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烽火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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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八章

      山,带着清晨甜甜的雾气静静地躺在时间的年轮里,展示着它的恬静与秀美,与芳华少女共享情窦初开的喜悦。

      “别看了,就你手里那种绣花茶包,爹爹那儿有好多呢。”小达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抢走千里手上的茶包放在鼻尖嗅了嗅,“真香!”

      “她为何要送我茶包?”

      “这都不知道?”小达边灵巧提着丝带晃动小茶包边开心地笑着说,“因为你从坏人手中救了翠喜姐姐!她觉得你是她的恩人,喜欢上你了!”小达眼眉弯弯显然非常愉快:“现在全南阳山都知道你好人,没人敢再说你坏话。千里叔,我真高兴!”

      “我对这姑娘没那意思,你替我还回。”

      “别,千万别!”小达咳嗽一声,装出京阳的样子,严肃地说:“这可是翠喜姑娘的情意,把心都包在里面了,你一定要好好珍藏!”小达幸灾乐祸地笑,将绣花茶包塞回千里手中,全然不顾他的脸色。少年郎眼珠一转,一本正经地问:“难道千里叔也与爹爹一样,不喜欢姑娘?”

      “小娃儿不可胡说。”千里将茶包丢在小达放书的木箱中,掀起青色布帘大步向外走去。

      京阳从陈老汉处得了一壶龙泉红,心情大好,一边想着今晚做些什么下酒菜,一边往自家小木屋走。身未到,耳边已传来姑娘们的欢笑声,京阳记起阿眉今日要取茶叶,赶紧加快了脚步。

      清风推动几抹灰色薄云,遮掩住山脚即将下落的残阳,天边火烧似的的光晕透过云层着了起来,殷红殷红,一如被示爱青年羞涩的脸。一群姑娘正站在小屋前,像一坛盛开的五彩鲜花,姹紫嫣红争相齐放。千里无措地立于中间,左右躲闪着身边姑娘们的热情。京阳提着酒壶与水桶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幅尴尬的光景。

      “阿眉,翠喜?时候不早了,我上屋里给你们拿茶叶去。”京阳放下手中的酒壶与水桶,快步走进人群。他一手搭上千里的肩推他进屋,嘴上不忘招呼姑娘们。众姐妹拿了茶叶不好意思久留,京阳笑着把她们送出院子,临走她们还不时回头张望屋里的男子,笑闹着三三两两间窃窃私语。

      “边塞打仗,身强力壮点的男人都被征去当兵。难得看见你这样的,又做了英勇救人的事,难免让她们心里存了爱慕,你别介意。”京阳从水桶里舀上半碗水递给千里。

      千里摇头,接过京阳递上的碗,猛喝了大口:“身强力壮点的男人都去当了兵,那你呢?你也在边塞打过仗?”

      “上过战场。”

      “为什么离开军营?”

      “发生了些事,不太愉快的事,”京阳望着陶碗中自己倒影,“不提也罢。”

      千里察受到京阳低落的情绪,放下碗,拉着他往院子去:“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塞外人有着历经风霜高大的体魄,他们的手掌也异常宽大。京阳觉得,千里若是伸手覆在他额头,自己就好像被一枝白桦缠住了头顶,千里若是握住他的手,自己则会感到被一种比火焰还炙热的感情所包围。京阳望着眼前千里的背影,微微笑着,见千里转身他看,又移开目光左顾右盼:“小达在哪儿?”

      呼——蓝色印花布帘被撩开,小达的脑袋从里边露了出来,一身脏乱却笑得春花烂漫:“爹爹,我在这儿。”

      三人穿过小厅,就见原先破旧的木屋后边,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个小院,是用劈开的青竹围拢的院子,正中还有一扇竹子与桦木相攘所制的门,一条卵石小径从小屋一直通向篱笆门。小屋后白桦树枝干洁白雅致,细枝绿叶随微风摆动,夕阳下它们树影婆娑,夹杂着不知何时开始繁盛的紫色桔梗,将整个朴素小院点缀地分外美丽。

      小达用力踩着卵石高声道:“爹爹,这是我这些日子从河边捡来的石子,每日拣一点,之前堆在柴房,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我虽做不了木匠活儿,也缝不来布帘扎不紧篱笆,但我还是铺成了这条小路。爹爹,儿做得好不好?”

