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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夜
这是自己所选择的命运。
所以无论进退都只会到达相同的结果。
反抗不了的话，那么就完全接受吧。
＊＊＊ ＊＊＊ ＊＊＊
在这远离人烟的林间别墅到底度过了多长时间呢？壹缕并不是很清楚，好像很漫长又好像仅仅是一瞬的事。刚开始因为作息时间的不同，每日的时间只有傍晚时分能够和闲重合。
即使那个人再怎么故意作弄自己，壹缕依然没有办法对她产生憎恨的情绪。而现在，他也终于适应了吸血鬼昼伏夜出的习性。
那天之后闲没有再让他用自己的牙汲取血液，大概这并非出自对壹缕歉意，只是觉得用同样的办法戏弄他会很无聊罢了，壹缕尝试着揣摩她的想法。
虽然现在还是春天，立于入夜后的庭院里，少年还是感到了一丝凉意。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视线落到和冬季维持差不多装扮的女子身上，好像吸血鬼并不会对气温太敏感，从某方面而言这点也相当令人羡慕。
这之后是司空见惯的对话。
“今天身体状况如何？”
“嗯，没问题。”
“是么。”
“嗯。”
比起刚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少年，所剩不多的天真也在一点点褪去，并逐渐变得寡言。与其说是性格的变化，不如说是进入叛逆期的他对闲总是嘲笑他“心思全部写在脸上”的一种反抗。
但是相对的，绯樱闲也好红玛利亚也好，这个家里的所有人看起来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就好像和壹缕生活在不同时空之中一样，让他感觉不到在他们身上有时间的流动。
就算外表相差不大，但是许许多多的细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少年自己与那群吸血鬼的不同。
今晚的月光出奇地明亮，壹缕亦步亦趋地跟在任性地说着要出去散步的闲身后，那个白色背影一如既往地不染一丝尘埃，在黑暗之中尤为醒目。
他忽然发觉自己总是在注视她的背影，却永远追不上她的脚步。
“真漂亮啊……”仰起头，闲停下脚步喃喃自语。
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里，只有一轮明月高挂在夜幕中，洒下清冷又柔和的光辉。那实在是与吸血鬼非常相称的景色。
绯樱闲眯起眼睛，然后，就好像要捉住月亮一般对着天空伸出右手。然而那是怎样伸长双手都无法到达的距离，只能徒然地让手做出一个空抓的动作。这就好像……自己无法企及的那个人一般。
锥生壹缕只是静默地看着她这种让人费解的举动，随后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
人类对于吸血鬼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吸血鬼对于人类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说是散步，其实两人并没有离开别墅的范围，只是在庭院里打转罢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几乎没有走出过大门一步，因为必须要隐藏身份的关系，即使在外逗留也不能很久。
“真无聊。”闲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知道是说散步这件事还是说壹缕这个人。
壹缕没有多想，只是语气平和地问道：“闲大人，觉得累了么？”
“如果觉得累倒好了。”美丽的吸血鬼闭了闭眼，发出若有似无的叹息，“回去了，壹缕。”
“是。”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耳中传入了一丝违和的声音，由远及近……是汽车引擎的声音。
在这种远离人烟的地方会有车声实在很不自然，现在临近午夜，别墅里之前也没有汽车出去的迹象。更何况像这种专用于疗养的别墅，一般也很少会有客人到访。少年不由得都戒备起来，却见闲微扭过头皱眉轻哧一句“真是讨厌的气味。”，随即加快了前进的脚步。两人就这样一起进入别墅里，将门重重合上。
车灯照在矗立于黑暗之中的气派铁门上，那是一辆几乎与黑夜完全融合的车，但是就吸血鬼绝佳的夜视视力而言，想要看清楚里面的人并不算太费力气。闻声而来的管家以无懈可击的礼仪打开门，前往迎接那突然来访的客人。
进入别墅之后就回到闲的房间闭门不出，连窗帘都被全部拉上，黑暗之中的两人只是无言对立。
仿佛终于无法按捺好奇心似的，壹缕轻轻掀起窗帘一边，从隙缝里窥视外面的情景。从二楼的这个房间刚好可以看到大门，两个生面孔站在门前好像正在和管家说什么，看体型应该都是男人，其中一个有着耀眼的金发，而另一个人的发色因为偏深在黑夜里看不太清，但是全身都散发着和子夜融为一体般的沉静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金发的那个轻轻鞠躬之后就转身离开，大概是回到车上了吧。剩下的那个人在管家的带领下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别墅内部走去，然而明明两边距离遥远，对方好像还是感觉到壹缕的视线似的，在进入大门的一瞬间朝少年看过来。在黑暗中泛红的双眸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艳丽……却冰冷异常。
