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上将当老婆[gb]

　　【22】

　　阮糖以前也见过沐祁连流泪。

　　他会在朋友面对不公平待遇时抿唇，眉眼间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背过身就不自觉地湿了眼眶。但这种流泪是含蓄的，仿佛身上背负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禁锢了他全身的神经。

　　而现在，这层禁锢被阮糖扯下来，连带着以前的痂都血淋淋地揭下。

　　沐祁连就这么哽着进入了治疗状态，好几次阮糖都怀疑是不是状态不好，要不要改天再说。但最后，他的呼吸还是逐渐平稳了下来。

　　记忆变成梦，潜入了沐祁连的睡眠。

　　他梦见自己站在陌生的学校礼堂里，聚光灯从头顶照到了脚尖。陌生的人脸汇聚成声浪的海，话音刚落，就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

　　他深深鞠躬，转身走下了舞台。

　　刚刚背过身，心底就涌上了莫名的不安和焦急。他抓住后台卸妆的短发女孩，短促而急地说了个陌生的人名，然后问:

　　“她在哪儿，没来参加成人礼吗？”

　　短发女孩似乎认识他，也认识话中那个“她”。于是没好气地抽抽嘴角，给沐祁连指了个方向。他匆匆赶去，最终在学校实验室看到坐在窗边的少女。

　　少女侧过身，撩起耳边的白色长发，露出长相与沐祁连神似的半张脸:“哥哥，你拦不住的。”

　　随后，沐祁连听见自己放缓放轻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蛊惑:“祁鸢，你如果不想嫁，我会和父亲说。不要冲动好吗，哥哥会为你想办法的。”

　　“然后呢，换一个装的更好的人嫁出去？”被称作祁鸢的少女反问道，嘴角勾起抹轻蔑的笑，“重复既定的命运，被贬低，被压榨，被剥离社会价值。最后和母亲一样困在小小的一亩三分地里？”

　　“……”

　　沐祁连不知道怎么反驳，或者该承认妹妹说的是正确的，帝国的女性就是重复着这种命运，贵族也不例外。

　　白发少女见他没说话，也收起了阴阳怪气的表情，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颓唐。

　　她站起身，走到药剂保温柜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管幽绿色的药剂:“哥哥，你看，这是精神安定剂，只要喝下它，就能随时补充精神力。是我这三年上千次对普通安定剂改良的结果。”

　　两人都没说话，却不约而同意识到这个药剂对帝国的重要性。

　　帝国尚武，如果这种药剂能批量生产，那药剂专利的持有者将富甲一方，成为帝国宫廷的座上宾。

　　“但是，如果我出嫁，发明者那栏就永远不会有我沐祁鸢的名字。它会属于我的丈夫，我的父亲，或者是……你。”

　　白发少女收起精神安定剂，又拿出一管暗红色的密封药剂。

　　“而我呢？我会成为xx伯爵的夫人，风流韵事的中心。即使我才是它的主人，我也不再是战争的主宰，xx药剂的研发人。”

　　一个野心勃勃的灵魂被囚禁在金丝笼里，打造成金色玫瑰的形状。尖锐的牙齿被一颗颗敲掉，锋利的爪子被剪成了漂亮的圆弧。

　　尘埃落定后，始作俑者将王冠戴在她头上，说这是无上的荣誉。

　　你懂这种屈辱吗，哥哥？

　　【23】

　　“我知道，我会帮你的。”

　　沐祁连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天旋地转，实验室和少女逐渐扭曲模糊，变成了某个富丽堂皇的空旷大厅。

　　耳边不断响着尖锐的警笛声，刺激着在场三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憔悴的中年女人忍不住啼哭起来，严肃的中年男人猛的皱眉，给了女人一巴掌。

　　“哭什么哭，又不是我逼死她的！小小年纪这么脆弱，还自杀，死了都要连累我们家的名声！”

　　沐祁连咳嗽了几声，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点开虚拟光屏，又看了妹妹的遗言才平静下来。

　　警卫队来了，给三个人做了笔录，又走了。这是自杀，但碍于母亲的纠缠，和沐家本身的贵族背景，他们还是做了例行公事的调查。

　　正如妹妹死前预料的那样，警卫队调查不出任何事情，却将妹妹自杀这件事传播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天才药剂师少女因逼婚自杀”就传遍了首都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能力的女孩子不少也身负婚约。她们因为这件事连夜阅读了婚姻法，知晓了婚后所有专利归丈夫所有的条款。这还得了，她们直接在星网上炸锅，抗议说必须修改这条法律。

　　沐祁连安静地看着事态逐渐升级，终于，在群情激奋的最高点，在星网上发出了这条动态:“我是受害者的哥哥，我可以帮助你们在首都星游行。”

　　这就是沐祁鸢的计划。

　　游行持续了三天三夜，沐祁连带着首都星最杰出的那群女孩子，静坐在中央枢纽的门口。她们沉默而坚定，无论是上面的警告，家里的威胁，路人的嘲笑，都不能让她们动摇半分。

　　这样做有用吗，上面真的会在乎她们这些穷学生的看法吗？这些女孩子也担忧地问过沐祁连，沐祁连没回答，只是点点头。他不知道，但他相信妹妹的判断。

　　果然三天过后，大部分女孩子的家里都扛不住了。

　　她们实在太优秀了，给家族带来的利益过于丰厚，丰厚到无法因为这种事闹僵关系。如果执意抛弃她们，可能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发展。于是，立场不那么坚定的大人顺水推舟，将这件事捅进了皇室。

