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烽火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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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李政率军退回辰阳城,将辰阳河视作铜墙铁壁抵挡夏军。从夏军处探来的军情看,夏军大军在离辰阳河北六十里地的郊外,炊烟不断,想来也是在休养生息。李政传赵胜、周康等人在官署正堂中商议战事。一败再败的窘况难以继续瞒报,必须与将军们部署出周密的战略应对下一场战役。

      待到月上枝头,才稍有眉目,李政觉得筋疲力尽。

      从正堂走回厢房,李政尚未踏进房门,就听见里边传来笑声,不由一阵恼火。他一脚踹开房门,就见赵灵斜靠在椅上,一旁站着两名年轻俊秀的少年军仆。两人正相互帮着在对方额头贴花钿,赵灵则笑眯眯地看着,直起身替他们在脸颊抹上粉红胭脂,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他们细嫩的脸庞。两名少年确实秀美,扮作少女很有几分姿色。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李政,定会留下他们殷|错别字|靡一番,如今见了却是忍不住怒火上扬。少年们见他脸色阴沉,连忙丢下了胭脂,惴惴不安地行礼下跪,得到赦令后,匆忙退了出去。赵灵收敛神色,恭敬地站起身将李政迎进了来。

      “有趣吗?”李政用那双细长的眼睛,阴狠地瞪视着赵灵,“怎么,你也想做男人了?”

      赵灵惶恐地跪在地上,一双眼睛悄悄打量李政的神情,谄媚地说:“见将军这几日为军务烦心,赵灵只是想替将军找点乐子,让将军高兴一下。”

      “替我找乐子?”李政呵斥道,“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乐子!”

      赵灵伏地叩首,随后直起身来道:“将军误会,正因将军近日心中烦闷,我才想出些不一样的点子,让将军高兴一下。将军不喜欢,我以后不做就是了。”赵灵看着李政阴鸷的眼神,心中一笑,露出愁苦委屈的神情,伏在李政脚边说:“将军若还是生气,赵灵也真不知怎么做才好了。”

      “你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李政一伸手,猛地连衣袖带胳膊将赵灵提了起来,“最近你给我安分点!”

      赵灵低声嗔怪:“将军,我可安分了……”

      “安分?哼!”李政扔下赵灵,坐到椅上。

      厢房两侧的椅上放着毛毡,用红色缎子罩着。李政靠在椅背上,左手倚着雕花的扶手。赵灵伶俐地上前,斟上茶水,接着跪在一旁不轻不重地为他捶腿。李政舒服地眯着眼,说道:“今天在正堂,我与赵胜还有周康他们商议了下接下去与夏军战役的部署。纸包不住火,都城那边早晚要知道前线战败的事。何况西平如今也不太平,听说三王爷的军队已经打离西平三百里外的荣吉城,咱们是不可能等到援军了,七王爷恐怕也靠不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军在辰阳河吃过大亏,辰阳河是他们的心病,轻易不敢动……”

      赵灵听李政要分析军情,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表面上陪着笑脸耐心地听着,心思早不知跑哪里去了。他想到了到被他放走的曹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夏营,会不会活着,活着想不想回来报仇?想到报仇,赵灵又笑了,找谁报仇?

      “赵灵,你笑什么?”李政用力地看着他,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赵灵收起笑容,放下捶腿的手:“属下觉得将军的计谋好。”

      “心不在焉,”李政没有斥责赵灵,重新靠回椅背,“冀淍这几日怎样?”

      “没有动静。”

      “冀淍没有动静?”李政疑惑地接着又道,“燕池那边也没有动静。”

      凉军连败数仗后,夏军已攻至燕池,隔着一条辰阳河与其遥遥相望。始终神游的赵灵,此时突然神色一紧,微微蹙起了眉头。

      南阳山已不似秋时那般娇艳鹅黄,星星点点扎着白雪,雪渣冻在土地上,铁蹄踏过搅得大片雪地稀烂。被软禁了三天的小达耐不住性子,蠢蠢欲动地想出去看看张老爹和陈老汉。好不容易等到千里叔来家中探望,他一下挂住了赫连重的脖子,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提外出的事,便被京阳一声呵斥,老实地回到了位子上。他的这副亲热相,倒是让赫连重感到很贴心,也不责怪他,将小达关心的张老汉、陈老汉家中的近况道了出来。

      京阳问他夏军何时渡河,赫连重回他时机未到。

      “想当初兵败辰阳的时候,夏兵死伤数万,还差些失了主将,如今赫连重想再渡辰阳河是会有些踌躇,心怀戒心,”京阳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李政统帅大军,倒成了你们最好的机会。夏军迟迟不动,不知道还在等什么,不怕失了良机么?”

