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

　　八点十分。

　　乔然睁了睁眼，蓦的被吓了一跳。

　　楚凌就坐在床畔，视线下撇，静静看着他。

　　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能感觉到从小臂到脖颈，汗毛一根一根起立。

　　冷静片刻，他猜想楚凌应该是为了昨晚那份婚前协议过来的。

　　但这个狗东西关于协议内容一个字没提，反而若有所思的问了他一个问题。

　　“姜齐，你喜欢吃什么？”

　　从前他最喜欢的菜是红烧排骨，但现在托楚凌的福，他只是闻到排骨的气味就想吐。

　　他垂了垂下巴，沉默许久。

　　相同的问题楚凌之前问过一次，那时候他还没有回答，楚凌就给他下了结论。

　　但想想如果不说点什么，搞不好这个神经病以为他在使用冷暴力。

　　过往的教训足够深刻，他忍了。

　　况且楚凌那问的是他吗。

　　他把脸抬起来，态度还算良好的回答楚凌的问题，“楚总，我喜欢吃红烧排骨。”

　　楚凌神色微怔。

　　这段时间他一点点改造眼前这个人，从穿着到言谈，极力朝青之靠拢。

　　可是外表越来越相似，那些最开始让他觉得相像的部分却在一点点消失。

　　楚凌掐住面前人下颌，视线相接，“你是在报复我？”

　　眼前这家伙闻言把眼睛抬起来，很无辜的看着他。

　　话才说出口，楚凌就后悔了。

　　想要姜齐抹除个性只做个影子的人是他，这人只是在按他说的去做，怎么能算是报复。

　　原本可以自欺欺人，即使得不到谷青之，退而求其次，把姜齐作为代替品，余生倒也能免去许多遗憾。至于姜齐，玩物的想法无足轻重，不管他喜欢的是温念颐还是宋怀，心爱在哪里在哪里，反正他只需要把姜齐牢牢握在手中，混到腻了那天就行。

　　可改变往往就是在悄然间发生。

　　楚凌的呼吸有一瞬慌乱，等再反应过来，乔然被他按在床头，相距咫尺间，他方才下意识是要亲吻这个人的。

　　被按住的家伙不挣不动，眉宇疏离淡漠。

　　在这场游戏中，楚凌一直觉得自己是掌控者，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才惊觉这个玩物并没有想象中好拿捏。

　　楚凌垂眸片刻，把手撒开，在乔然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

　　明明是极温柔的语气，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姜齐，我们来日方长。”

　　-

　　除夕，宋家老宅。

　　晚宴未过半，宋怀在阳台上抽烟。

　　随手点开朋友圈，他的视线不禁顿在温念颐的最新动态上。

　　一张登机照。

　　底下有姜齐的点赞。

　　姜齐的头像没再换新，仍旧是顶着大红帽的Q版小灰狼，举横幅“元旦快乐”。

　　他犹豫了瞬，拨打姜齐的电话。

　　那畔过了许久接通，他听见杯口碰撞的声音，而后是一阵被呛到的剧烈咳嗽。

　　“喂？”是楚凌的声音，慢条斯理不紧不慢。

　　宋怀想象不出那端的场景，许久之后开口：“楚凌，如果你不喜欢姜齐，不要把他当替身，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楚凌出言刻薄，“他还不配。”

　　“你既然觉得不配，又为什么跟他订婚。”

　　修改后的婚前协议同样也送到姜家，姜时不久前给他看过。

　　楚凌只是冷笑，“商业联姻不必情投意合，爱不爱的我不需要，他在我手里就够了。”

　　在他说话时，一旁的咳嗽声接连不断，夹杂哽咽。

　　话音落下，电话也随之挂断。

　　-

　　之后几个未接电话，备注名都是“宋”。

　　楚凌不厌其烦，直接把乔然的手机关机处理。

　　除夕夜这晚，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跨年进入倒计时，身旁的人蜷缩在沙发上看春晚。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的光影斑驳。

　　楚凌的手机在新年倒计时和越发嘈杂的烟花腾空声中响起。

　　私人手机号，知道这个号码的不超过五个。

　　来电显示“慕漪白”。

　　楚凌拿上手机，推开客厅门，进入庭院。

　　天际绚烂，无数星光似的余烬相继湮灭。

　　沈清已经回了GS，他以为慕漪白这个电话是为沈清讨不平。

　　并不是。

　　慕漪白问，“楚凌，你想不想知道谷青之的下落。”

　　-

　　春节第二天，叶繁来到城郊别墅大门外，门铃声一阵紧过一阵。

　　过了许久，楚凌满身酒气立在门后。

　　这人穿着灰色睡衣，领口酒渍斑驳，头发亦是凌乱，抬首间没大好气的看着他。

　　叶繁径自提住楚凌衣领，语气急迫，“姜齐在这里是不是，把他交出来。”

　　他找了姜齐这么久，最后却是从宋怀口中知道线索。

　　楚凌闻言神色停滞，而后低声笑了。

　　“你来晚了叶繁。”

　　“什么意思。”

　　“啧。”楚凌冷冷扯开桎|梏，向后退一步，让叶繁跟上，“姜齐已经走了。”

　　“他去哪儿了？”

