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非非

　　门被关上了。

　　凌栎站在门前，对着木门，一动不动。
　　她甚至没注意到旁边有门铃，也没有想过抬起手去敲敲门。

　　她知道，她应该离开的。
　　她知道，她只是一个雇主，一个客户，她咬牙花了三千块雇佣了里面的男人做她的伪装男朋友。
　　但这三千块并不代表，她有权过问那个男人的生活。

　　刚刚咖啡厅里的女人叫“苏大律师”，她听见了。
　　然而那个短发女人离开的时候，她却微微垂下了眸子，她不敢去看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子。
　　因为，如果看过了，她觉得她的眼前会被那个女人填满，即便躺在床上眼前也会尽是那个女人。

　　她是谁？
　　她为什么会坐在她的“男朋友”对面喝咖啡？
　　她为什么会嘲讽她的“男朋友”猥琐？
　　她为什么会举止粗鲁地朝着她的“男朋友”泼咖啡？
　　她好没礼貌，她一定是个坏女人……凌栎已经在心里给那个女人贴上了一排标签。

　　可是，她的“男朋友”，为什么会是如此张扬的打扮，跟平时辩若两人。
　　又或许，哪一个才是平时真正的他？这些，她并不知道。

　　既然是花店店长，便难免花哨一些，也算合理吧……不自觉之间，她已经在替她的“男朋友”开脱了。

　　可是，如果那个女人没有离开，她就会跟着屋子里的男人进去。
　　进去了，他们又会做什么……？？

　　凌栎脸上滚烫，眼圈红了，眼看着有东西要夺眶而出，她抬起运动服袖子抹了把脸。

　　等她放下手臂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怎么不走？”男人拉开门，声音依然冷漠。

　　是了，她该走的。
　　凌栎慢慢低下了头。

　　不，她根本迈不动步子。她不想走，她的心已经在这里扎了根，她根本不想走，也根本走不动。

　　去新加坡的第一天，从上了飞机那一刻开始，到躺在房车里睡下，都是她这辈子连梦里都不曾想过的约会。
　　太不真实了。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一切都是眼前的男人在扮演一个男朋友，在陪她上演一场约会。

　　只是，她入戏太深了。

　　不知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多久，“进来。”男人声音沙哑。

　　凌栎挪着步子迈了进去。

　　里面是套房，屋子很宽敞，很大。
　　然而凌栎却找不到自己落脚的地方。

　　她低头看了看玄关的地毯，湿了一圈了。
　　眼前的男人也没有换鞋。
　　难道，他是一直站在门里边吗。

　　凌栎抬起眼睫眨了眨，刚刚一瞬对视上，男人就转身径直走开了。

　　“进来，去坐会儿。”彦湛杉手指着客厅里的沙发。

　　凌栎没说话，脱了运动鞋，踩上软软的地毯，顺着男人指着的方向，朝着沙发走了过去。

　　这是个L字的六人用沙发，她只在一角安静地坐了下来。

　　男人已经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不敢环视这间屋子，屋子比她的画室还要大
　　前后左右大大小小的都是床。
　　有铺满花瓣的双人床，有雕刻着盘旋双海马的蓝色水床，还有一张纱帐吊床……凌栎把眼睛闭上了。

　　她还在愣神的功夫，男人已经回来了。不过十几分钟。

　　彦湛杉刚刚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定了型打了发胶的头发软了下来，被他罩着一条白毛巾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凌栎朝着男人的方向望过去：
　　右耳上的骷髅耳钉被他摘掉了，手上的各色宝石戒指也空了。
　　身上的咖啡味，香水味都不见了，但男人靠过来的时候，还能嗅到他浓烈的酒气。

　　彦湛杉倚着走廊的门槛，隔着1米多的距离，他边擦着头发，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这是，跟到这里来考核了？”
　　他本来就不在意考核，现在，他也不在乎把他早就看出来凌栎是考核员这件事说出口了。

　　“考核？”凌栎没跟上，微微蹙眉。不懂他为什么用这么一个词。
　　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子里，此时黑白分明，清澈干净。

　　彦湛杉把浴巾丢在一旁，双手交叠在了胸前。
　　他端详了一会儿眼前坐在沙发上都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端坐着的凌栎。
　　彦湛杉蜷着手指，轻轻扶额：这可真是敬业。看样子，问了她也不会说。
　　好吧，你不承认就算了。他不打算难为她，也不想再跟她提考核这码事儿了。

　　凌栎想了想，细品了下“考核”两个字的含义，她抬起眸子，轻声问：“你好些了吗？”勉强一句话说完，凌栎只觉得心里慌得再难抬起头来。

　　她想了好多的话，明明有更好的托辞，可是说出口的，就只是这一句。
　　她微微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两只手交叠在了一起，使劲儿对握上了。

　　“我没事。”彦湛杉有些意外，这个看着柔弱的女孩竟然冲进来，只问了他一句好些了吗。

　　他撩起额前落下来的湿发，扬了扬嘴角，努嘴看着窗外说，“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你为什么要送我？”凌栎突然抬高了嗓音。