      京阳看着满身污泥的小达,眼眉都笑弯了,连连赞道:“整齐!稳当!好看!娃儿是最棒的娃儿!”

      千里将他带到篱笆门,要他细看。京阳蹲下定睛一望,竹木混合的小门上钉着一块桦木木牌。木牌被悉心雕琢过,两边各有一片如意纹,一看就是千里的手艺。只见那木牌上已刻了字,整整齐齐刚劲有力的“千里”,歪歪扭扭笔法幼稚的“小达”,中间有留白,千里递上刻刀,示意京阳。小达大大咧咧地说:“千里叔说,爹爹刻上你的名字,咱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爹爹不刻字,咱们不也是在一起?”

      “那不一样,刻了字就是发了誓!”小达满脸严肃。

      “好,爹爹刻字。”京阳掂了掂刻刀,在小达与千里期盼的目光下,犹豫片刻,才刻上了“京阳”的名字。

      小达接过刻刀,在木牌的最后幼稚地留下一个歪斜的“家”字,欢腾地扑在千里身上,开心地大叫:“这是千里叔、小达、爹爹的家,咱们永远在一起!”

      千里望着京阳微笑。

      京阳来回抚摸着木板上的字,回道:“儿,把菜都摆到院子来,爹爹给你们斟上好酒!”

      千里从圆角柜里翻出那个破旧的杖头傀儡,交予京阳。京阳朝着傀儡左右端详,问:“我怎觉得这傀儡样貌好生眼熟?不是说我不掺和这事吗?不是说要改吗?”

      “改过,但面目敦厚,浓眉大眼,多是这副相貌。”千里道。

      “是么?”京阳不信。

      “爹爹,说故事,说李大将军的故事。”小达在京阳眼前不住摇手,疑惑地问,“儿一直困惑,李大将军那样智勇双全的人,六月怀朔一战,究竟是怎么战败的呢?”

      京阳摇头:“那确是桩疑案,内里必暗藏玄机,爹爹曾听过一传言,说怀朔那场大战李荀并未出现在战场,有人猜度他前一日已遭不测。”京阳摆摆手:“可这些是是非非,又岂能是咱们山中百姓所能知晓的,咱们就不要再深究了。”他摆弄起傀儡:“可既然你们已将这傀儡将军雕琢好,那我便想想说些什么故事。”

      小达忙道:“爹爹,快说快说!”

      “不急不急,待爹爹先扎个草人,给李荀找个说故事的伴儿。”京阳找来一堆谷草,用绳系出头手脚,又取了布条给草人穿上图当披风,最后在傀儡与草人身后整齐地摆出许多石子,满意道:“这草人便是李荀的宿敌——赫连重。”

      “爹爹,这赫连重好寒碜。”小达嗤笑。

      “胡说,爹爹觉着很好,”京阳在地上划出数到横沟,握住草人又拨弄着石子说道,“一年前,胡夏兴兵攻打大凉。”京阳操纵草人率领小石子击倒大石:“怀朔守将率兵防守,无奈却中了敌计,痛丧近一万兵勇后,自己也身负箭伤,一时间军心涣散,斗志消沉。”

      京阳竖起穿着甲胄的傀儡,慰然一笑:“皇上欣然下旨,命当时方刚回到都城的李荀率兵十五万出兵助阵。”

      傀儡将军在京阳的摆弄下领着大片石子来到横沟,与大小石头们围圈而坐:“李荀回到怀朔后,先探望了驻军守将的伤势,接着听取战事的叙述,改变了原有的阵势。”他将小石子分成两列,各由一颗大石在前,与草人的石头们在横沟外相遇:“即由中军将、左中将各率精锐一部,加强左右两翼,逐一击破夏军中薄弱的左、右军后再攻主军。”

      蒲扇摇动,瞬间腾起一阵尘土,京阳推着傀儡将军与石子们向前:“李荀趁夏军不备,利用晨雾掩护,突然迫近夏军营垒。赫连重没有料到凉军此时突袭,慌忙布阵应战,终因准备不足,那一战失败而归。”草人丧气地带着石子们退避到横沟后方。

      “爹爹,李大将军好厉害!”

