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

作者:容小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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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佣人将生日蛋糕推到花厅里,点燃蜡烛。

      张母领着几个小年轻给张羽书唱生日歌。

      其他人都在花厅外,簇拥着梁知白聊天、说笑。

      梁氏顺利拿下了那块地皮,最终选择了和张家合作开发。
      虽然过生日的并不是他,但作为项目牵头人的他也是主角。

      头先是梁知白当孙子,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别人巴结他了。

      张羽书许过愿,吹灭蜡烛,随后接过长锯齿刀,和母亲一起切下了第一刀。
      众人都笑着鼓掌。

      切完蛋糕,梁知白便适时告辞了。

      他步伐稳健地穿过前庭上车离开。
      席上推杯换盏,似乎并未扰乱他一丝清明。

      大人们仍是回到地下一层去,张羽书就在一楼会客厅里开始拆礼物。

      拆完父母和三个好友送的,她又随意在礼物堆里捡了一个出来。
      包装漂亮的礼盒上还栓着一张贺卡。

      谢莺时和姜寻一起探头去看,发现贺卡的落款居然是陈幼仪。

      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白色小香风连衣裙。

      谢莺时奇怪,“她还给你送礼物?”

      张羽书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这肯定不是她送的啊。”
      她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的表情。

      谢莺时转头看姜寻和闻璟,发现两人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闻璟解释说:“英德的学生,家里基本上都有合作。”

      “除非遇上什么无法和解的原则问题,大面儿上都还过得去。”

      小孩子打打闹闹算什么,总归大人还是要面子的。
      在平城,这似乎是连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谢莺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整个三月过得飞快。

      又是一周,一场淅沥的春雨浇透了整个校园。
      那棵老梨树冒出了更多的花苞,想必不日便要盛开。

      谢莺时写了几道题,放在桌上的手机亮屏,显示有个陌生来电。

      她停笔接起,却是老太太打来的。

      “是莺时吗?”
      谢莺时说道:“是的,奶奶。”

      电话那头老太太带着温和的笑意,“周六回家来吃饭?”

      谢莺时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下食指。
      那天被扎到的伤口其实第二天就愈合了,这会儿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那我和梁叔一起过去吧。”

      “我前儿问过,说是有应酬。”老太太说,“让司机去接你。”

      片刻沉默,谢莺时低声说:“好。”

      谢莺时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开始写卷子。

      张羽书早竖着耳朵听呢,这会儿见她脸色不大好,倒不敢问了。
      默默地也开始写作业。

      转眼到了周六。

      谢莺时到老宅的时候还早,老太太在前院料理月季,打过招呼便让她先进屋去。

      屋里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下棋,见到她来慈蔼地笑问:“会下棋吗?陪爷爷下一局?”

      谢莺时点点头。
      小时候,女孩儿们都去学芭蕾、钢琴,只有她突发奇想非要去学围棋。
      初中的时候,还拿过一回省奖。

      不过上初三以后就没再碰过了,学校里老师都说影响学习。
      这会儿重新摸到棋子,还有些怀念。

      爷孙俩摆开架势下起了棋,客厅里唯余清脆的落子声。

      半小时后,谢莺时捏着一颗棋子,看着面前的棋局犹豫不决。
      老爷子得意地笑:“看来这局是我赢咯!”

      谢莺时摇摇头,思考许久,终于找到破局方法,缓缓落下一子。

      一时间局势逆转,老爷子的棋气势不再,连连说:“不对……这不对!”

      这回换谢莺时得意地笑,眉眼都生动起来。

      “爷爷,您输了!”
      老爷子摇头叹气,“真是马失前蹄!”

      梁若微站在楼梯口,咬牙看着客厅里温馨的情景,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想不明白,所谓的骨血亲情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若微?”老太太进屋看见她,招呼道,“怎么不下来。”

      梁若微淡声说:“我看爷爷和谢莺时下棋下得这么开心,哪里敢打扰啊。”

      她特意咬重了“谢”字。
      屋里几个人哪里听不出来,老爷子收敛了笑意,沉声道:“若微!”

      老太太也道:“好了,一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谁跟她是一家人!”梁若微尖叫道,“她算什么——”
      “若微!”老太太高声打断了她。

      意料之中,谢莺时只当没听见,坐在原处将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一回收。

      气氛顿时僵持了。

      老太太气得不轻,瞪了梁若微一眼,随即高呼一声小赵。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上菜?!”

      虽然气氛不佳,但好歹“一家人”还是坐了下来,吃晚饭。

      老太太盛了碗竹荪鸡汤递给谢莺时,笑说:“在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谢莺时平淡道:“好的,谢谢奶奶。”

      梁若微冷笑一声,低声说:“不要脸。”

      没有人理会她的无理取闹,一顿饭竟就在这默契的缄默中吃完了。

      饭后老爷子把两个孙女都叫到身边去,喝完药便缓缓开口。
      “下个月就是你们的生日了,毕竟是莺时回家后第一个生日,爷爷想着要大办才好。”

      谢莺时觉得疲惫,只说:“都听您的。”

      大办生日宴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梁若微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哽咽道:“爷爷,我才是您的孙女啊……”

      老爷子仍没有理会她,只看向谢莺时,“你爸爸去世前最挂念的就是你,现在回来了,当然是要认祖归宗的。”

      梁若微又喊:“爷爷……”

      “你闭嘴!”老爷子怒斥道,“就是惯你太过,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我跟你奶奶哪里对你不好,你跟她比什么!”