      赫连重笑着摇头:“我们只是求个万全。”

      “万全?这世上有什么是万全的?”

      “这话说得也对,那就求个心安吧。”

      京阳见他不愿说便点了点头。赫连重知道夏军登上南阳山,京阳多少有些生自己的气,说不定心中还正思量着对抗夏军的计策。赫连重想兼顾责任与友情。这其中固然责任更重一些,但也不想与京阳闹得太不愉快。

      小达在屋子里憋了三天,自由惯了的他坐立不住,缠着赫连重想出去看看。与京阳有些龃龉的赫连重答应他出去走走。小达听后高兴极了,京阳愣了愣,笑着说要跟着一起去。

      曾经守护着宁静的南阳山依然庄重、肃穆。赫连重带他们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守兵们手执兵器跟在三人身后。山里除了巡山的士兵依平日轮值巡视外,倒也没见到什么人。三人沿着山路先去了张老汉家附近,远远就看到了院子里光秃秃的枣子树。

      “山外夏军快打进来的时候,张老爹召集了山里的人,让大家决定是去南方避难还是留在山里,”小达指着远处的枣子树,“我们就在那里做的决定。每个人手里都有一颗张老爹给的枣子。张老爹说,想走的把枣子撒在出山的路上,想留下的把枣子放在枣树下。只有张老爹的枣子在树下,好多人都带着枣子走了。我不想走!我是大凉子民,说好要守着南阳山的,男子汉必须言出必行!”

      “如果,”小达顿了顿,“我是说如果,我和爹爹要是走了,千里叔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小达很执着,先一步把枣子放在了枣树下,”京阳笑着继续道,“我无所谓去什么地方,但娃儿既然放下了枣子,我知道,他是把南阳山认作了‘家’,要把心留在这儿,如果我带他走,迟早还要带他回来。”

      从京阳淡淡的笑容中,千里好像看到了山民们决定去留的那天。所有人都慎重地做着抉择。在这群虔诚地信奉者中,只有京阳是天空中一片游弋的云,因一个偶然,才停留在了这座山头。

      赫连重问要不要去见见张老汉,京阳摇头。经过集市的时候,三人停了下来。集市是一处较平坦的地方,没有山石,并不险要。一营士兵正在此处操兵,除了嘹亮的口令,更有整齐的步伐声。小达虽有些好奇,但也矜持着没有上前。赫连重带着他们上了山。

      狭窄的山道旁矗立着巍峨的大石,即使寒冬时节,松柏仍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着,傲然屹立在崖壁之间。“那不是之前藏了夏兵的那个山洞吗?”小达蹦蹦跳跳地想要过去,被京阳拉了回来。

      “是马厩,”京阳说,“不能过去。”

      先前乌恩其藏身的山洞外,站着不少兵将。山洞被修葺过,挡在洞口的枝条消失了。洞口比先前有所扩大,洞内很整洁,放着饲料槽。由于山洞通风干燥又能遮挡风雪,成了夏军安置战马的地方。南阳山有不少这样的山洞,大都被用来安置战马。

      “走吧。”

      山腰上萦绕着雾气,昂首远望,是蔚蓝的天空,更远处是飘荡的灰白云烟。被时间裹上年轮的南阳山见证过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京阳带着小达踩着一地白霜,讲述着从山中老人那儿听来的轶事,赫连重跟在那两个被斜阳拖长的身影后,看着前方人比手划脚,淡淡的温情洋溢在眉宇间。

      赫连重说,这南阳山历经千年真可谓老。京阳笑答,没有时间老。

      近黄昏时,三人已来到山顶,凝神闭目,耳旁掠过咆哮呜咽的山风,山下流淌而过的是昔日平静的辰阳河,如今河的南侧仍是大凉领地,而北侧已是夏人的天下。

      “这次我回来,你生气吗?”赫连重凑近京阳的耳边,夹杂在风中的问话来的飘忽不定。

      京阳沉默片刻,回道:“夏军想取先机只有以奇制胜,赫连重早晚会想到这里。这与你无关。”

      赫连重笑了笑,仰躺在地上,静静地望着晚霞:“你说,这凉夏之战,谁会得胜?”

