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问师
容砚定定神，问她：“你此番是故意假死？”
“唔，”柯欣不答，笑：“大抵容师心中其实还是不那么镇定的吧……之前你一直都只唤我殿下的。”
“是臣僭越了。”容师搭举双手越过头顶，躬身道歉。
“倒也不必这么多礼。”
柯欣单手撑着棺材的一边，轻轻松松地从里面跳了出来。
她抬手轻扶，示意容砚起身，略有几分感慨地说：“现在我反更习惯你呀我呀的这些。这么说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似乎都不那么远了。”
“现在？”容砚不解。
柯欣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疑惑。
在容砚眼里，她就只死去过一天多——更准确地说，容砚应该是认为她使手段假死过去了这么一天多。这一天多里，整个公主府曾因此引发了山呼海啸，但于她自己而言却只是无知无觉地睡了一觉，与死之前相比，毫无时间间隙，自然无所谓现在、过去什么的了。
独她自己，知道现在的自己与曾经的那个公主有多么割裂。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柯欣长话短说：“简而言之就是我死了之后……更准确地应该说是我死了一段时间之后，曾经转生。转生在一个没有阶级，也不分什么尊卑的世界，人人生而平等。比起这个世界，那个世界可以说是好极了。可惜后来发生了一场人力所无法阻挡的世界级灾难，我又死了，而后不知怎么重又在这个世界活了过来——这也算是我对你先前那个问题的回答，根本不存在什么假死，更没有你所设想的那些阴谋算计，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离奇了一些，但究其实，真单纯就是我死了，然后我又活了。”
“死而复生……”容砚艰涩回道：“臣之前闻所未闻。”
柯欣不客气地回说：“我之前也不知道，高洁如容师者，会这样利用我的死，并因此妄断一个无辜女官的性命。”
“之前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容砚悚然。
“是呢，以一个亡魂的身份，旁观了全部。”柯欣直言。
“臣现在相信殿下是死而复生的了。”容砚缓缓道：“臣确定，并没有人有时间、有机会能将这一切告诉殿下。”
“但你似乎并不因此而开心？”柯欣揶揄。
“臣……”容砚实在说不出什么。
“算了吧。”柯欣也不是一定非要他说出什么的，直接自己替他说了：“好容易背着良心债做出了选择，突然却发现所有的牺牲都是白费，你当然开心不起来。但我能活过来，这的确又不能算是件坏事，所以你此刻的心情应当是非常复杂的吧，”
“臣……是很复杂。”容砚承认。
“所以我之前问你心中是否愧悔，你应当也是愧悔的？”
兜了一圈，柯欣重又回到最初的话题。
“臣愧。”
容砚闭了闭双眼，哑声回答： “并且若不是殿下死而复生的话，臣预计余生都将活在这种愧疚之中……但臣不悔。”
“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轻贱，连一个悔字都不值？”柯欣质疑——这个人命自然是指兰音，她早就死了，并不需要容砚对此负责。
容砚需要负责的就只有她的死因而已。
容砚略略诧异了一下，回答说：“在臣眼里，兰音女官未必无辜。”
又纠正： “臣只愧，利用了殿下的死。”
柯欣本想说疑罪从无，但想想又算了。
原是她忘了，在这个世界，人命确实算不上多珍贵。
尤其涉及到皇家，那是只有错杀，绝没有放过的道理。
容砚只因为未必无辜四个字就要了兰音的命，其实再正常不过，属实不需要为此有什么心理负担。
只是柯欣还是忍不住失望。
她似乎对容砚一直都有着过份的期待。
或许是她太过苛责了。
这会儿柯欣倒也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容砚从未起过去找兰音罪证这样的念头。
不是明知道找不到。
也不是不敢找，怕就此坐实了自己的草菅人命。
而是根本不在意。
区区一个女官，死就死了，并不值得他为此费心。
而对她这个公主的利用，从他认可李磊的指认与攀扯，并加之配合时，就已经是事实，也没必要再去找补些什么来减轻自己心头的愧疚。
沉默了半晌，柯欣自失地一笑：“撇开兰音不说，就算是我也配不上容师一个悔字吗？”
“臣……有自己想做必做的事，再难也要去做。”容砚艰难无比地解释着：“而之前，殿下的……薨逝已是事实，就算查出真正的死因，殿下也活转不回来了。”
“所以哪怕你会因此愧疚终生，进而压抑、疯狂，也在所不惜？”
虽然早就从小说里知道了这一点，柯欣还是想亲口求证一下。
“是。”容砚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原本其实不必这么难的。这些你想做必做的事，还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来实现。” 柯欣走了几步，寻了灵堂里的一盏茶，狠喝了几口，好好滋润了一下嗓子，才又平静而淡然地给容砚描述出了这样一种可能：“自皇都未曾出发时，你就可以教导我知道种种途中可能会有的遭遇，之后再遇到山匪，我们便不至于仓皇奔逃。”
