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榜]今有甘棠花开

　　听了哮天这话，杨戬回忆起今日见到的神仙中到底有没有甘棠？貌似也只有戴面具的那几位，不知其面具底下是何身份了吧。

　　想到那琼管事的热情，杨戬第一时间就把人排除在怀疑范围内。

　　毕竟，再怎么说，他认识的甘棠也不会那副样子吧？

　　想了一下，杨戬问哮天：“这气味是浓是淡？”

　　哮天又仔细嗅了一下，回道：“像是刚近距离接触没多久，还挺重的。”

　　闻言，杨戬还没说什么，那边听了一耳朵的老康就不由得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二爷，你这是，跟人家甘姑娘好上了呀？”

　　杨戬连忙说道：“老康，别胡说八道。”

　　老姚既不同意老康的观点，也不反对，只是道：“那么二爷可否为我们解惑，哮天说你身上属于甘姑娘的味道，是近距离接触没多久这件事？”

　　老康也跟着点头说道：“对啊对啊，二爷您解释解释。”

　　杨戬说不清，干脆将事情经过说个清楚，最后总结：“哮天说我身上有甘姑娘的味道，所以我猜测，白掌事人应当就是甘姑娘。”

　　哮天不明所以，于是问道：“可是为什么，甘姑娘非要隐瞒身份当这个‘青书’的掌事人呢？”

　　老姚知道这个中缘由，说了一句：“因为‘青书’的掌事人，很是危险。如果不将两个身份分割开来，那么像江掌柜夫妻被抓一事，还会再出现的。”

　　掌握了‘青书’掌事人的弱点，也就等同于掌握了‘青书’，掌握了仙界的种种消息。

　　所以，才会有名为白甘的‘青书’掌事人出现吧。

　　老康说道：“道理我都明白。咱还是说说，之后咱们要怎么面对那位白掌事人啊？”

　　杨戬一叹，想到那说着欠他恩情的甘棠和率性洒脱的白掌事人是同一个，就只觉得头疼。

　　“还是先确定了是同一人，再说吧。”

　　※

　　在杨戬他们私底下掀人马甲的时候，被掀马甲的本人正在岱舆神山的某处湖边的芦苇群，摸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二郎有哮天犬啊！”她一脸淡定的说着，却忍不住以手掩面，思考着这下子自己该怎么解释。干脆放弃解释，让人家自己思考缘由好了。

　　打定主意放弃解释的甘棠，裹紧了自己明红色的外袍，手持剑便飞身上了湖中亭，在亭台顶落下。

　　她垂首望着被风惊起波澜的湖面，赤色的眼瞳无悲无喜，上挑的眼尾晕染出艳丽红色，与其眉心的魔纹相得益彰，更显其绝殊离俗，妖冶娴都。*

　　她在等人，等一群人，一群早在八百年前就该全部根除的人。

　　说起来，她与江渚同万剑宗和青云门的恩怨，也是从很早就开始了。

　　一切都得从头道来。

　　从那个兵荒马乱，战火纷争四起，还恰逢饥荒的修真界说起。

　　从很小的时候，甘棠就被父母给丢弃了。那时候，她还不叫这个名字，因为父母皆是农家子，只叫她二丫。

　　但是，二丫这个名字她也没有被叫多久，她就被丢了。

　　一是因为饥荒，没有粮食，家家户户都吃不饱，丢人吃人的都有。只把她丢了，在那时候，还算是她父母有良心了。

　　二是因为逃难，她年纪太小，只得抱着走。又怕姑娘难养活，干脆丢了，省的拖累行程。

　　所以，她就被丢在路边。

　　然后，她就被先生捡到了。

　　先生心善，带着她边走边躲，身上带的几个饼通通给了她，自己则是摘野果、挖野菜和抠树皮吃。

　　她年纪小不懂太多道理，却也知道谁对她好。不愿吃独食，跟着先生分了饼子，就着野菜树皮吃。

　　至少比吃土强。

　　后来战火消弭，她与先生来到一个名为‘绿柳’的村庄定居。

　　村子里的人都很淳朴直爽，热情好客。知晓先生是有学识的，村长便召集村里的青壮年建起了学社，让先生可以自食其力，教人读书。他们也有了住的地方，不用再到处漂泊。

　　先生姓白，名淇，字清源。待她极好，视为己出，给她取名甘棠，望她日后生活如棠梨般甘甜。

　　教她识文断字，教她做人道理，教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教她‘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她在先生这里学到越多，便对他越发感激孺慕。敬他为师，爱他为父，并会一直记着这段日子。

　　她和江渚、琼玖还有栖迟是在‘绿柳’一同长大的玩伴、同学和挚友，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源于此，留于此，也埋藏于此。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不过只是去往别个山头打个猎，采个野果的时候，再回村时只看到被夷为平地的村庄。

