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玫瑰为名（修改版）

　　第二章　　宣战

　　我一直在想方伊莲除了给我座位上洒墨水，毁掉我的作业本，指使人体育课时偷走我的运动鞋，课间活动时从楼上往下泼脏水，在我课堂发言时引发大片嘘声，还有利用她数年间建立起来的\"淫威\"在班里孤立我，致使没有一个人包括朱珠敢同我说话外，旁的倒是没做什么。
　　至于她为什么没动用人脉将我赶出Ｈ中，大概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跟她\"老人家\"斗，我\"小人家\" 好像还不够资格。啊，不对，这个\"斗\"字也是不大确切的，双方对打才称之为\"斗\"，像我这种被打而无还手之力的，哪堪为其对手。再退一步讲，留着我的有用之身杀鸡儆猴，总比以后冒出个真正有力的对手要强的多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对方伊莲心理分析的全部臆测，就是这些了。
　　而我于表面的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下，实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安之若素。本来嘛，到这里是来上学的，顺带拿走大票奖学金，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越少越好。她方伊莲这么做，从某个程度讲倒替我省了不少麻烦事，真还要谢谢她呢。
　　白日里怎样沉默寡言，像个十足的小受气包，毫不影响晚上吃着夜宵惬意地看重播的《流行花园》剧集，哈哈大笑外，倒一点不觉得自己与杉菜同病相怜，也从未期盼会有个花泽类那样的美男拯救自己于水火。本来嘛，虚拟与现实是要分清的，现代女性（包括女孩子啦）若是抱定主意等着天降白马来救自己，而一点不思自救的话，那十有八九要蹉跎一生了。
　　什么，你说我没有自救？谁说的？君不知最佳的自救，便是这貌似没有自救能力的自救吗。呵呵，有点绕，但时候到了，自见分晓。
　　果不其然，这样折腾过一段时间，也许是看看卓凡对此也没什么反应，方伊莲逐渐也淡了心思。本来就是嘛，整人与被整，后者只是逆来顺受，而显然前者更要花费脑力、精力和时间。于是乎，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渐渐的，也有同学敢偷偷摸摸地搭讪了，比如说，朱珠。
　　\"安儿，借你笔记抄一下！\"
　　\"安儿，第三道计算题怎么解？\"
　　\"安儿，帮我润色下结尾啦！\"
　　．．．．．．
　　由于发现我用得十分顺手，再加上方伊莲好似也没\"动怒\"，这小妮子很快自来熟地成了镇日粘在我身侧的\"蜜油（友）\"，当真黏腻的很，轻易甩不脱。
　　就好比今天，她一蹦一跳地像个小跳猪般从远处跑来，手里拿着本花花绿绿的册子，\"嗳，号外号外，特大新闻，新一届的校花和校草选举开始喽！\"
　　这校刊也是Ｈ中的特色之一，由学生会主办，完全新闻自主，不受师长们有色眼镜的制约，办的可谓是有声有色，且有一定专业水准。不但囊括学子们关心关注的小考月考等考前分析、考后总评，校内形式多样的各类活动的相关报道，大家都爱看且津津乐道的八卦新闻等，居然还有每季最受诟病老师排行榜和最受关注学生排行榜，最绝的是投票虽匿名但要写出正当理由，并每期挑选登出若干选票，将这两个榜单真是烧的如火如荼。另有\"不经意的瞬间\"专栏，由校摄影社的成员二十四小时照相机不离身来捕捉有意思的人和事，校刊总编兼\"幽默大师\"关晴宇负责撰文，那张张美图配上妙趣横生的注脚，加上校刊往往午饭时间送至各班，往往令人喷饭不绝。
　　话题再转回校草、校花的选举上，这选举每年进行一次，声势浩大堪比超女比赛。卓凡比我们大一届，从去年入学起便一举夺得校草和学生会主席双料桂冠，在看不到什么强有力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想来今年捍卫荣誉也不是啥难事。校花方面，鉴于蝉联三任校花的、Ｈ中具有传奇色彩的海青学姐已经毕业，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倒有些悬念。
　　\"嗳，你不去参加海选啊？\"看我\"云淡风清的鬼样子\"（朱珠语），她说。
　　我摇头，\"没时间。\"不感兴趣才是真，但我没那么说，以防她咋咋呼呼地嚷起来。
　　\"可是当校花有很多很多的好处哟！\"朱珠嘟囔着，对校刊上登出的历届校花专有的\"玫瑰花冠\"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我耸耸肩，\"比如说？\"
　　\"那个．．．．．．\"她殚精竭虑搔着满头卷发的样子还真可爱，\"就是会被所有的女生羡慕啦，被男生们的求爱淹没啦，还有，很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去做，有人主动代劳啦．．．．．．等等等等，\"往下她再也掰不出来，有点暴躁地收尾，\"反正就是麻雀变凤凰，鲤鱼跃龙门，从此吃香喝辣就是啦。\"
　　就这些啊？也许像她所说，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嗯，就这样啊，那我考虑考虑。\"微牵的嘴角透露了心底的秘密，后知后觉如朱珠，也晓得暴吼如雷，\"韦--安--儿！\"嗳，我遗憾地发现，长着一头天然卷发的人，要想\"怒发冲冠\"，果真有点难。
　　恰不知疲惫的班导课间巡视，一下子揪住她，\"朱珠同学，这样大呼小叫很不淑女的知道吗？\"接收到方伊莲飘过来的眼神儿，愈加梗着脖子卖力出演，\"看看人家方同学，大家闺秀的优雅风范，举手投足间展露无疑，你呀．．．．．．\"从此便如黄河水，自天至地席卷而下，滔滔不绝。方伊莲很快别过头去，不见得怎样受用可也没有阻止。朱珠嘟着嘴坐到座位上，小声对我嘀咕了句，\"唐僧二世！\"便很有眼力价儿的不再做声了。大家沉默的忍耐着或者说漠视着班导的自说自话，直到上课铃再度打响。