      京阳笑道:“李荀智取一战后,赫连重很快也妙想了一计。”他将草人身后的石子亦分成二列,大石在前合并东进,草人则带领其余石子径直攻向傀儡将军:“赫连重从战俘口中探得李荀主军的位置,立即下令左将军布拉衣与右将军阿布鲁率兵回合东袭引开李荀的侧翼,自己则率军直接攻向了李荀。”

      小达摇头:“这算什么妙计?赫连重这么做岂不是很危险,儿猜,他定会被李大将军打得落花流水。”

      京阳摆手:“娃儿莫要着急,爹爹还未说完。”

      千里抓起一把谷草围成半弧,将草人的石子圈在半弧内,直面傀儡将军,笑道:“赫连重若以战车‘自环为营’,便可挡去大部分的进攻,既能护住自身的军兵,又便于攻打前方的李荀。李大将军若想要一举拿下这大部精锐,绝不是容易的事,怕只怕非但拿不下,还要折损不少精兵悍将。”

      京阳看着千里的眼睛:“你也知道他的计谋?”京阳推翻了二人身旁的石子,“这一战李荀确实未能取胜,就像千里说的那样,赫连重破釜沉舟使出自环为营战法,使李荀损失了千名精兵。就这样,李荀与赫连重你来我往,在怀朔缠战了一年,各有胜败。”京阳笑着将傀儡将军与草人合在一处:“若不是各为其主,说不定这二人还能生出些惺惺相惜、同为知己的感情。”

      千里笑道:“同战沙场,又是对立的将领,若真能结得志同道合也属不易。”

      京阳也笑了,继续道:“话说,又有一回,李荀约战赫连重……”

      夏夕山涧,凉风习习,山上林木茏苁,野花遍地,山脚下辰阳河水缓缓流淌,烟波浩渺。三人在院中铺上草席,围拢在一口炖着野兔的烧锅旁,斟上酒、端上菜,津津有味吃着酒肉。背后是那刻着名字的木牌,两大一小坐在这云雾缭绕的高山之间,京阳摆弄着手中的傀儡,千里与小达静静听他说着大凉将军李荀与赫连重交锋的故事。

      金红的落日下,三人朦胧的身影好像融入了身后简陋的木屋中,周遭交错的篱笆、白洁的桦树、高耸的孤峰,都似画师笔下的七彩水墨,栩栩如生,色彩斑斓。

      昌青河岸立着各色旗帜,雷雨过后天空无云,水面如镜。两岸的战火好似已然熄灭,又好似尚未开始,藏匿于暗处的眼睛,正伺机待发地寻觅着下一个猎物。清晨,天未亮,官署内烛火摇曳,赵胜、李政、周康三人已入座正厅。不久,曹禹一身月白长衫夹披红色斗篷,大步踏入厅堂。三位将军同时起身:“参见曹大将军。”曹禹颔首示意,入座厅内正席。他面带青红面具,赤面獠牙极为凶恶可怖:“周将军,游骑来报,三日前南阳山上有山民遭遇夏军佣兵的袭击?”

      周康拱手:“禀报将军,确有此事。末将已派遣部下入山,盘问了山民。山民们道出当日遇袭的情形,并猜测两名夏军中有一人是赫连重!但,口说无凭,没有实证。”

      “二人现在何处?”

