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爱 匆 匆

　　“报告老大！白经理上来了，刚出电梯！面色不善！”

　　“我知道了。谢谢。”

　　挂了助手小田的报信电话，顾梓川揉了揉晴明穴，深吸口气，刚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门便被推了开来。

　　白敏身穿LOEWE今季的黑白拼接连衣裙，一脸怨怒地走了进来。

　　顾梓川起身，向她摊手道：“你说，要是我正巧有什么不方便，你也这么一推门就进来了，被你看见多不好？”

　　白敏唇角一扬：“你不是通风报信的兵马布置了一路么？”

　　没料到她都发觉了，顾梓川只能尴尬地讪笑了一下。

　　“再说了，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我没见过？”白敏放柔了声音幽怨地哼了句。

　　顾梓川清了清嗓子看向别处，试图避开这个话题。

　　白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紧追不放，只是把手中的文件扔到了他的桌上。“夏装发布会为什么推迟一个月？”

　　顾梓川虽然早已准备好说辞，但开口前到底心虚地顿了顿。

　　白敏生气其实很有道理，毕竟在时装这个领域，想要走在潮流前端，必须要抢占先机。为了这场发布会，白敏手下的两个部门出了很多力。如今突然让先给别人，换了是谁都接受不了。

　　“今年气候异常。气象局的内部消息，初夏气温普遍偏低，全国范围内降水量较往年偏高为主。所以说，与其早早新品上市，到时候再撤回，不如直接晚点发布，保留我们的新品信息。”

　　“是吗？你什么时候又在气象局认识人了？”白敏问完随即脑子中一道灵光划过，脸色立刻就变了，“哦——难道是上次S台录风尚秀时，观众席第一排的那个女人？”

　　“对。就是艾薇。你还记得啊？”

　　“当然不及你记得清楚！又搂又抱的。”白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哎呀，粉丝热情嘛。我这不是在努力体现我们品牌的亲和力。”

　　白敏忽然夸张地笑了起来：“是啊是啊，你顾大设计师最亲和！亲和到把自己的设计灵感都能拱手送给别人！”

　　“你在说什么呢？”顾梓川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立刻不留痕迹地笑目以对。

　　不过很显然，他笑得再温和也没法让白敏心平气和。

　　“我说什么？好。我告诉你！人家莫迪没有你顾大设计师这么好的人脉，连今年夏天的温度降水都有人提前通知。所以人家的新品下个月初就要发布了。今天彩排还邀请我去看了。”

　　顾梓川目光坦然地看着她，不动声色道：“你白敏经理人缘也相当不错啊，竞争同行的内部彩排都会邀请你到场。”

　　白敏咬了咬唇，狠狠地一拍桌子。

　　“顾梓川，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看？前阵子莫迪接受采访的时候我就怀疑，为什么他的思路和你的这么像！今天去看了一下，果然，他的主打的成衣款式根本就来自于你的设计稿！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你堂堂Parsons毕业的一线设计师，R&C的老板，难道需要把自己的灵感卖给莫迪？”

　　顾梓川避开她咄咄逼人的气势，走到窗边俯瞰楼下，半晌，方才不急不缓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设计稿？”

　　他语气中的冷意把白敏慑住了，她到底控制了冲动，却是一时接不上话来。顾梓川的稿件上了密码，她只是无意间破了密码看到的。但她知道他的脾气，即使两人都已心知肚明，有些事也点破不得。

　　“梓川，你我认识也不是这么一年两年了，你的设计思路，我如何不熟悉？很多时候，只要是涉及到对于自己来说特别的人，女人只要凭感觉就行。”白敏掩饰地不留痕迹，只是语气却是弱了下来，却带了几分幽怨的味道。

　　顾梓川暗自摇头，她既然改走情感路线，他倒确实情分难却，只好叹了口气道，“敏敏，这阵子我一直在想，你不该提前毕业跟我回国的。”

　　一句话，可以把一个外硬内刚的女人逼出泪来。这就是顾梓川，她在百老汇的小公园里第一眼看到就钟情的男人。

　　白敏望着曾经任她依靠，此时却拒她千里的背影，很快擦干了眼泪。

　　“你想这些干嘛？是我自己希望得到锻炼而已。和你没关系。对了，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我们的成衣到了吗？我想看一下，害怕真跟莫迪的重了。”