　　放学的路上下起了雪，碎米似的小雪花还在飘，虽疏疏落落，地上仍拢了层薄薄的白。是今年的初雪吧？这是个好日子，有人刚行新礼，雪地上零零落落的红屑。热烈的红与冷漠的白，相形下却美到极至。
　　忽然想起来不知在哪里看过，结婚的那天如果天上落雪，代表新娘是上天赐给新郎的礼物。也有的地方婚俗恰相反，认为这预示着未来死神将先行夺走新娘的生命。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倒希望在新婚的那天降雪。比起眼睁睁看着爱人离世，不如先行在自己心爱的人怀中死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虽然这种幸福很自私。
　　一辆黑色的豪华房车冷不防从身边擦过，我闪躲之际滑倒在地。
　　车在前方停下，车窗摇下，是方伊莲不屑的面孔。
　　唉，是她。那这车在路上开得横冲直撞，原也不奇怪。
　　我微微牵动嘴角，低下头清理裙上的雪污。
　　一方手帕递到眼前，我没有理会，继续整理裙摆，过了会儿才慢慢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半新的皮鞋，但保养的很好。目光上移是考究的深色西服，站直身子刚好望到西服的第一粒扣。再往上是一双平静的眼眸，对上它时，我忘记看脸庞上其他的东西。
　　一直乐于观察人的眼睛，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分析，捕捉各种情绪，发现很多值得玩味的东西并乐在其中。这双眼睛并无特殊之处，但那份平静无波紧紧地抓住了我。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若非天生淡漠，即是城府极深之人。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哥！\"
　　方伊莲的叫声及时唤回我的神智，哥？那他是--
　　\"方伊扬。\"识破我的心思般，陌生人说。\"记住我的名字。\"
　　无理之徒。我有些恼怒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经意间却记忆了那张平凡的面孔。
　　那又怎样呢？我想。与方伊莲有关的一切都不会和我的生命有交集。

　　回到家母亲已做好了香糯的红薯粥，简单两个小菜，清爽又可口。她照例盛一小碗放在父亲的遗像前，然后母女两个坐下来吃饭，一边闲话家常，很是温馨惬意。
　　不，我并不觉得古怪。因为哪怕是父亲的忌日，母亲也只会挑那些甜蜜的片段来回忆，绝不悲春伤秋。相反，我时常会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乐观而坚强的母亲。她凭着一颗爱心给自幼失怙的我营造出一种氛围，那就是父亲从未离开过我们，他永远都在。
　　饭后母亲又给街道做手工纸花。她的手很巧，一晚上不停闲能做出两大袋，转而兑现为人民币，捐助给那些山区里的失学儿童。献爱心我很赞成，虽然常常会怀疑这些款项的去处，但当你看到她在灯下充满爱意的面庞，也只能叹口气，\"主动自发\"地加入到献爱心的行列。
　　\"不用你管，功课都做完了？\"
　　我点头，笑道：\"没办法，妈要做活菩萨，女儿也得跟着扮神仙姐姐。\"
　　她也笑，赞一句：\"好孩子！\"顺手将一朵花插在我发间，\"喏，花精灵！\"
　　便这样相对而坐，在灯下喁喁细语。母亲问我，\"在新学校可还适应？\"
　　\"嗯，还好。\"我偏偏头，\"妈不是教我，要让自己去适应新环境，而不是等着新环境来适应你？\"
　　她停下来，凝望我，\"安儿，要不是为奖学金．．．．．．\"知女莫若母，有些事情，即便我不说也瞒不过她去。
　　我拍拍她的手，\"妈，林家的女儿，下得厨房，上得厅堂，出入皆合宜，往来无失措。您可莫要小看我！\"
　　她被我逗乐，却故意将军，\"话是没错，容我提醒这位小姐，你可是姓韦！\"
　　我从容不迫，继续咬文嚼字，\"韦．．．．．．苇者，韧也。所以我韦安儿也似那杂草杉菜，生命力极强。\"笑着拥住她，\"妈，别担心我。新学校很好，我过得如鱼得水，不知有多快活！\"