　　他们顾不得悲痛，只能努力寻找着每一个他们认识的人，试图找到一个，哪怕只有一个活人。

　　可是没有，他们没能找到。他们甚至找不到，一具完好的尸体，留给他们的只有断壁残垣，只有那破坏的、碎裂的，曾在他们记忆里笑着的亲人。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谁先发出的声音，只听到一群失去巢穴的幼鸟，在嘶哑着哀鸣恸哭，却唤不回已经归于地府的亡灵。

　　一百二十三条人命，破碎的拼不全的尸体，被遗留下的七个人三天两夜的努力，一个硕大的巨坑埋葬了一百二十三个死去的人。最后只能立个写了一百二十三个名字的木头碑，沾着血被插入地里，钉在他们心上。

　　这就是修真界的人间，他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没有打扰到任何人。可但凡哪两个大能打起来，不管不顾，遭殃的只有他们凡人。

　　命运何等不公，凭什么草菅人命的家伙拥有成仙得道的可能，而他们只能背负仇恨苟延残喘的活着。

　　凭什么？

　　凭什么！

　　他们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只能责怪天道不仁，命运不公。

　　他们背井离乡，四处奔波打探消息。当过乞丐，沿街乞讨睡桥洞；做过小二，点头哈腰赔笑脸。

　　先生教的‘不为五斗米折腰’，*说的君子气节，早已碎裂，一同埋在了‘绿柳’村，再也不能捡起。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得知仇人是谁。正是万剑宗和青云门的宗主和门主，他们约好一同比试，打的忘我，却害了他们一村的人。

　　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如此。

　　恰逢两大宗门招新，甘棠与江渚他们便分为两队，一对去了万剑宗，另一对便去青云门。

　　甘棠是幸运还有不幸的。幸的是她是天灵根，水属性，得了万剑宗宗主青眼，拜他为师。不幸的是，他们这队三人，只有甘棠入了内门。而且，万剑宗宗主看中她收她为徒并非因为她的天赋异禀，而是因为她是炉鼎体质，日后能保他飞升成仙。

　　这便是名门正派，领头人便是如此，又能指望他的师兄弟乃至徒子徒孙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甘棠不愿做待宰羔羊，也不愿止步于此。她心中没有所谓大义，忍辱偷生苟活至今不过是为了报仇雪恨而已。

　　修仙修魔，于她而言，并无差别。

　　于是她提剑斩杀了两个羞辱自己和同伴的万剑宗垃圾，便带着他们一同叛逃跑路，打算转投魔宗。

　　在躲避万剑宗追杀途中，两个同伴以自己与修仙无缘，再不能攀登高峰，不愿拖她后腿为由，留在一方小镇改头换面做生意。

　　只盼着有哪天，伙伴们缺金少银的时候，他们能够帮衬一二，也算是同伙伴们共进退了。

　　他们的那份仇，就不得不压在了甘棠他们身上。

　　甘棠转投魔宗后，日子竟比先前要好许多。许是魔修成仙艰难，所以宗门内分为两派，一派是潜心修行，一心只修仙；一派是享受当下，修仙也不忘享受生活。

　　至于甘棠这个修仙只为报仇，每次出关后总会提升修为的人，跟他们格格不入。

　　安定下来后，甘棠偶尔会找江渚他们谈论报仇计划，最终决定里应外合，将两大宗门的渣滓清剿。

　　‘绿柳’村的那些人的仇，他们要让两大宗门门主，血债血偿。

　　不知不觉间，甘棠混了个‘魔道第一’的称号，而江渚也被称为‘正道魁首’，在约定之日，他们两人相视一笑，与琼玖栖迟一起，杀了青云门包括门主在内共一百二十三个人。

　　万剑宗也是同样，包括宗主在内共一百二十三个人，不多不少。

　　报完仇，他们带着仇人首级在‘绿柳’村的旧址会合，一同在坟前祭拜。

　　大仇得报，却不得轻松，反而愈发苦闷。

　　他们又给‘绿柳’村的大家修了新坟，换了新的墓碑，四周种上花草树木，试图将村庄恢复成记忆中的模样，却不得要领。

　　他们最后一齐喝了酒，有的说要游历四方，有的说要看看仙界，有的说要当个教书先生。最终他们共举杯，到天明时便分散四方。

　　直到后来，甘棠上来后，才又和江渚、琼玖还有栖迟他们再会。

　　原本以为，不会再碰到这两宗门的任何人，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够飞升的。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打算报仇，她也打算解决问题，那么这一战便无可避免。

　　先来的人是方源，后头跟着冷着一张脸的景湛，他们向来是一起的，这次也不例外。

　　“甘师姐……”

　　方源刚喊了一声，就被甘棠打断：“我不是你师姐，对于你们是谁我也不想知道。本就是彼此厮杀的场面，没必要多说废话。”

