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学园物语（第一部）

　　独自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发着光
　　永远只能呆在一个地方的路灯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
　　或许也能拥有可以四处翱翔的翅膀
　　飞在阳光下
　　即使再没有了自己的光芒
　　是不是依然会对在天空中相遇的鸟儿说“你好”

　　今天是星期六。汪慈刷着牙，眯着眼睛看着面前镜中的自己。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经在这幢老旧的房子里，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家中呆了一个星期了。日子似乎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再没有了爸爸的酒气和怒气，没了徐阳草的片刻不离，一切都还是犹如往日。

　　洗漱完毕，她走下楼，餐厅里汪严歆已经在吃早饭了。依然还是带有一些生疏的问候之后，她也坐下来用餐。

　　“怎么这么早起？不用上课就多睡一会吧。”汪严歆喝着咖啡，笑眯眯的说。

　　“我……我习惯早起了。”汪慈埋下头啃着三明治，轻轻的回答。

　　汪严歆看出她还是不大习惯与自己的相处，但他知道要培养那种家人的默契是急不来的。但他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汪慈小小年纪就被迫承受了太多，她有绝对的理由来要求所有的人给她时间。

　　“昨晚奶奶来电话了，她说会搭今天早上的飞机回来，大概要晚上才能到。”

　　汪慈愣了一会，脑子有一阵的空白。奶奶要回来了。她会怎样对待她呢，这个不孝儿子留下的累赘？虽然哥哥在给她的电邮里一再保证，奶奶不是个无情的人，她会对她很好的；即使她看起来有些严肃，但她的心绝对是慈祥的；可是她还是由不得自己的紧张起来。

　　吃过早饭，汪严歆就出去了。他似乎除了学校的工作以外，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做，所以一直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汪慈帮着王婶洗了碗筷，也就上楼去看书了。在这个家里，她是不敢把自己当作小姐看的，即使她和奶奶有着剪不断的血缘关系。

　　看了会书，觉得有些无聊，正想去花园里走走，王婶敲门说有她的电话。“是个男生哦。”王婶神秘兮兮的说，样子有些八婆。也许是这个家里从来没有像汪慈这样的成员存在过，而且又是如此得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些都让这家里的每一个人凭空对她多了一份疼爱。尤其是王婶，简直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小女儿。

　　汪慈笑了笑，没有回话。接过电话，一听，竟然是徐阳草。“我就在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公车站，你过来接我。我可不认识路。你奶奶家到底是在什么穷乡僻壤啊……”

　　汪慈是怎么也没想到徐阳草会来看他。其实她应该想到，他们两个是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有见面的，以前即使是放寒暑假，他也是三天两头就跑来找她。汪慈可以沉得住气，徐阳草却做不到。这也许就注定了他们之间永远是他采取主动，却站在最被动的位置。

　　到了车站，徐阳草一把抱住了汪慈，嘴里说着，想死你了。汪慈急急地推开他，脸涨得通红。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玩笑；可是徐阳草明白，这是他的心声。

　　“你怎么突然就跑来了？都不事先跟我知会一声。”

　　“给你一个惊喜啊。刚刚听到我的声音是不是内心一阵悸动啊？”他嬉皮笑脸的凑近她的脸问。

　　“是啦，心跳一下子跳到两百了。可是不是因为‘惊喜’，是只有‘惊’没有‘喜’啦。”她笑道。是啦，就是这种安心的感觉。徐阳草让她感到安心。

　　“带我逛逛吧。我可想快点了解你的新环境呢。”

　　“那我们先去我的学校看看吧。这里离那比较近。”

　　十分钟后，他们到了星光学园的门口。学校的大门并不是怎样的雄伟，简简单单的大理石，顶部是一块五星形状的白色石板，连个校名都没有。他们两个仰着头默默注视着这道门有一分钟之后，汪慈很不好意思地看向徐阳草说，“我都没有注意到这里是没有校名的。”徐阳草先是一愣，继而是一阵大笑。

　　他们朝里走去。汪慈边走边向他介绍学校的布局。

　　“这里是只有高中部的。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一幢楼。而且很有趣的是，他们都还有名字的呢。像前面那一幢就是高二年级的，叫朱雀楼。那对面的，那幢高三的，叫白虎楼。旁边的高一的就叫玄武楼了。”

