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空阔

　　“沈小姐，沈小姐！”周宇摇晃着沈姜。

　　轮到沈姜值守时，他打算把人叫醒，却见后者紧闭双眼，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他用力推了推沈姜，好在，人醒了。

　　沈姜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看见面前有个男人，吓得大叫一声，猛地将人推开，自己连连后退，“噗通”一声掉下了床。

　　周宇没防备，被推了个趔趄，见沈姜摔倒，就要去扶，可一道巨大的黑影自床后冒出。

　　是那条黑蛇。

　　黑蛇吐着信子，竖着眼盯着周宇。

　　周宇兜里的铜钱玉红得发烫，似乎随时会炸裂开。

　　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往后退了两步之后，开始唤沈姜：“沈小姐，你没事吧？”

　　沈姜现在还被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中，整个人缩成一团，忍不住地发抖。

　　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

　　那是极致的痛苦与绝望，是她无法承担的情绪。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罗良华和宁碧琴站在那。

　　他们浑身是血，笑着看着她，告诉她这是报应。

　　她活该被千刀万剐，活该死无全尸。

　　皮影在空间里急得团团转，然而没有沈姜的召唤，它出不去。黑蛇也受沈姜的影响，气息逐渐不稳，眸中隐隐渗出红色。

　　沈姜的指尖开始冒出花枝，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她整个人几乎要被蔷薇所淹没。可花香并不能抚慰她的情绪，她闭上眼，紧紧捂住耳朵，唇间已现猩红。

　　忽的，有什么拍了拍她的头，温柔的动作中满是安抚。

　　身前有什么，却对她没有恶意。

　　沈姜深呼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试探着睁开眼。

　　是布偶熊。

　　脚底下踩着凳子，手臂长的布偶熊此刻略高沈姜一些。

　　它一只手抱着花枝，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沈姜的头。

　　沈姜恍惚了一阵，渐渐缓过神来。

　　空间回来了？布偶熊救了自己？

　　不对。

　　沈姜猛地睁大眼，环视一周。

　　她还在旅社房间内。

　　所以刚刚的，是一场梦？

　　可喉口的腥甜告诉她那远远不是一场梦那么简单，灌了一瓶治疗药剂，沈姜慌张地吃了一条巧克力，一包压缩饼干，又喝了一瓶橙汁，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揉了揉布偶熊的头，将它、笔仙以及满地的花枝收进空间，一抬头，才发现周宇几乎被黑蛇逼到了角落。

　　看得出来周宇并不想对黑蛇动手，所以一步一步后退。

　　沈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黑蛇收回，歉意道：“抱歉，我——”

　　话没说完，一声惨叫从门外传来。

　　是孟元化两个学生之一。

　　两人一顿，立刻聚在一处，小心观察。

　　粉笔画痕和符咒并无异样，可见这只鬼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惨叫声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回归寂静。

　　两人再等了一会儿，沈姜才开口：“暂时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你先睡吧。”

　　“你没事吧？”周宇还是不放心沈姜，如果不是他的技能和道具失灵，就是有一个实力远超过他们的鬼进了房间。

　　“没事，做了个噩梦。”沈姜摇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我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你先睡，天亮了再说。”

　　再次确定沈姜没事后，周宇和衣睡下。

　　沈姜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还记得梦里，手指被一节一节砍掉的痛苦。

　　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

　　是扶轶，通过注视的力量，要告诉自己的事。

　　那个被砍成碎片的人，应该就是潘文口中的恶魔。

　　她必须得再回神庙一次。

　　直到天亮，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第一束光照进房间的一瞬，周宇就睁开了眼，见沈姜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周宇一边问：“你做了什么噩梦。”

　　沈姜喝了一口手中的奶茶：“我梦见我在睁眼的扶轶神像前，被砍成碎片。”

　　周宇险些把腰扭到：“那神像眼睛呢？”

　　“在我‘死’之前闭上了。”

　　周宇了然：“这就是潘文说的恶魔，你要去神庙？”

　　沈姜点点头，拿出压缩饼干：“不跟他们多纠缠了，我一会儿下楼直接就去。”

　　沈姜从周宇睡着后一直吃到现在，其实并不怎么饿，可为防周宇担心，还是装模作样的放进嘴里，假装咀嚼吞咽，实则收入空间。

　　下了楼，沈姜没理会捧着泡面凑上来的谢和美，一脸倔强地往外走，对于投到自己背上的视线，只做不觉。

　　可离开旅社没多久，树林里就起了雾。

　　雾越来越浓，已到了完全不能视物的地步。

　　沈姜拿出手电来照，手电筒的光芒却像是被白雾吞噬，什么也照不出来。

　　这还是上个副本从陈阳那得到的，属于道具，一般情况不会失灵。

　　但现在被压制成这样，只能说明这雾不是自然现象。

　　也不知自己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然而也不能站在这干等着，沈姜从空间里拿出登山绳，用匕首割成小段小段的，抽了一根把剩下的捆在腰间，就摸索着往前。