壹缕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慌忙合上窗帘后退几步，像要平复自己心跳一般将手按在胸口。黑暗中白衣的女子只是发出了低笑，听不出是嘲笑还是叹息。
这种感觉并非普通吸血鬼，他隐约明白了什么，正要开口问闲，却听房间门被礼貌地敲响，随即响起管家恭谨有礼的声音：“闲大人，那位大人请您过去一下。”
以闲适的姿态靠在沙发上的绯樱闲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闭了闭眼，露出嘲弄的表情：“果然还是发现了啊……就像我能感觉到他一样。”
是纯血种，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壹缕想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在逃亡的现在被纯血种发现到底是什么下场，其实不用想就知道。不仅是吸血鬼猎人容不下闲的存在，就连同族的吸血鬼，对于这个从笼中逃跑的狂咲姬，恐怕也不会有丝毫的宽容。
绯樱闲却只是施施然起身，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跟着引路的管家身后走去。是沉着冷静，还是只是因为已经一切都不在乎了呢？
壹缕拼命地追上了她的脚步，即使现在的自己依然没有能够保护闲的力量，他也不能在原地坐以待毙。
会面室被安排在一楼靠近楼梯的宽敞房间，来人以十分端正的礼仪挺直脊背坐在沙发上，虽然全身都被不可思议的沉静氛围所包裹，但是对方看起来却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玖兰……枢么？”闲缓缓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嫣然一笑，“自从那次后，到底多久没见了呢？”
“这种事情，您应该不会不清楚吧。”端起价格不菲的杯子低头抿了一口，玖兰枢完全无视对方带着挑衅意味的话语，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闲，然后视线滑向她身后的壹缕：“这个少年……啊啊，是么。”
还真是一副什么都了如指掌的样子，少年没来由得觉得他很讨厌。
闲什么都没有回答，挪动脚步坐在了玖兰枢的对面：“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来说这个的么？”
“怎么可能。”枢露出一个大概可以算是笑容的表情，眼神里却丝毫不含笑意，“即使同为纯血种，也不可能不费丝毫力气地找到另一个。老实说，闲，你躲藏的方式还真是巧妙，故意暴露了好几次行踪而把我们往其他的方向引。”
绯樱闲勾起嘴角：“多谢夸奖。”
“虽然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找到这里，但这不会是无意义的。”
“是嘛？不过，玖兰家的少爷也需要靠我的命去换取钱和地位么。”眯起眼睛，故意做出错误判断以引诱对方说出真话的闲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比自己年轻得多的纯血种，后者的表情依然像戴了面具般平和：“不，只是出于同类的好意，有件事要告诉你。”
“哦？”
修长骨感的手指轻撩自己的刘海，随后玖兰枢交叠双手将上身靠过来，唇边似笑非笑：“闲，你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报仇了？”
室内刹那间陷入了沉默，就连一向沉稳的闲都在那么几秒内露出有些狼狈的表情。聪明如她怎么会没注意到呢，但即使如此也只能选择自欺欺人罢了。
“将纯血种逼入绝境的人，真的是吸血鬼猎人么？”见闲没有回答，玖兰枢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女子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这才开口，却不是回答枢的问题：“你们都下去。”
凉薄的嗓音带着不容回绝的气势，由管家带头向两位吸血鬼世界中的君王深深一鞠躬，仆人们依次退出了房间。
壹缕站在原地瞪视着以悠闲姿态后靠在沙发上的枢，不料闲转头命令道：“你也出去，壹缕。”
“诶！？”
少年微微长大眼睛，没等他出声闲就转开了视线：“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是。”
带着深深的不甘心，壹缕轻声应道，转身出去，最后再深深看了那两人一眼，他亲手将厚重的门扉合上。
＊＊＊ ＊＊＊ ＊＊＊
自己对于闲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无法保护她，无法共享她的秘密，也无法分担她的痛苦。
就算成为吸血鬼，和纯血种的君王的距离或许也还是太过遥远。
少年独自走在没有灯火的黑暗走廊上，蓦然抬首，看见了窗外宛如被桎梏住的夜空中，那轮洁白又圆润的明月，正亘古不变地洒下慈爱的光辉。
看起来如此接近，但是即使伸长手也无法碰触，那看尽世间变化而自己无动于衷的，悠久之月。
“真是残酷啊……”
犹如耳边细语的叹息，渐渐消失在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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