　　“有意思。那还差一个吧？还有苍龙呢？”

　　“哦，那就是我们刚刚经过的办公楼旁边的那幢，是学生会的办公楼。厉害吧？他们也是学校行政的一部分，那里面的人真是名副其实的‘人中之龙’了。”

　　“那是挺不错的。”

　　“还有呢，这里的学生不是很多，每个班最多也就是三十个人。很舒服。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么多人挤在一块。”

　　“那没有学生，还开什么学校？赚什么钱啊？”

　　“我知道啊。可我听学姐说，星光学园的创始人是为了实现自己对教书育人的理想才创办这所学校的，不是为了赚钱。他随便什么别的生意都够供得起这所学校的运作了。所以啊，这边虽说学生不多，但设施硬件是一样不缺，要不然怎么说得上是贵族学校呢？”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呢。”

　　“是啊。这里蛮好的。”

　　“没有我你还敢说好？”

　　“是啦，是啦，除了没有你，什么都好。”汪慈说着就笑了起来。这里真的什么都好，如果再除了迟豫那小子三不五时的冷嘲热讽，还要再除了跟那个慕容云之间的毫无进展所带来的挫败感之外，那真是完美了。

　　“那我过来陪你？”他问得真假难辨，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胡说！你别闹了。我带你去看看这里的篮球馆，室内的哦。你不是很喜欢打篮球吗？”说着她就拉着还想说些什么的徐阳草向篮球馆跑去。

　　还没到篮球馆正门，就已经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很明显是有人在里面练球。“星期六还要练习的吗？”汪慈不自觉地自言自语。他们走近篮球馆，还没有怎么样，身后突然响起说话声。

　　“你怎么连放假都跑来啊？没事不要在这里东张西望的。”

　　汪慈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除了迟豫，世上再没有谁还会这样说话夹枪带棒的了。她忿忿的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徐阳草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默默评估着眼前这个男生可不可能成为情敌。看到汪慈并没有跟他讲话，他才放下心来。

　　“徐阳草，我们走。篮球馆不会跑，我们下次等讨厌的人不在的时候再来看。”

　　看到汪慈拉起徐阳草的手就要走，迟豫一脸大跌眼镜的表情。他从开始的怀疑汪慈是结巴到现在渐渐明白她的缄默只针对男生，他就一直想逗汪慈开口跟他讲话，所以才总是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激她开口。可是就在刚刚，他看见汪慈和一个男生讲了话，超级自然，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妥和为难。这真是奇事一桩。然而他不愿承认的是，他的心里因为这而涌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要逃了吗？那就不送啦。”迟豫的话果然奏效。汪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迟豫推开篮球馆的门，走了进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没有关上门。

　　“要不，我们……”汪慈欲言又止。

　　“我们进去吧，我下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徐阳草看穿了她的心思，很自觉地接话。他明白汪慈是不愿让别人觉得她是个经不起激的人。

　　“嗯。”她笑了，心里也自然了解他的体贴。

　　走进体育馆，果然是篮球社的人在练习。迟豫向她看了一眼，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让汪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汪慈向场馆里望了望，发现并没有迟雨的影子。大概没有来吧，她轻轻嘟嚷了一句。

　　这时，场上的慕容云说了一句，“休息一下吧。”队员们便抛下手中的球，一窝蜂的冲到休息区喝水。而不知怎么的，慕容云发现了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汪慈。

　　“你来找雨吗？哦，我是说迟雨？她今天不会来的。”他踱到她面前，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的说。他对这个女生是有点印象的。过去的一个礼拜，她几乎每天都来找迟雨，两个女生就坐在休息区嘻嘻哈哈的谈笑。有一次想起来就问了迟雨说她是谁，结果迟雨一脸暧昧的说，你看上人家啦？还得他也不敢再问了。今天是他们篮球社的特别训练，一般人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就直接把眼前的这个有些呆的女生和迟雨连上了。

　　汪慈显然是被这突来的变化吓得有些懵了，她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憋了半天，才挤出一个“不”字。她身旁的徐阳草察觉到她的不寻常反应，暗惊，眼前的这个高个子男生又是谁？

　　“他来找你的。”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迟豫站在慕容云的身旁，一脸坏笑地说。还没等慕容云反应过来，汪慈已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她瞪向迟豫，可是无意中接触到慕容云询问的视线之后，又迅速的低下头去。天哪，谁来救她脱离这尴尬的境地!