      “皆已坠崖。属下派遣的军兵正在山下搜寻,目前尚未寻到尸身。”周康如实禀报道。

      李政抚摸着镶嵌在剑柄上的红玉宝珠,皱眉思量:“那南阳山多是岩壁峰石,悬崖处更是高耸陡立,人若摔下去,多半尸骨无存。”

      曹禹低头思忖:“周将军,搜寻尸身之事不可停,一定要寻到尸体。”

      “是。”

      两名兵丁捧着大幅地图卷轴,疾步走入厅堂,恭顺地平摊双手将地图小心摆放在桌案上。曹禹又吩咐了几句,两人悄声退下。曹禹起身率先来到案前,李政、赵胜、周康随后一同走到地图旁。地图上极其细致地描绘了从冀淍到塞兰峩,自西向东由南向北的每一座山丘、每一条河流,更有对凉夏各战地行军路线,与已攻克城池的标记。“目前凉军已驻地西桦,”曹禹直指羊皮地图上的一处河道开口,“前方一条蒗苍河,拦在凉夏战地间,蒗苍河不如辰阳河那般宽阔湍急,是条平静无波的河流。各位将军有何计谋?”

      李政眯起细长的眼睛,站在左侧端详着地图。片刻后,他执起桌案旁一枚黑旗,重重压在河道中央:“曹大将军,末将以为,凉军若能在蒗苍河上与夏军开战,当是大吉!众人皆知,胡人陆战虽是勇猛,但水师薄弱,难以与凉军对立抗衡!河上作战对我军非常有利!我与周将军可率兵从两边包抄,打夏军个措手不及!夏军因辰阳之战士气大伤,后又接二连三败北,如今几乎丧失斗志。既然如此,我们更应乘胜逐北,将他们彻底击溃!”

      赵胜手指抵着地图一路北走,最终定在描绘着蒗苍河的三条藏青水墨上,与李政所置的黑旗不期而遇:“敌军畏惧上次的火攻,作战起来极可能畏首畏尾,难使全力。夏人岁善骑术弓箭,但不善水战,如能引他们再次入水,当能全胜。”

      周康提出疑义:“二位将军的计谋固然是好,但我不才有一疑问,夏军在辰阳河吃了大亏,又怎会轻易再入水作战?”李政将目光移向周康,注视须臾,不由嗤笑:“胡人自喻草原捍将,心性骄傲,我军只要在河上鸣金,夏军又怎会不应战?周将军实在太多虑了!”

      “但……”周康言语谨慎,“近日风势渐弱,若没有风,火焰难以蔓延。加之,夏军有了前次的教训,必定会有所防备,到时只怕是场硬战……”

      “你这是什么话,”李政起身,大声道,“你的意思,我凉军还怕……”

      曹禹一抬手,座下顿时鸦雀无声,李政也不得不闭上了嘴。曹禹环视众将,缓缓开口:“七月我们火烧辰阳河,令夏军失了统帅大伤元气,又烧毁战船、将士千百余。胡人对此心有余悸,绝不会再与凉军水战。凉军若是叫阵,他们一定会在蒗苍河岸布下战阵,有备而来。”

      “曹大将军可有妙计?”赵胜恭敬地问。

      曹禹大步走向屋外,不缓不急推开木门:“你们且看。”东方淡淡一抹白光,桦阳尚在沉睡之中,万籁俱寂。不远处的荷花池上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一起一伏,寂静无声地随风漂浮,它不浓不淡,虚无缥缈,好似万丈白纱,将池中的假山荷叶真真假假地拢在其中。曹禹徐徐道:“各位将军,还记得李荀与赫连重当年在怀朔的第一战么?”

      三位将军默默相视,恍然大悟。

      “夏末秋初,夜晚天寒云层稀薄,清晨之前必会起雾。”曹禹回到桌案前,伸出手指越过蒗苍河,敲了敲地图上的城池,目光寒冷:“我们可借水雾强渡桦阳,趁其不备,直捣夏军营地!”

      “将军好计!”