　　“我总不能让你留下。”男人回答的直接没有搪塞。

　　“那、你会留下吗？”凌栎不争气地问了一句。如果不是我，是刚刚那个女人，她就能留下了，对吗。后面的话，她没法问出口。
　　她清楚，她没有资格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也不会留下。”很意外，男人的话很简单，却是回答了她。

　　“你、”凌栎站了起来，走到彦湛杉的身前，她扬起了头，抬眸盯着他的下巴。

　　“嗯。”男人回应了她的每一句话。

　　“你上次找我，不是说有东西要还给我吗？”凌栎这句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几天了。
　　新加坡短短一天的相处，最让她后悔的，就是过分冷静地拒绝了眼前的男人。

　　她的“男朋友”找到她的住处，告诉她要过来还她一样东西的时候。那一刻，明明可以是一副心动浪漫开始的画面，她却拒绝了。
　　她明明很好奇，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她是想要的。
　　然而，她却佯装镇定地告诉他，让他“再保留一下。”

　　可是，现在她不想保留了。她想要回来那份属于她的东西。

　　彦湛杉习惯性地碰了下裤兜，自然没有带过来。
　　落在他兜里的那枚女士手表，他没带过来。

　　去新加坡的第一晚，正是因为落在他兜里的手表，让他有了更充分的理由，去那间民宿找到凌栎。
　　虽然在发现手表之前，离开酒宴他便已经朝着民宿的方向走去了。

　　他自然记得，的确是要还给她的。
　　但今天这身，从里到外都换了，他没带过来。

　　“我今天换了衣服，没准备好。”他回答地很坦然，没有半分遮掩。

　　凌栎像是脚底黏在了刚铺上的柏油马路，她低下头，艰难地抬起脚往后挪了一步。
　　好小的一步，却挪动地艰难。

　　她的身后就是走廊的墙壁了，站在了男人身前半臂的距离。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么有勇气。
　　但勇气并不一定能让她看准方向扬帆起航。
　　她现在慌得好像被吹地原地打转的小帆船，心里七上八下地已是茫茫海面上一艘没了方向的孤舟。

　　凌栎深吸了口气，稳了稳神。她扬起下巴，望着男人还在滴水的发梢，又一次扬满了那张勇气的帆，她声音坚定，“我准备好了。我想知道我忘了什么？”

　　彦湛杉垂眸看着眼前的凌栎，一双桃花眸子染红了眼底，但比起眼底，脸颊灼烧地滚烫，更像暖秋的红叶，很美。

　　他再迟钝，再清醒，再漠然……他也看得清，眼前的女孩儿，情动的眸子里溢出来的一份期许，此刻，她等着的并不是她的手表。

　　他喉结轻轻滑动，到了嘴边的“手表”两个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彦湛杉抬起手臂，越过了凌栎，但还是没敢碰她。
　　他抬起的手臂按在了凌栎身后的墙壁上。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白皙的脸颊上染着红霜，好像清纯里透着娇媚的露水荷包。

　　他更不敢冒昧了，他怕他理解错了：如果女孩儿问的真的只是手表呢。

　　凌栎，你是在考核吗？如果不是，你可不可以再让我看得明显一些……他觉得他的要求有些无耻，他真的看不懂了。

　　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他不能一步做错，玷污了眼前的女孩儿。

　　“凌栎，”他叫不出来“栎栎”那两个伪装约定的名字了。

　　他低下头，嗅着凌栎丝滑长发里透出来的清香，他的心要醉了，只隔着一指不到的距离，他依然停住了。他不敢再碰下去。

　　彦湛杉嗓音嘶哑的不像话，“我今天喝了酒，恐怕我还不了你的东西。”

　　说完，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凌栎的脑袋，重新挺直了背脊。

　　“那你今天还可以是我的男朋友吗？”凌栎这是第四次问这句话，但这一次她问得不再轻松，却是比任何一次都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等了几秒钟。两个人都沉默着。
　　凌栎一直等着，她又一次抬起头，只是安静地等着。

　　“嗯。可以。”彦湛杉跟每次一样，回答了她。他明明知道此刻不该回答地如此轻率。

　　“凌栎。”他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嗯？”凌栎弯弯眼睛，慢慢抬起了头。

　　“你低头看看你的拖鞋。”声音漠然低磁。

　　凌栎一愣，还是低下了头。

　　她刚刚低下头，就察觉到：男人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蹭过，也许不只是下巴……

　　她看着自己的袜子，扬着嘴角，委屈地反驳道，“我没有拖鞋。”但她没敢抬头，因为她也心悸难安，她不敢去看此时男人的眼睛。
　　因为她怕看过了，会要的更多。

　　“走。”好沉一声命令。

　　“去哪儿？”凌栎再抬起头的瞬间，男人一抬手，把屋里的灯关了。

　　“买拖鞋去。”声音淡然。

　　……买拖鞋？？
　　凌栎觉得她一定是有了幻听，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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