　　皇帝大手一挥，闹太大影响不好，她们要什么就给她们吧。

　　于是，新法连夜出台。

　　帝国女性结婚后，仍保留婚前财产和婚前专利，并且最低婚龄从18岁提高到20岁。这保障了精英女性的财产，同时也保障了普通女性在高等学府学习的时间。

　　而沐祁鸢呢，以死亡为代价，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药剂上，永远。

　　做完这一切，沐祁连如释重负地推开家门，却看见了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他的心脏突然跳的很快，眼前的东西剧烈摇晃起来。反应过来才发觉男人给了他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

　　“沐祁连。”中年男人高高抬起下巴，以一种傲慢的口吻命令道，“跪下。”

　　沐祁连对这个名字也很陌生，梦里的他却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反应很快地跪下。头颅深深地埋进胸口，湿润的液体顺着脸颊在膝盖出汇聚成一滩水。

　　“哭？”男人的音调突然拔高，仿佛能被几滴眼泪淹死似的，抄起手边的瓷器就砸在沐祁连的脊背上，“做出这种事，你还好意思哭！”

　　男人训斥他很久，久到太阳变成了月亮，月亮又变成了星星。久到眼泪变成一道道不明显的水渍。在劈头盖脸的责骂下，他第一次听到这么露骨的话——他是沐家的长子，是父亲唯一继承人。他应该残忍，傲慢，不择手段。

　　妹妹是棋子，妈妈是棋子，将来和他结婚的女人也是棋子。他要利用自己的性别和身份往上爬，挤进那个帝国顶端的小世界。没有原因，如果非要有原因，那就是他是男的，是父亲的儿子。

　　沐祁连某个时刻想顶嘴，说自己变成女人就没有残忍的义务了。他可以不用工作，不用努力，做个花瓶就能享用上流的权利。

　　他转念想起妹妹死前的眼神，断绝了自己的想法。变成女人他就是那个被残忍的对象。永远残肢断臂，永远做附属品，永远不被正视和署名。

　　这个世界就是规定了阶级，他从出生就被认定为生理上的高等级，所以就要接受这种归训，这是毋庸置疑的。

　　中年男人说累了，对管家挥挥手，丝毫没顾及沐祁连惊惶的眼神:“把他拖下去，让他接受惩罚。小孩子不给点教训记不到脑子里。”

　　【24】

　　沐祁连被男人关进了一架小型星舰。

　　星舰无燃料，无紧急逃生舱，安全等级3。沐祁连就这样被送上了太空，不知道通过哪个虫洞进行了时空跃迁，然后抛锚在这片太空垃圾站都不造访的行星带里。

　　星舰的食物和能源储备只够三天的，理智告诉他，三天后家里人就会接他回去。他是沐家仅剩的孩子，如果父亲还想要个优秀的接班人，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冥冥之中，他的心底总萦绕着化不开的心结。

　　自从沐祁鸢自杀后，他原本就严重的自省变得变本加厉:如果被关在这的是妹妹呢，以父亲讨厌女儿的程度，换成妹妹会不会真的悄无声息死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在极致的安静下，沐祁连耳边逐渐响起通讯信号不良的沙沙声。可能是幻觉，沙沙声变成了妹妹的耳语。最后像某种无害的动物在虚弱地喘气:“救救我……请救救我……”

　　幼年死掉的兔子再次浮现在眼前，沐祁连额前冒出了层层细汗。仔细听却只有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他想喝点水缓缓，才发现星舰上剩余饮用水不到500ml。这个量少的，能确保他至少在发疯之前就缺水死亡。

　　没有眼瞳的兔子坐在他腿上，黑洞洞的嘴里满是被敲碎的门牙。它的长尾巴被粗暴地剪断成球形，鲜血打湿了他的双腿，顺着裤腿一路流下去。

　　他好害怕。

　　在幻觉的驱使下，沐祁连将双手搭上星舰的通讯模块，可惜已经连接不到首都星了。这种小型星舰不具备跨越星系也能沟通的能力，只能将简短的信号传递给附近的星舰。

　　“救救我。”

　　第三天下午，信号显示被接受。

　　舱门被踹开的时候，沐祁连已经躺在驾驶座上奄奄一息。本以为父亲心软了，谁知进来的是个英姿飒爽的黑发少女。曲起的右臂里还夹着个能源头盔。

　　少女约摸十七岁，脸上还带点未蜕的婴儿肥。身高却挺拔如松，比沐祁连还高半个头。湖蓝色双眼光芒流转，亮如星辰。

　　她环顾四周，目光游弋，最终凝固在沐祁连身上，对着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哟，帅哥，就你发的求救信号是吧。”

　　沐祁连抬眼，正巧与少女探究的眼神对视，对方还笑着重复了一遍。他无措地点头，活了十八年没见过这种女孩子，压根不知道怎么对付。

　　现在该做什么，感谢她伸出援手吗？

　　沐祁连没动静，少女反而自来熟似的捣鼓起他的星舰。她将头发扎成马尾，熟练地将各模块悬浮在面前。星舰数据飞速在眼前滑过，她一目十行看的仔细，边看还边评头论足:

　　“啧啧，能源舱比钱包都空，逃生舱损坏严重，引擎快报废了都。看型号应该是帝国首都星的星舰吧，你这都快到联邦了，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敢开出门的啊，这年头摇摇车都能上马路了？修复是不可能修复的咯，我顶多带你走，找个最近的行星扔了。”

　　这就够了，只要他进入帝国星系内，就有办法联系上家里人。沐祁连刚长出一口气，想对面前的少女千恩万谢，顺理成章登上对方的星舰。

　　谁知，少女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伸手就竖起了四根手指，抵在沐祁连唇前:“别急啊，我们谈谈价格。”

　　“放轻松，我收的很少的，最多也就这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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