蚕丝,一份凝聚元气护蚕丝刺入之处,绵绵不绝注入元气来缓释伤口与痛楚。
感受到蚕丝探入神魂,孔昭音打起十二分注意观察心口丝线有何变化。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她打算动手的前一秒,淡淡的赤色自心□□接处氤氲至外断。
这证实了她的猜测,恐怕这副躯壳从来不存在什么原主,从一开始就是副空壳,等着她的魂魄入主,而后上台演戏。
只是不知那人为何要费这么大功夫谋划这出戏?
似乎早就预料到结果,九转蚕丝堪堪转色,掌门就喜怒难辨地问韩知雩:“你可还有要说的?”
韩知雩很不解,先前他向掌门提这件事时,掌门的态度给他很大自信,他几乎确信连掌门都已看出师妹被夺舍之事。
但九转蚕丝不可能说谎,他再上前拈起一根蚕丝细细辨认,确实是蚕丝本身转色而非外力促成。
为何如此?他不可置信地与含着讽笑的女子对视,不敢相信这气质全然不同的人会是自己的昭音师妹。
“是谁让你变成这样?”韩知雩心如刀割,目露怜惜。
孔昭音轻笑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步步逼近,虽只到韩知雩下巴,但不妨碍她对他投去蔑视的目光,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态,只听到她的声音。
“师兄以灵力拉我去挡那只魔兽时,怎不见当下这般柔情。”
又是一阵哗然,原来孔师姐不是自愿为韩师兄赴死的吗?这也太惨了,被自己心上人当作挡箭牌,难怪孔师姐现在变成这样!
韩师兄怎么还有脸说孔师姐被夺舍!
“我没——”
唇上一指微凉,孔昭音用食指打断了韩知雩的否认之辞,她背朝众人,对着他绽开惑人心神的笑,以口型无声告诉他——“我知道呀”。
接着她又用众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委屈道:“韩师兄,我知你是天之骄子,你的性命比我的重要得多,为了天下苍生,我愿替你去死。”
“只是你历来备受景仰,岂不知就算随口一句话,也会让我名誉尽失?我本不想将往事公之于众,你却步步紧逼想封了我的嘴,师兄……我错看你了。”
语调婉转凄凉、楚楚可怜,面向韩知雩的眼底却是恶劣的玩弄,唇角似是委屈又似是讥讽。
孔师妹故意在污蔑自己。韩知雩花了些时间才艰难确定这一事实,过往纯真可爱的师妹瞬间碎作瓷片、化为尘烟。
他后退半步,离她远了些,转身只看掌门而不再看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坚定道:“上回同掌门说的事,弟子还有所隐瞒。”
“且说。”
“封魔印修复期间,弟子在鉴虚派与封魔印附近调查,不仅查到玄青门越潮的气息,还有……孔师妹留下的痕迹。”
新的这出倒让孔昭音惊讶,她去北境后被哄得老老实实走剧情,什么时候参与后续情节了?
韩知雩从腰间乾坤囊里取出一只传音纸鹤,注入灵气,便有熟悉的声音呢传出:“封印具体位置在兴安山脚东北方向。”
“昭音,可是你?”掌门问。
不待回答,韩知雩已掷地有声:“其中残存师妹的神识气息。”
只凭音色无法判断是谁,但能留下神魂气息,足够说明这只传音鹤是由谁发出来的。
“我前往北境没多久就陷入昏迷,没有用过传音鹤。”
孔昭音知道自己的解释没什么用,关键是弄明白为何纸鹤上会有自己的神魂气息。
韩知雩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见她还在执迷不悟地辩解,毅然转开深沉痛苦的视线,对掌门道:
“抓到北境奸细后,他不仅供出玄青门的阴谋,还提到别的事。”
说着他取出一颗留影石,抛到空中投射出当时场面。于是众人皆看见那名奸细究竟都供出了些什么。
原来玄青门不甘居于元山、天衡、鉴虚三派之后,便预谋培养魔兵为己所用,破坏南北两境封魔印以削弱其他几派实力。
为了控制妖魔,他们还在研究培养魔主的秘法,而越潮入魔,也是给培养魔主打的幌子。
那名奸细说,孔昭音与玄青门里应外合,故意当众刺激越潮,为之后越潮入魔之事做铺垫。
宣白越听越觉怪异,且不论如何顺利撬开奸细的口,说供词时为何如此详细,把玄青门阴谋说得一清二楚,连如何入魔这等小细节也说出来。
还是玄青门太弱,连奸细都不知道挑个正常的?
忽略耳边哄闹的议论,孔昭音语气铿锵:“我没做过。”
“若她是玄青门帮凶,本尊最先打断那场比赛,岂不更是帮凶?”