      京阳在他身旁坐下,远望苍穹:“大凉。”

      “大凉?”

      “凉军战败是败在军心不齐、政事不济,使夏军有了可趁之机。但我坚信最终得胜的,仍将是大凉。”

      “当真仍这般坚信?”赫连重严峻的目光紧紧盯住他的侧脸。

      “当真!”

      下山时,两人带着小达漫步山间。夕阳的余晖拖出长长的金线,参天古树旁总有几棵细小幼树,赫连重原以为是村人后来补上的,京阳为他道出了它们生长在此处的缘由。

      “我刚到山上的时候,看见这些树苗,也以为是山里人新植的。后来才知道,它们从一开始就生长在古树旁。你看,这片古木壮大茂盛,盘根末节,在地下霸占百年。而小苗,忍耐、等待。只要等到一场天灾或人祸来临,一旦古树枯槁,它们就会趁势生长,争夺阳光,汲取古树的养分,发展势力,成为新的霸主。这些古树,能有这遮天之势,也曾走过同样的历程!”京阳迎上赫连重的目光,低沉的声音再一次从暗泽深处传来:“如今的大凉就好似几近完寿的参天老树,百年苍世终到了尽头,相对的,那些幼树的忍耐也已快到了尽头。”

      微风卷起枯叶打着圈儿从京阳侧身扬起,斑驳树影下他的双瞳闪烁不定:“我也在等待。”

      赫连重恍惚感到眼前的男人已非初识时那个看似云淡风清的山间男子,自己或许再也抓握不住他的性情,但却能隐约能触摸到他内心深处炽热燃烧的那抹高傲的灵魂。

      进入南阳山后,夏军军兵整日颂咏军纪操兵练兵,一方面是重整军纪,另一方面是为了提高步兵配合水战的技能。

      正午时分,齐卡洛领着几名百夫长从中军大帐徒步回营,远远就看到了营口查干巴日鬼鬼祟祟的身影。自那天查干巴日险些遭了大将军的闸刀后,他除了每日在北营整顿军纪外,三五不时就往齐卡洛的骑队跑。齐卡洛起先以为他是来寻仇,但查干巴日久久也未有寻仇的动作。之后齐卡洛又猜测他可能是来找茬儿,妄图在将军们面前搬弄是非,齐卡洛叮嘱兄弟们小心行事,但几天下来也不见查干巴日有什么动静,只频频弄得山清水秀地杵在营口探头张望。直到某日,查干巴日又遇见了曹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各种金银玉石,一脸害羞又腼腆地塞到曹禹手里,齐卡洛终于明白,这畜生竟是来向曹大美人献殷勤的。

      “头儿,查干巴日又来讨好阿绿哥了。”亚克说。

      齐卡洛握紧拳头,朝着查干巴日方向啐了一口:“见色起意的畜生!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么快不记得当初阿绿差点要了他的命!”

      蓝亦杞捋着头发叹气:“我觉得查干巴日讨好人的本事,比咱们头儿强。人家天天往咱们营地跑,就为了见阿绿哥。每次不是送个金银财宝,就是野味妙物,咱们头儿送过什么呀?整天只会递个窝窝头。”

      “我怎么没送过?我送过他簪子!”

      蓝亦杞、亚克、查查三人低头窃笑。

      齐卡洛把一卷地图扔给查查,绷着脸匆匆往营口赶,还未走近,就看见曹禹走出营地,与在营口守了多时的查干巴日交谈起来。齐卡洛气呼呼地看着查干巴日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送到了曹禹的怀中。见到他借着撸兔毛偷偷隔着衣袖摸曹禹的手,齐卡洛盯着查干巴日,恨不得将他万箭穿心。

      察觉齐卡洛走近,曹禹与查干巴日同时停止了交谈。这更让齐卡洛恼火。他眯起虎眼,揽住曹禹的肩头,故意挑衅地朝着查干巴日问:“查干巴日,来老子的营和老子的人聊什么呢?”

      查干巴日四方脸膛顿时一沉:“咱跟阿绿聊外面的事儿。今天才知道你这营闭塞,咱们阿绿在你这营里待着啥都不知道!下回,咱一定要跟大将军说说,把阿绿调到咱们营里来!”