      定下抗敌之策,几位将军又商议着,把可能遭遇的各种细枝末节一一部署周全,之后曹禹留下赵胜,李政与周康领了新的指令先后离开。曹禹命赵胜去屋外,叮嘱把守的士兵,严格镇守府门,一切闲杂人等皆不可入内。

      赵胜回屋合上门扉,就见曹禹走下正席。“赵将军,本将打算过些天差人到南边的冀淍,再配给些粮秣辎重,你看如何?”

      “去冀淍?属下怕有不妥。”赵胜踌躇道。

      “为何?”

      “冀淍近日时局不稳,三王爷他……”

      曹禹问赵胜:“三王爷的病怎样了?”

      赵胜一声叹息:“退了烧,但神志不清。八月还裹着二三件厚实的冬衣在炎阳下晒太阳,总是说冷。据说不认得人了,前日拉着王爷夫人喊‘娘亲’,抱着孙儿以为是自己的娃儿,大喊大叫地说要‘回家’。好在夫人还勉强支撑着藩地事务,过几日李大将军的家眷也要回藩,加上三王爷的病,到时怕无暇兼顾配给粮草的事。”

      曹禹沉默了一阵,又问:“李荀的家眷已被应允离开皇城?”

      “奏事的长史已到皇城,皇上听了奏事,原本也未准许李大将军的家眷回冀淍,但后来因三王爷可能时日无多,暂时准了,”赵胜上前,在曹禹耳畔道,“他们已于三日前离开皇城,如今看来,五日后便能入三王爷的属地。”

      曹禹斟上两盏茶,示意赵胜入座:“李荀的灵位呢?”

      赵胜面有难色:“皇上意思,留在都城。”

      曹禹望着盏中茶尖儿,心中一动,道:“皇上既然不放心三王爷,何必还放李荀的家眷出城?”

      “宗室的情面,亦不可把人逼得太急了。”

      曹禹抬头看了赵胜一眼,冷峻淡漠地说:“五王爷的情面?”

      赵胜低着头一言不发。

      曹禹问:“李政将军在冀淍亦有不少密使是么?”

      赵胜点头。

      “他屋里那几个侍女,”曹禹揭开茶盏的盖子,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吹着热气,“都是冀淍人?”

      赵胜霍然站起,望着曹禹那张泛着青光赤颜尖牙的恐怖面具,断断续续道:“那是,那是……”

      “是被王爷夫人从冀淍送来伺候李政的侍女?”獠牙面具在不断升起的热气中显得狰狞神秘,曹禹缄默少顷,放下茶盏接着道:“李政派遣密使潜入冀淍,冀淍挑选侍女送给李政,李政密信了五王爷,五王爷露了口信给皇上,皇上恩准了李荀家眷回藩。是不是?”

      赵胜垂首惶恐地咽了一下口水,方要抬头回话,却见前方空空荡荡早已没了曹禹的身影。正在他溟茫之际,忽觉背后疾风袭过,一只白净却苍劲有力的手已压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对赵胜的诧异,曹禹波然不惊,望着赵胜惊疑闪烁的目光,他缓缓道:“古往今来,这些心机谋略上的角逐向来是皇族宗室间的立根之本,没有争斗,没有王朝。只是,这皇族纷争又与你我何干,武将之责在于镇关护国,镇关不利无国无家,护国得胜,国荣家和。赵将军,本将说得是不是?”

      沉重的太阳不知何时从远处的山脚爬出,险险地挂在山头。赵胜只感到一阵汗湿,沉默地坐回椅上,低声道:“曹大将军说得是,镇关不利,无国无家;护国得胜,国荣家和。”

      曹禹亲自劝了他一盏茶。赵胜喝罢茶水,擦去额头虚汗,心绪才渐渐平静。曹禹重回正席坐定,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帐,又道:“赵将军,凉军已在边塞之地驻了一年多,粮秣虽未告罄但后继也早已不充裕。粮草进出乃是行军大事,本将有意派遣才干出色之辈前去冀淍、蕲會等地联系粮秣供给,充实粮草。赵将军是否有合适的人选遣派?”