　　不知有多快活．．．．．．
　　我苦笑着，言犹在耳，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这一切。
　　甫步入教室，便看到黑压压围了一群人。我有些好奇，但深知好奇心既然能害死猫，人大概也是不能免俗的，故很有克制力的不去凑那热闹，径直往座位走去。刚放下书包，却听到一个冷诮的女声言道，\"怎么？有胆做，没胆认吗？\"
　　接下来是朱珠的声音，嗫嚅道，\"不是的。这报名表，我，我是．．．．．．\"
　　我一惊，朱珠？这小妮子近几日心心念念便是那富有传奇色彩的\"玫瑰花冠\"，不会真的\"言必行\"了吧？要知道在我们班，去领那报名表不啻直接挑战方伊莲的权威，因为后者对此次校花选举已志在必得了。我情急关心下，也顾不得那许多挤进去，\"朱珠！\"
　　她脸色苍白地垂首立着，双手背在身后，听到我唤她方抬起头来，\"安儿！\"接下来的一句则让满脑子盘算着怎样给她解围的我如堕冰窖，\"是她，我的报名表．．．．．．是给韦安儿领的！\"
　　大家的视线随着她这一声轻呼调转到我身上，方伊莲更是充满了深沉的探究，仿佛要重新衡量对手般。
　　我凝视着朱珠，一颗心沉下去，仿佛儿时误尝了外婆的黄连粉，那样的苦，从口里漫开来，逐渐麻木了半个身子。她脸颊的苍白此刻已叫潮红取代，只别过头，不肯看我。
　　方伊莲却道，\"是这样吗，韦安儿？\"声音依旧那样的高高在上，\"还是你们两个都想报名？\"呵，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方伊莲换到古代，倒当是枭雄一名。
　　我叹口气，不再看朱珠，对上方伊莲傲慢的眼，\"你都听到了。她说．．．．．．报名表是给我领的。\"
　　她不受蒙蔽，\"你呢？我要听听看你怎么说。\"
　　我心中转过万千个念头，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成日跟着我\"安儿\"长\"安儿\"短的女孩，开口道，\"没错，是我。\"
　　围观的众人倒抽冷气，其中夹杂着某人模模糊糊一声低呼，而我置若罔闻，平静地直视着方伊莲。
　　我们眼神对峙，无声的火花分崩四射。
　　你，胆子不小呢，倒叫我看走了眼。
　　呵，您眼睛既然长在天上，看不见我等平凡人也不稀奇。
　　哼，倒有三分牙尖嘴利，只是不知能撑到几时？
　　鹿死谁手，还未可定。您大可收起那份关心，留给自己。
　　．．．．．．
　　方伊莲美丽冰冷的大眼睛，逐渐漫出嗜血的狂热来，嘴角一抹戾色，连嗓音都低了几个调子，\"韦安儿，你和你的小朋友，未免太不自量力。\"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而且很清楚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并不因朱珠的撇清就放过她，更不会放过竟敢\"扛祸上身\"的我。
　　朱珠的脸这下彻底没有血色，我却只是笑笑，\"就这样？\"在她凌厉的目光下毫不退缩，\"不如我们打个赌，看\'花\'落谁家。\"
　　她眯起眼睛，闪过一丝利芒，\"彩头呢？\"
　　我吸口气，\"三年的安宁。\"聪明如她，应勿须我多费口舌。
　　她笑了，\"那是我的彩头，你的呢？\"
　　我摊摊手，\"悉听尊便。\"到了这步田地，也只有置诸死地而后生了。
　　方伊莲审视我良久，才慢慢绽开笑容，\"好啊，就一言为定！\"
　　清脆的击掌声响彻整间教室，宣示着一场战争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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