　　“不……不是……，呃，我……我……”汪慈克服着心里的不适感，极力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努力了半天的结果，依然还停留在“我”上。

　　“我们进来参观参观。”一旁的徐阳草看出她的难受，帮她说道。

　　“这里又不是名胜，有什么好参观的。你们会影响我们的训练的。是吧？慕容？”迟豫抢白道。一旁的慕容云点了点头。

　　汪慈看着慕容云的冷淡态度，心中竟有一种失落感。她以为他会和她说些什么。“对不起，打扰你们了。”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说了句溜得不能再溜的话，再微微鞠个躬，拉着徐阳草走出了篮球馆，走出了迟豫和慕容云的视线。

　　“她是怎么回事啊？说来就来，有说走就走，当这里是她家的庭院啊？”迟豫一脸错愕，忿忿地说。

　　慕容云看着汪慈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觉得这个女生挺有趣的。乍一看像是受委屈的小白兔一样，可表面下的内心却透着一股倔强。拍拍还在嘟囔的迟豫，他俯身抱起一颗篮球，说，“好啦，去练球吧！”

　　“我刚刚是不是很像落荒而逃？”走在去奶奶家的路上时，汪慈撇着嘴不大情愿地问一旁从离开篮球馆就没开口的徐阳草。

　　徐阳草没有回答她，反倒是停下了脚步。汪慈疑惑地也停了下来。“怎么啦？”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仿佛想看进她的内心。

　　“刚才那个慕容是谁？”许久，他才幽幽地问道。

　　“他？你也看到了啦，就是篮球社的人嘛，哦，他还是队长来着。”汪慈还是不明所以。

　　“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我是问，他……”还不等他说完，她就打断他的话说，“他什么？你不会是想问他是不是我喜欢的人吧？”见他立马露出一幅被说中的表情，汪慈笑着说，“你想到哪里去啦？怎么可能？我转学才多久啊？他恐怕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样才是让他最担心的啊，他心想。从刚才汪慈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那个男生在她眼里不一般，只是也许连她自己也还没有发觉。他没有必要去提醒她，但他同时也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汪慈是他守了十三年的公主，他绝不能让她就如此从他身边溜走。

　　那天徐阳草是在汪慈奶奶家吃过晚饭才回家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话好聊，一说就说到了晚饭时间。因为徐阳草的随和性格和他的好相貌，王叔王婶都很喜欢他。汪慈一说留他在家里吃饭，他们就极力附和。徐阳草自然是盛情难却。

　　饭才刚用了一半，就听到了院子里有汽车的声音。汪慈想大概是汪严歆回来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和汪严歆回来的还有她的奶奶。那种困窘汪慈是再也不想试一回了。奶奶突然回来倒还好，可现在是多出一个徐阳草来。不知道奶奶会如何评价她了。

　　奶奶没有说很多话，脸上显出旅途的疲惫。晚饭也没有吃，就上楼去休息了。她只是打量了几眼立在餐桌旁连手都不知往那摆的汪慈，还有旁边更显陌生的男孩。

　　汪慈怯生生地叫了句“奶奶”，奶奶便轻轻的应了一声，说，“你来了。我晚些再和你谈。”直到汪严歆把奶奶安顿好，再下楼来，她还是保持着一脸受惊的模样。

　　汪严歆了然地笑笑，走到她跟前，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说，“没事的，奶奶是累了。我们吃饭吧。我也没吃呢。”汪慈依言坐下来吃饭，却是食不知味了。

　　徐阳草也有些尴尬，但他也明白此时汪慈是无暇顾及到自己的。所以他只有自救，和汪严歆攀谈了起来。

　　晚饭过后，徐阳草便起身告辞了。等到客厅里只剩下汪慈和汪严歆两人时，汪严歆才开口说：“我是不是应该事先告诉你一声说奶奶什么时候到家？”

　　汪慈没讲话，但表情看得出来她是被吓着了。

　　“不要放在心上。我明白你的想法。我刚来这个家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我和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我不知道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可是我在这里呆了将近二十年，这比你年龄还要长的岁月中，我感受到了妈妈对我的爱，也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你看就是我这样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她都会付出她的关心，何况你还是她的亲孙女，是有着血浓于水的牵系的亲人。她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汪严歆的一番话落入汪慈的耳中，也确实算得上是一种安慰。她看着他自信满满的脸，竟有些期待明天与奶奶的真正见面。