“就算仍需奔逃，也不至于像先前一样仓皇，并因此仰人鼻息、受人恩惠。那处距离海宁卫不过二三十里，哪需海宁卫的人巴巴跑过来偶遇，你大可以直接教我策马过去，以公主之尊，责令海宁都尉马永宁即时剿灭匪患……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当收束海宁卫为自己所用，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殿下……”听到这里，容砚自是听出了柯欣话中所指，不由又是惊，又是讶，还有种种不可思议，忍不住无礼出声，冒然打断。
柯欣不在意地笑笑，继续说：“我治下安平郡虽只得七县，土地也算不上丰腴，但并不是全无可图之处。你若能稍稍拨冗，加以点拨，让我去治理一番，便能更上一层楼——做为起事的根基，已是难得，至少比大多的草莽英雄更加优越。便是我大燕朝的开国皇祖，开局也不过只得一……”
“殿下！”容砚断然喝止。
如果柯欣最初那两段话还有些某棱两可的话，这最后的这一段已然非常明确直白地直指那个至尊的宝座了。
他简直想不出，她是如何想出来的。
她怎么敢！
这就受不了了？
柯欣晒然一笑，悠悠道：“容师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我曾经转生，那个世界里，人人生而平等……没有帝王将相，也不存在男尊女卑。如果容师能明白这一点，应该就能明白过来，为什么我会这么愤怒于你们对兰音的轻率处置了。”
容砚沉默了一下，委婉道：“自古君臣有别……”
“王子犯法不也与庶民同罪的么。”柯欣迅速地打断了他。
容砚无语。
柯欣又问：“或者容师你自己说说，男子跟女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女属阴，而男属阳，所以女主内，而男主外。”
容砚几乎不需要思索。
“我是说本质上的区别。”柯欣耐心地引导：“具体到事件上就是，有什么事是男子能做而女子不能做的吗？”
容砚皱着眉答：“男子能在朝中做官，能领兵打仗……”
“的确时下女子不能做官、也不能打仗。可她们是榆木驽钝才读不了书、做不了官的吗？还是她们拿不了刀，动不了枪才无法上战场的？”柯欣自问自答：“都不是，是她们不被允许做官，不被允许上战场。远的不说，单是我自己，学问就超过六兄太多，可六兄能在朝中领事，我便不能。再说兰音，她的武艺超过府内大多护卫，甚至超过都尉张锋，可她就只能在我身边做个女官。”
柯欣问：“对此容师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容砚神色震动，哑口无言。
“这是一种长久以来的惯性，最终形成了的天生成见，让女子被忽视、被轻视、乃至被限制。”柯欣总结。
接着她又加了一记重锤：“再拿我自己来举例——其实先前我所说的那些举措，包括你教我收束海宁卫，教我治理封邑，说要问鼎天下，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但能让我在封邑活得更好，却是事实。于你而言，也是轻而易举，不过是动动口的事，但你却从未想过要教我……容师你扪心自问，当真我是一个男子，你会轻视忽略至此吗？换做我太子长兄……不，换做我任何一个兄弟，只怕你早就出言相谏，甚至排出上中下多种选择了吧？”
容砚愧不能言。
“这样的道理，同样可以放在庶民与权贵之间。庶民不是天生粗鄙，贵族也不是天生高贵，只不过权贵富庶，从出生开始就能得很好的照顾，受到完善的教育，种种外因加持，才能让他们看上去高人一等。而庶民囿于贫穷，从无接受教育的机会，才会显得那么愚钝可欺。”
再多的，柯欣就没说了。
这些已经足够容砚消化一阵子。
而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她也算狠狠解了一番心中的郁气。
自然，她会说这么多，也是因为容砚并非无药可救。
不论从他自身的才识来看，还是他与自己的渊源来看，都是自己可以争取的对象。
最重要的是，当前的时间段里，兰音虽已被定罪，但还没最终行刑，大错尚未铸成，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从这点来讲，李磊李敢当这个穿越而来的龙傲天男主也不是那么罪不可赦。
但驸马是肯定不能让他当了的，虽然此时他的三千后宫还远远没影，但他的种X马本性确然无疑，她可没兴趣在自己脑袋上种青青草原。
就算刨去这个原因，自己前脚刚死，他后脚就能物尽其用，这样的行为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反正这老公爱谁要谁要，她是要不起的。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柯欣：谋士get√感谢在2022-10-03 18:22:31~2022-10-04 14:3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豆腐鲜虾菌菇汤、多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腐鲜虾菌菇汤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