　　“成衣还没到。”

　　“那设计稿呢？”

　　恰好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开了，顾梓川拿起手机，有些不耐烦地对白敏道：“放心吧。不会重的。”

　　“喂。”

　　“……”

　　“不忙。你说吧，怎么了？”

　　听着这语气陡转的温柔声音，白敏立刻知道是谁，心中的寒意阵阵泛起。见顾梓川投入地打着电话，她一声冷笑之后，便摔门而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敏心中警铃一震，她猛然收住了脚步，回头对着那扇关起的门看了半晌，若有所思。一种女人特殊的直觉告诉她，顾梓川这次对莫迪的无条件退让，一定和那个沈玫有关。

　　……

　　“顾梓川，你家的泡泡浴液竟然是茉莉花香的呀。哈哈哈……”

　　“顾梓川，你把音乐开大声点嘛，我要听那张‘the gala’的！”

　　“sunday's coming i wanna drive my car
　　to your apartment with present like a star
　　forecaster said the weather may be rainy hard
　　……”

　　无厘头的音乐很快在室内炸响，比音箱里放出的男声唱的更欢快的却是那个浴室中的女子，一边唱还一边跟着节奏打着水花。顾梓川可以想象此时此刻，自家的干净的浴室中白色泡沫漫天飞舞的场景。

　　眼下她这般自我麻痹地寻乐，他却反而有些说不出滋味来。

　　一个钟头前，她在电话里说，丢了钱包钥匙。他立刻就赶了回来。

　　门外倚墙站着的女子，一如既往的瘦削，低着头无精打采。他喊了她一声，她匆匆抬头说了声“回来啦”，很快就别过头去。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她淡去的眼妆和微肿的双眼。

　　“哟。怎么啦，难不成和‘水哥’成了？前几个不了了之的，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啊，都高兴地哭嘞。”他知道不该问的，但终究忍不住。

　　“干嘛呀。”沈玫拍走他正撩起她长发的手，“我没钱么，不装装可怜怎么把出租车司机打发走。”

　　“行啊，玫子。愈发出息了。”他“哼哼”地说着，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

　　她隐瞒，他装傻。她后退一小步，他却不能逼近，只能维持着令她最舒服的距离。

　　似乎从重逢的最初，这就成了他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她不愿打破，而他不敢打破。他点点滴滴地努力，好不容易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这么近，他害怕某天一睁开眼，她又不见了，就像八年前一样，令他追悔莫及。

　　“顾梓川，原来你没有我家的备用钥匙啊。”

　　“恩。”

　　他抱着微弱的希望等着她的下文，她却不再说话了。

　　交房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给了她，她三天两头丢钥匙，两家的门锁都换了好几副，他的门始终为她敞开，但她的门，却一直对他锁着。

　　不公平么？顾梓川轻松地笑笑，他乐意的。

　　客厅里，沈玫的手机在震，她在里面唱得欢，估计听不到。顾梓川瞥了一眼，见似乎是个工作号，便拿起手机走到安静的露台上，替她接了。

　　“喂，你好。”

　　对方一时沉默。

　　“请问是……”听筒那头出现一个年轻的男中音，音色凝敛，语气犹疑。

　　顾梓川漫不经心地挑摁着手边的开关，CD的第一首歌刚巧结束，玫子模糊的叫唤声从屋里传出：“顾梓川，你发什么神经呐！我要穿衣服了，不许制造灯光效果！”

　　电话那头：“……”

　　顾梓川停下手中的小动作，淡淡说道：“沈玫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对方顿了一顿，随后便很公事公办地说开了，原来是沈玫的钱包钥匙找到了。

　　“好的。多谢警察同志。请问我到哪里来取呢？”

　　“……”

　　顾梓川挂了电话，不由得低声玩味了一遍，“特警支队，取钥匙？”

　　顾梓川关上大门离开之后，专辑的歌曲也早已随机播放到另一首：

　　“我是忧郁的废物，
　　迷恋着成长的孤独。
　　拒绝这生命重复，
　　却变得一无是处。”

　　节奏依然欢快，可沈玫却早已无法继续跟唱，只是对着试衣镜中半裸的自己，安静地听着，渐渐地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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