　　也许是太担心或是太激动，汪慈因为晚上睡不着，起晚了。等她起来的时候，王婶告诉她，奶奶已经用过早饭，汪严歆已经出去了。汪慈犹豫了半天，还是敲响了奶奶的房门。

　　当汪慈站到奶奶的面前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做，仿佛从一早上起来开始，就在等待她的来到。她不会自作多情的把这个认作是一种宠爱或者迫不及待的表示。对于一个十几年没有见面甚至关心询问的孙女，有何感情可言呢？奶奶打量着她。她是在找父亲的影子吗？或是别的？她不知道。她只是站在那任由她评判。很久以前，她就习惯了任人处置。

　　“不叫我一声吗？”汪慈从小就知道奶奶是位很严肃的老人，看来现在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一句话就叫她心里打起了鼓。

　　“奶奶。”汪慈的声音很小，象是呢喃。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嗯。”

　　“什么？我年纪大了，你说话不要太小声了，我听着费劲。”

　　“我住得习惯，奶奶。”她提高音量，又回答了一遍。

　　“那就好。你爸爸以前是怎么对你的？”是怎样的环境啊，培养出了这样一个纤细敏感的孩子。

　　“爸爸……爸爸对我很好。”汪慈呆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违心的话。她不明白奶奶问这话的用意，是要为她抱不平，还是要用来笑话她那愚蠢的儿子。

　　“是吗？你爸爸啊，当年是不顾我的反对，硬是要和你妈妈结婚的。当时倒是说得上是一桩轰轰烈烈的爱情，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离婚的结果。我不过是唠叨他个两句，他就带着你走个没踪没影，还老死不相往来，到死也不愿来见我一面啊。那个倔强劲，和他爸爸一样。你呢？是不是也和你的爸爸一样？”奶奶说起话来是慢悠悠的，可就是这样的语气，让汪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个母亲的无奈。爸爸啊爸爸，你错过了一个好母亲，你知道吗？

　　“你以后就安心在这里住吧。我再怎么不济，也算得上是你的亲人。你姑姑一家自从移民加拿大后，我也少见了。在这里，除了严歆，你也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呢？有没有把我看成是你的亲人？”

　　汪慈的心中一阵温暖，眼眶也有些湿了。哥哥和汪严歆都没有骗她，奶奶虽然不是微笑着说出这番话，但从她的话语里，她明白了她的一颗温柔的心。

　　“你走近点，我仔细看看你。”奶奶招招手。

　　汪慈依言做了，走到奶奶跟前，蹲了下来，与她平视。“你长得还是想你爸爸多一些啊。尤其是这鼻子，一样挺。小时候看吧，觉得脸有些生硬，现在看起来，倒还蛮好的。不过你要是像你妈妈，那可就不得了了，标准的美人胚子。那张脸啊，让小佑给抢去了。你说是不是？哦，说起他，他还有件东西托我带给你,我都差点忘了……在哪呢……”

　　奶奶要起身去找汪佑给汪慈的礼物，却被汪慈拉住了衣角，“奶奶，我可以抱抱你吗？”因为她好久都没有抱住一个亲人的感觉了。

　　哥哥，

　　我终于见到奶奶了。她真的就如你所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亲人。

　　我们今天聊了很多。大多数时候是奶奶在讲话，你也知道我不善于述说自己，更何况是要去谈那些过往的岁月。我们也谈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哦。奶奶给我看了你们的合影。哥，你更帅了耶。

　　我好喜欢你送我的那个八音盒，谢谢。我把它放在床头，听了好多遍。你知道我喜欢美人鱼的童话，才给我买了那个吧？一定找得好辛苦的吧？你对我真好。

　　可我却要让你失望了，你委托我的事，我还是毫无进展。虽说我是和迟雨学姐成了好朋友，可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哥，我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她，说你喜欢她呢？这样的话，就不用兜圈子了啊？因为我肯定，学姐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啊。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帮你的。谁叫你是我得好哥哥呢。

　　好啦，就写到这里啦。明天我还要上课呢。我要睡了。

　　小慈
　　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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