      赵胜坐立不安,最终站起身,斟酌道:“不瞒曹大将军,末将心中确实有一人选。”他思索片刻继续说:“此人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只是,性情乖僻,有些难驯。”

      “是谁?”

      “赵灵。”

      “赵灵?”曹禹取下面具,露出俊美的相貌,若有所思的光芒从眼中闪过:“本将听闻他容貌妙美,风姿卓越,在文臣武将中也算左右逢源。但这出入县镇联系粮秣是件大事,不知赵灵人品如何?”

      赵胜望着曹禹面具下的俊颜,一刹那间有些恍惚,听到问话才立刻回到:“曹大将军,赵灵其人锦心绣肠,又善言辞,虽算不得高情远致,但也不是媚上欺下、唯利是图的人。过去因那些搔|错别字|性做派令家父觉得丢了赵家的颜面,但自从归顺李大将军后,他已收敛了不少年少时的荒唐行径。如今他正在北上的路上,曹大将军若是任命赵灵为粮秣司马,末将可传信于他,一旦回到藩地,他便可联系粮草,成事之后择日回营。”

      曹禹点头道:“既然赵将军荐了中郎将赵灵,本将自是信你,今日你就派遣游骑传令去罢。”

      “属下遵命。”赵胜拱手。

      “曹大将军,末将还有一事,”赵胜欲言又止,顿了半晌才试探地问,“那赵灵,回营后……是让他入前军营帐带兵打仗,还是……还是让他伺候您?”

      “伺候我?”曹禹抬眼与赵胜目光交汇:“如何伺候?”

      “曹大将军,李政李将军在外求见。” 两人僵持间,门外传来守兵的禀报。

      “请他进来。”

      李政再次回到厅堂,态度与几日前截然不同,带着不寻常的恭敬,拱手向坐在席上的曹禹禀告更换残旧兵器的数量与修复的情况。他瞥了一眼左侧站立不动的赵胜,接着又询问了曹禹方才有关第二天部署的遗漏之处。李政与曹禹商议着明日检阅与操练的计划,看似严肃认真,赵胜却被他偷瞟的那一眼看得有些不寒而栗。赵胜察觉到他神色间隐隐约约的威胁,匆匆告退。

      待赵胜走后,李政上前一步躬身附在曹禹耳边轻声说:“曹大将军近日辛劳,末将遣人从西平带回的一枚‘金玉丹’,特意进献给曹大将军养生强身之用。”李政从袖中取出一个两寸见方的花梨木盒,打开上面镶着彩蝶戏花的白玉盒盖,里面躺着一枚褐色药丸。“那煜心道长整整一个炉丹中,独独只出了这么一枚,末将费了大番的心思才将它带回西桦。”李政合上盒盖,慢慢推向曹禹。

      曹禹对他微微一笑,没有伸手去接。但在李政眼中,曹禹就好像盒盖上翩然起舞的白玉蝴蝶,姿态旖旎,早已引得他心驰荡漾,让他有种轻飘飘踩在云中的微醺之感。“曹大将军不必推脱。”李政又向前推了一推。

      曹禹依旧摇头。

      淡红的晨辉下,曹禹神情肃然,脸庞精致到无懈可击,每每举手投足中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峻高贵,一领绣金衣领下,修长白净的颈项线条分明,透出诱人的气息,令李政忍不住想到包裹在长衫内的劲健体魄。他心痒难耐,逾越地将木盒送入曹禹的胸襟中。

      曹禹嘴角轻微上扬,仿佛又是一笑,月白及地的长袍与绛红斗篷相映成景,更衬得他俊美卓然,有着一种夺人目光的艳丽。李政已是春心萌动,眼也眨不动了,放肆地在曹禹胸前如痴如醉地摸了一把。

      曹禹一声轻咳,惊醒了李政的春梦。

      李政虽不敬曹禹,却也畏惧曹禹,匆忙收手,低下了头颅。

      一时间厅堂内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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