　　她隔两棵树绑上一根绳子，以免绕圈而不自知。

　　绑到第八根绳子时，浓雾里传来哭声，凄凄惨惨，如怨如诉。

　　沈姜打了个颤，背心发冷。

　　她跺跺脚，又搓了搓手，向哭声的源头走去，依旧是隔两棵树绑一根绳子，只是绳结不同。

　　绑到第三根绳子时，她看到一个小女孩。

　　女孩五六岁大小，之前似乎摔过一跤，身上头上都是黄泥草叶。

　　黑蛇手镯暗自预警，沈姜安抚住它的情绪，走上前，蹲在女孩面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哭啊？”

　　“我妈妈不见了。”女孩哭得通红的双眼看着沈姜，“姐姐，帮我找找我妈妈，好不好？”

　　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响起：【已接取任务：迷途的孩子，请在天黑前回到旅社，目前接取人数：1人。】

　　任务不是把孩子送回去，而是回到旅社。

　　沈姜心里有了些底，神色不变，拿了块巧克力给女孩：“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哪和妈妈走散的？”

　　“就在这山上。”女孩抽噎着，“我、我叫小畜生。”

　　沈姜吸吸鼻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女孩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而且从她的神色来看，似乎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有多恨这个孩子？

　　沈姜想起这座村子仍然存在的，重男轻女的传统。

　　或许因为她是个女孩，才承担了父母的恶意？

　　更甚至，她不是和家里人走散，而是被丢弃。

　　沈姜心里一沉，她拿出纸巾，擦干净女孩脸上的泥土，笑问：“那你平时喜不喜欢小动物啊？”

　　“喜欢。”女孩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却也照实回答：“我最喜欢小黄雀。”

　　“那我就叫你小黄雀好不好？我叫小蔷薇。”

　　小黄雀点点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沈姜：“蔷薇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妈妈？”

　　“现在就去。”沈姜起身，拉着小黄雀，一面走，一面不忘绑绳子。

　　很快她就发现，表面上是她在带着小黄雀走，实际上是小黄雀在带领方向。

　　每每朝着一个方向走不了多久，面前就是悬崖。

　　此时的小黄雀会指着一个方向，用稚嫩的声音道：“蔷薇姐姐，这边有路。”

　　她试过不按小黄雀指引的方向走，可走到最后，一定又是一处悬崖。

　　而无论她走多久，前面的树都没有绳子。

　　如果不是笔仙在空间里疯狂提醒，她真的以为自己没有走重复的路。

　　悄悄哄住跃跃欲试的皮影，沈姜一面走，一面和小黄雀闲聊：“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

　　“那家里还有别人吗？”

　　“有。”小黄雀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妈妈，爸爸，爷爷，奶奶，伯伯，还有小畜生。”

　　沈姜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扭到。

　　“你怎么跟妈妈走散的？”

　　“妈妈让我去找爸爸，可我找不到爸爸，也找不到妈妈了。”小黄雀低着头，很是失落。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她的伤心处，之后无论沈姜再怎么逗她，也不肯开口。

　　树林里的雾时浓时淡，一大一小两个人深一步浅一步的走着。中途沈姜试探着说累了，要休息一下，小黄雀也没表示不愿意，乖乖地坐在她身边。

　　就像上个副本里的青青一样。

　　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小，一样的乖巧懂事，一样的令人心疼。

　　休息了十来分钟，两人又继续走。

　　直到中午，两人再次停下，沈姜拿了自热火锅和水果罐头出来。

　　小黄雀似乎没见过这些，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好奇不已。

　　沈姜打开罐头，夹了块黄桃给她，吃得小姑娘欢喜起来。

　　两盒自热火锅，一个罐头，顷刻间就被吃得一干二净，连个汁都没留。

　　吃完之后，小黄雀才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事，我本来就不饿。”沈姜摸摸她的脑袋，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

　　中午过后，浓雾渐渐散去，虽然速度极慢，可在傍晚时候，已经显出路，以及远方的旅社。

　　这地方太阳落山得快，代表着沈姜必须从这会儿开始往旅社走，不然就无法在天黑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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