宣白很少自称“本尊”,清冷的字句落地,全场瞬间安静。众人对泠玉道尊知之甚少,但光凭“修真界唯一化神”这个称号就够有威慑了。
看过鄢清之与越潮那场擂台的人恍惚记起,在孔昭音上去前确实有个青年男子先上台揭穿了越潮的阴计。
谁也没想到那个散修竟然会是泠玉道尊。
莫许风见局面有了转机,趁势道:“是弟子让师妹去看鄢师妹比赛,弟子也有错。”
鄢清之看了莫许风一眼,又看了眼高台上的宣白,亦前跨两步与莫许风并肩而立,虽什么也没说,但足够表明态度。
“若说刺激越潮入魔便是帮凶,那韩师兄也难辞其咎。”孔昭音淡淡撇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心魔不是旁人,正是韩师兄。”
信息量过于庞大,场下又开始热闹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泠玉道尊是偏袒孔昭音的,不少人就觉得那么强的人都认为孔师姐无罪,那她肯定没有问题,毕竟奸细口中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话。
“好了。”掌门释放出无形威压,修为低些的弟子直接被震得无法动弹。
安静下来后,掌门扫视一圈,缓缓道:“奸细所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偏信,此事还待查证,暂且先将法道宗弟子孔昭音……”
孔昭音心里有预感,若继续查下去,会凭空出现更多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证据。
“慢着。”
“且慢。”
殿内殿外两道女声同时响起,孔昭音诧异往身后看去,一袭红裙的晏红绡款款自外飞入,站定在她身侧。
幽幽香气弥漫在空中,红绡含着魅惑的笑,抬手用纤长如玉的双指从衣襟内拈出一枚犹带体温的留影石。
“红绡受母亲之令前来造访,不想遇上贵派审问弟子,正好——请掌门先听完母亲的话后再做决断吧。”
又一枚留影石浮上半空,浮现晏花久生动的音容,不愧是度春门门主,甫一露面,就让场上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动静。
她眉眼与红绡相似,但举止风度更加成熟,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度春门镇守东境封魔印百年,近日发现封印有所异样,派人细查,方知是逆徒宁河多年前做的手脚。”
提起宁河,很多人还有印象,不就是出了秘境后自燃的那位么?当初还怀疑是绿绸做的,怎么又和孔昭音联系上了?
“幸好孔小友及时察觉宁河不轨之心,在鸣沙秘境之中将其正法,否则东境封魔印一毁,我门命途危矣。”
“我让小女前来,愿奉灵石十万、驻颜丹百盒、鲛纱十匹、渊海神珠一枚,以答谢孔小友为度春门清缴叛徒之事。”
说完影像一黯,留影石停止运转。有人还一头雾水,不甚明白。当初许多人觉得是绿绸害了宁河,对度春门后续领走绿绸的举动还十分不满,怎么一下又变成孔昭音为度春门除害了?
掌门脸色亦不好看:“此等事为何如今才说?既宁河死于秘境,出秘境的又是何人?”
红绡盈盈笑道:“母亲说,当时泠玉道尊曾提点过她几句,但事情并未查实她不敢轻信,便设下了障眼法,不想妹妹顽劣,阴差阳错闹了点笑话,让众位见笑了。”
此话一出,宣白就知道红绡也在撒谎,她撒起谎来比孔昭音还更从容淡定,但韩知雩那边也未必是真话。
这是一场舆论的争锋。
有人义愤填膺,坚信奸细所言,认为孔昭音必然不清白;
有人盲目慕强,相信泠玉道尊不可能错信于人,况且刚刚韩知雩还口出狂言污蔑孔昭音被夺舍。
有人听了晏花久的话,觉得能替度春门剿除逆徒的孔昭音,必不可能与恶势力同流合污。
还有人光凭平日里的交情和好感,就站队了孔昭音或者韩知雩。
总体而言,孔昭音占了上风。
掌门轻咳两声,再度开口:“此事容后……”
“既然掌门并不信任昭音,那昭音自愿被剔除弟子籍,离开元山派,以证清白。”
闻言一片哗然,孔昭音当然不是在意什么清白不清白,只是继续留在元山派,对她桎梏颇多,只要她存活一日,类似的事情就一日不会断绝。
晏花久忽然的插手让她心里有了猜测:原小说中宁河虽然属于反面人物,但死的很早,并没有关于他想破坏封魔印的描写。
至于说孔昭音察觉宁河用心,替寻春门剿灭逆徒,更是无稽之谈……
最大的可能是晏花久知道了孔昭音的身份,甚至她也已经觉醒。倘若是真的,那她可以寻求更多的助力来对抗韩知雩背后之人。
“元山派养育你二十多年,岂是说走就走的?”掌门道,“此事并无定论,你若一走了之,反而更让人生疑。”
“我不在乎别人疑不疑。”
“但众人在乎事情真相。”掌门抬手一道灵光将孔昭音束缚住,“你暂时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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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昭音:小奶狗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宣白(马上失去高冷):你不喜欢?
作者:不,她只是在思考婚后夹心饼干的可行性。
宣白:?
昭音:!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