　　“反正结果不过是死一个和死一群的区别，都一起上吧，别耽误时间。”

　　见她如此态度，后赶来的脾气火爆头戴珠钗的管彤，便拔剑向她攻去，并放声说狠话：“甘棠，你拿命来！”

　　甘棠眉头都不皱一下，看着对方剑刃破风而来，迅速拔剑，只见一道血光闪过，下一秒兵刃交接的声响便已然传来。

　　正是甘棠手中赤色剑刃的剑与管彤的剑相碰撞，不过下一秒，甘棠握剑向上挑，同时将剑鞘往后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她的剑挑飞了管彤的剑，还顺势给对方脖颈划了一道血痕。而另一只手的剑鞘，也结结实实的击中身后人的胸腹，让他倒飞出去，吐了好几口血躺倒在地，无法起身。

　　“师姐！”方源喊道，连忙上前去探管彤的鼻息，却只能得到对方已死的结论，不由得怔愣的望着甘棠，像是在看什么无法跨越的深渊。

　　甘棠没去关注他，剑刃破开突然袭来的风雷火，又飞身离开原地躲避突然生长的藤蔓，和席卷而来的寒流。

　　叮叮当当一阵声响，甘棠知道这是阵法，果不其然，见周围突然围起来的绑着铃铛的红线，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这样啊。”

　　于是便毫不犹豫的挥剑，选择了生门破开，阵法被破的同时，爆炸四起。就算甘棠有所准备，却也落个灰头土脸，产生些皮外伤的下场。

　　她眼神一凛，挥剑斩去，与从尘土飞扬中踏出来的那人战到一起，却还要躲避时不时飞来的雷火咒。就算她确实是伙伴们之中天分最高，也一直勤奋修行的那个人，面对这样的群战，也会挂彩。

　　更何况，体内残留的玄鸟之力和苏醒的魔气还在相互侵蚀争斗，令她疼的额头都冒出冷汗。

　　得速战速决。

　　下定决心后，甘棠的打法有了变化，比起原本进退有度，有守有攻的剑势。现在她已然变成了只攻不守，以命相搏的打法。

　　剑鞘被注入神力投掷出去，比起杨戬那充满功德的金光，甘棠的神力则是蒙上了不祥的红光。

　　掷出去的时候用了十足的力道，加上附着着神力，很快就听到刺破血肉的声响，伴随着人体倒下的声音，给剩下的人带来压迫感。

　　她手中的剑像是有生命一样，与她配合默契，每一次都击破对方的攻击，然后朝着最致命的部位攻去。

　　“你果然是他们之中最有天分的。”

　　甘棠看着和自己交手的景湛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但在同时挥下最快的剑，斩断对方的剑刃之后，再一剑穿喉。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将她浇了个通透，血水混着雨水从她的脸上、身上还有剑刃滑落，同那具尸体一同砸在地上。

　　她望着景湛的尸身，像是在看很早之前的自己，补上了一句：“学的很快，天分可以，只可惜，时机选的不太好。”

　　她也只是感慨一下，便看向剩余的两个人，一个万剑宗，一个青云门。

　　“结束了。”她说。

　　于是剑毫不留情的挥下，带出一片血光，被雨冲刷着，流入了湖里。

　　没过多久，这里就没有一个活口。除了脚印，就只有几具凉透的尸体，证明曾有人在这里激战过。

　　※

　　受伤加上冒雨对决，再来个要命的玄鸟之力和魔气冲突，光是爬上飞船就让甘棠疼的不能动弹，更别说还得飞去蓬莱的本草堂。

　　“栖迟，你为什么不开分店啊。”

　　嘴里念叨着好友的甘棠从储物戒里找到玉甁，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摸出金丹吃下，勉强打坐平复了一下.体内两股力量的冲突。

　　等她终于摸到驾驶室，将船开到蓬莱之时，她已经快要躺平了。

　　“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砸到她飞船上，甘棠勉强扶着墙出去看，就看到一只眼熟的白色细犬。

　　“甘姑娘！”

　　白色细犬化作的小姑娘兴高采烈的喊了她一声，随后她凑过来在她身上闻了两下，有些担忧的问道：“甘姑娘，你受伤了吗？”

　　还重点补充了一句：“我就说前天二爷身上的味道是你的嘛，就是清冷的梅花香味。”

　　甘棠坚强的将手放在小姑娘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哮天，劳驾，将我送去本草堂……”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黑，人也不受控的将要跌倒在地。幸好，被赶来的杨戬给接住，才避免了二次受伤的可能。

　　“甘姑娘，甘姑娘？”

　　杨戬喊了两声都没能得到回应，确定对方彻底晕了过去，只得叹了口气将人送去她说的本草堂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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