      话甫一出口,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梁若微第一个反应过来,方才慌乱的神情褪去,化为一种得意的轻笑。

      一时间,谢莺时只觉得喉咙干涩。
      却有股荒唐的笑意冒了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挂钟,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写作业呢。”

      老爷子本还想多留她一阵,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莺时跟他道别,说:“下次再来看您。”

      司机还没到,外头风声疏疏,她忍不住抬手揉了下干涩的眼睛。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难堪。

      梁若微推开门出来,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抱手道:“我早说过,你替代不了我。”

      早春三月,仍是春寒料峭。
      谢莺时转头看着她,寒风中,语气平淡:“你认为你赢了吗?”

      话音刚落,车到了,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司机老李下车绕到车子右侧,为谢莺时拉开后座门。

      “你什么意思!”梁若微顿失冷静。

      谢莺时坐上车,转头笑说:“没什么,我瞎说的。”
      她的确是瞎说的。

      梁若微目眦欲裂,口不择言道:“你果然就是个灾星,克死了亲生父母不说,把养母也克死了!活该!”

      老李关上车门,闻言惊诧地看了梁若微一眼。

      他给梁家开了十多年的车,清楚的知道梁家人待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小姐有多好。
      她明明知道这种话一旦说出口,就是一把伤人的利剑。

      梁若微自觉失言,慌乱道:“看什么看!”

      隔着道车窗,谢莺时看着她,又想起了谢甯。
      她们明明有着两张相似的脸庞。

      谢莺时想,还好,谢甯不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原来这么讨人厌。

      ……

      回公寓的路上,谢莺时突然问:“李叔,你应当见过我父母吧?”

      老李未料谢莺时会问起这个,从车内后视镜看她一眼,“我早年间就是给梁总开车的。”

      “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李沉默一霎,“梁总是个好人。当初我老婆得癌,我支付不起医疗费,都是梁总替我垫付的。”

      车窗外掠过无数虚幻的光影,谢莺时没再开口。

      犹豫片刻,老李自知逾矩了,却还是说:“方才梁小姐的话,您不用放在心上。”

      “嗯,”谢莺时说,“我知道。”

      一时间再无人说话,沉寂地开回了公寓。

      凌姨今天早早就下班回去休息了,家里只留了几盏壁灯。

      谢莺时借着昏暗的光找出自己的拖鞋,换好后却突然没了力气,一步也不想走。

      或许应该找个人说说话的。
      但是她想不出该找谁。

      便只是安静地抱膝坐在门厅前,愣愣地看着衣帽架上被凌姨遗忘的西装外套。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梁知白那天。

      那天,谢莺时刚看完谢甯留给她的信。

      谢甯一向不屑于煽情,故而信中只寥寥几语。
      她在信的最后写道:
      “我死后,你的亲生父母会来接你。”

      谢莺时看着这行字,大脑好像长满了锈迹,迟迟无法运转。

      梁知白就是那时候来的。

      那天是个阴天,昏暗的光线将他的五官拉出长影,看不真切。
      他没有第一时间进门,站在狭窄的楼道中平淡地陈述:“梁知白。是谢女士联络我过来。”

      谢莺时点点头,将梁知白迎进门,请他在客厅稍坐。

      她走进厨房将烧水壶灌满水,提上灶台。
      “啪”一声点火。

      从敞开的厨房门看出去,能看到梁知白正坐在布艺沙发上,打量着这屋子。

      挺小的一套房子,还是谢甯攒了好几年的钱才买下的。
      客厅里堆着一摞一摞的书,靠窗的窄柜上摆着灰白的遗照。

      水开了,谢莺时提壶给梁知白倒了杯热水,端出来。

      梁知白道:“节哀。”
      谢莺时迟钝地摇摇头,艰涩地说:“谢谢您关心。”

      她拉来椅子坐下,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敢确认他的身份。

      梁知白一身高级的灰色西装,头发往后梳,五官分明,气质矜贵。和这屋里的陈设格格不入。
      约有半分钟的沉默,他才开口:“你应该已经知道,谢女士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谢莺时抬眼看他,又很快别开目光,“是的。”
      窄柜上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明媚,眉眼鲜活。

      “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带你回平城。”梁知白说。

      时间缓缓流过去,谢莺时始终没有开口。

      梁知白仅剩下的那点耐心似乎通通都用在了这,他低头去摸外套口袋,拿出烟和打火机,抖了支烟出来点燃。
      “你的父母找了你很多年。到了梁家,会有更好的生活环境。”

      谢莺时脑子里一片混沌,等回过神的时候,眼泪已经落在了手背上。

      从谢甯被宣告死亡那一刻起,她整个人都是木然的,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感到难以抑制的悲恸。

      谢甯三个月前被查出了胃癌,谁也没料到病情会迅速恶化,她甚至没能坚持到第三次化疗。

      妈妈走了。
      家也没了。

      谢莺时很想放声大哭,喉咙却哽住了,纤弱的两肩颤抖着,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

      梁知白今夜的应酬结束得还算早,他揉了下眉心,推开门的时候差点被吓一跳。

      默了片刻,他好笑道:“怎么坐这儿哭?”

      谢莺时其实不想哭的,但眼泪就是止不住,这会儿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在脸上擦了几下。
      倒还有闲心想,多贵的大衣啊,就这么糟蹋了。

      梁知白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了。

      他也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小时候梁若微哭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对,他什么都没做。

      梁知白叹了口气,好脾气地问:“在老宅受委屈了?”

      不说还好,谢莺时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没忍住放声大哭。

      她哭得太过伤心。
      这回是真把梁知白吓一跳,蹲下去又问:“没事吧?”

      谢莺时无法抑制地恸哭。
      她喃喃地喊“妈妈”,又说:“我想回家。”

      不管怎么说,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乍一离开自己的母亲和故土,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坚持到今天才情绪崩溃已经是她的极限。

      梁知白抬起手,犹豫片刻,生疏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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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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