　　楚凌拎着酒瓶回到客厅，躺进沙发，在他脚步搁置了许多空酒瓶，玻璃台面上也有。

　　修改后的婚前协议不曾变动位置，那人看都没看一眼。

　　楚凌抬手拿起来，面无表情的把协议撕碎。

　　叶繁上了二楼，有间客房门敞着，他推开半掩的房门，步入室内，阳光盛烈，光线穿过白色窗纱铺在木质地板上。

　　床铺睡痕显然，被子一角翻开，摸上去冰冷一片。

　　床头柜上只剩下一副无框眼镜和一方相框。

　　照片上的人戴着款式相同的无框眼镜，蓦然抬首间神色微怔。

　　叶繁拿着相框下楼。

　　沙发上的家伙喝的烂醉如泥，眼角不时有水渍滑落。

　　他把相框朝那家伙身上砸。

　　相框被楚凌接住，小心放到桌面，这人面色阴郁的抬起脸，“叶繁，你犯什么病！”

　　叶繁再次提住这家伙的衣领，冷声质问：“姜齐在哪儿？”

　　楚凌侧了侧脸，从醉意中醒了大半。

　　那些靠酒精麻痹的痛楚此刻在心口漫开，越来越明显。

　　他用姜齐换了谷青之的下落。

　　青之已经死了。

　　楚凌阖上眼，唇畔带出嘲弄的笑，“你永远不会知道姜齐在哪儿。”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混蛋！”叶繁朝这人挥了一拳。

　　楚凌早有预料，躲都不躲一下。

　　拳锋撞上下颌角，迅速擦红一大片。

　　“群敌环伺，叔伯争权。”叶繁冷冷出声，“你以为我说的是温念颐，但你仔细想想，就不觉得耳熟吗？”

　　楚凌蓦的望了过来，眼底惊愕。

　　叶繁将手松开，转身时分，楚凌快速起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

　　“楚凌，有个人也曾像保护温小姐那样护过你，只是你都忘了。”

　　“我没忘。”

　　“是吗。”叶繁话意低沉，略带讥讽，“那你怎么没发现，姜齐就是谷青之。”

　　-

　　GS总部在南方城市，乘飞机四个小时，出了机场，来接乔然的人是阮青。

　　乔然身旁跟着两个保镖。

　　阮青示意保镖上后面那辆车，接着将身畔车门拉开，朝乔然道了声请。

　　乔然上飞机时身边没带行李箱，身上只背了个旅行包。

　　到了车前，阮青把旅行包接过手，安置到后备箱，再回来乔然坐到后排，视线偏向车窗，看上去冷然静默，没什么交谈的兴致。

　　阮青瞥见身旁白皙的脖颈，无端想起一个人，垂了垂眼睫挪开视线，“姜先生，来前楚总应该跟你提过，请你过来的是谁。”

　　乔然回首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好半晌“嗯”了一声。

　　他知道，让他来的那个人是慕漪白。

　　阮青轻声笑了笑，巴掌大的娃娃脸看上去很是友善，“姜先生不用太紧张，大老板交代过，要是姜先生身体不适，可以缓缓再过去。”

　　乔然阖了阖眼，偏开头再次望向车窗，“我晕机，想休息一下。”

　　阮青了然，朝司机吩咐了声，“先去酒店。”

　　到达酒店，下车，阮青拿上旅行包，送他上电梯。

　　在电梯里，这人把房卡递到乔然手边。

　　房间号“1102”。

　　乔然眼皮不安的跳了下。

　　他接过房卡，垂眸看了一眼，不仅是房号，连房卡也一模一样。

　　阮青止步在电梯内，背抵着电梯墙，两手插兜朝他告别，“姜先生再见。”

　　乔然略略颔首，背上旅行包出了电梯。

　　再抬头有点恍惚。

　　走廊铺了欧式地毯，射灯漫漫落下，不管是这里的客房布局还是玻璃窗口朝向，都和他曾经住过几个月的酒店如出一辙。

　　他走到“1102”门口，房卡放上去“滴”的一声，门开了。

　　那种背脊发麻的恐怖感随着房门打开消散些许，还好，门后的陈设并不相同。

　　他松了口气，卸下旅行包，拿出换洗衣服去冲澡。

　　从洗手间出来，天色暗了些，乔然坐在床畔擦头发，门外传来敲门声。

　　酒店人员的声音隐约传入室内，“你好，客房服务。”

　　乔然起身，打开房门。

　　服务员端着餐盘送进房间，“先生，用餐愉快。”

　　乔然一头雾水，“送错了吗？我没有订餐。”

　　“是阮总的安排。”

　　房间重回静寂，他走到餐盘前掀开保温盖。

　　一笼包子，一碗玉米粥，腾腾蒸汽扑面而来。

　　一路颠簸，还没正经吃顿饭，他这会儿确实有点饿。

　　乔然捏着包子送进嘴里，两口下去，心里不由咯噔了下。

　　包子入口的味道很像陈姐的手艺，但陈姐做的是家常饭菜，包子褶不会那么精致。

　　从前他把酒店附近的包子铺跑了个遍，就想找到类似的口感和味道，现在真的撞上了，却有点食不下咽。

　　余下的包子没再动过。

　　乔然坐回床畔，床头柜上的酒店电话骤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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