      “呸,”齐卡洛虎目圆瞠咬牙切齿,“阿绿是大将军钦点的兵,老子营里的人!是老子的人!你他奶奶的来凑什么热闹!”

      “咱又不是来找你。咱是来找阿绿。”

      “你找他做什么?”

      “咱做什么要你管?”查干巴日大眼眯成一条线,嘴巴咧开朝曹禹笑道,“咱和阿绿说的话,只和阿绿说。”接着他轻蔑地睨了眼齐卡洛:“咱不同你说。”

      齐卡洛对着查干巴日吹胡子瞪眼一顿牢搔|错别字|,又将曹禹拉到一边,轻轻问:“他和你聊什么?”

      曹禹放走了怀中的兔子:“聊凉国的将军,聊曹禹。”

      齐卡洛心中一震,蓦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查干巴日,简直要把查干巴日拆骨入腹。他大声道:“你和他聊曹禹干什么?”

      查干巴日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茫然地回答:“有什么不能聊?整个营里都在说这事,曹禹怎么死的,怎么被抄了家,怎么被灭了门。”

      齐卡洛气得满脸胡茬都在风中乱斗,大手一推将查干巴日推出营地:“走!快走!回你的营地去!别在我这儿添乱!”

      营外对曹禹的死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齐卡洛心中担心曹禹,嘱咐了兄弟们别跟着他营的人瞎折腾说胡话。营里的兄弟们倒也十分配合,很少在闲聊时说起曹禹的事。更重要的是,齐卡洛瞒着曹禹,是想让他安心养伤,别为了力不能及的事丢了性命。查干巴日这回傻傻地跑来,完全打乱了他好不容易拨正了的算盘珠子。

      火冒三丈地赶走了查干巴日,齐卡洛有些尴尬地跟在曹禹身后往营帐里走。这时亚克等人早已知趣地躲得远远的。进了营帐,等曹禹靠坐在军塌上,露出默默深思的样子,齐卡洛才挨近他说:“曹禹,你别听他们乱说。咱们这儿离大凉都城远,好多消息不一定就是真的。哪怕是一点小事,等传到咱们这儿,也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曹禹合着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声。

      齐卡洛长出了口气,将查查送来的地图摊在桌上,眯起虎眼细细研究。突然,身后一阵响动。曹禹翻参|错别字|下榻,从角落出翻出齐卡洛藏在箱中的一坛酒,又在里面取了酒觞。曹禹喉头浮动,胸膛起伏,酒水一杯杯下肚,微睨的眼睑中雾色云涌。齐卡洛放下地图,担心地望着他,也不知道能再和他说些什么。看他一口一口不停地饮着酒,神情哀伤,齐卡洛只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上前,猛地夺下曹禹手里的酒觞,摔在地上:“别喝了!”

      “出去!”曹禹擒住他的手腕,将他甩开。他提起酒坛,仰头灌下,酒水从嘴角溢出,顺着他漂亮的脖子流入衣领。

      “叫你别喝!”齐卡洛再次去夺酒坛,几步上前虎掌挥出劲风,近坛口时又立刻由掌转勾,就要夺下坛子。

      曹禹避过齐卡洛的掌风,借力空翻带着酒坛稳稳落地。齐卡洛见状,又要去夺坛子。曹禹脚下步伐稳健,变化多端,快速向后退去。退到木箱旁,他凌空翻过齐卡洛头顶,单脚落地,手持酒坛旋转了一圈,瞥了眼齐卡洛,仰首又饮了一口。

      齐卡洛爆喝一声冲向曹禹,对着酒坛卯足力气横扫一腿。曹禹闻风而动,抬腿狠狠地踢向对方的同时,向上抛出酒坛。齐卡洛的眼睛直直盯着向下落的酒坛,左右摇晃着抬手要接,就在酒坛要落入他怀中之时,曹禹再次跃到他身前,朝他下盘猛地扫去极有劲道的一腿。齐卡洛来不及躲避,沉重的虎躯咚得一声摔倒在地。曹禹疾驰一步,占去齐卡洛的位置,摊开手掌,酒坛分毫不差平稳地落回到他的手中。

      齐卡洛一股脑儿从地上蹦了起来,直接怀抱住站立的曹禹。

      “我不和你打了,”他垂头丧气地把大脑袋挨在曹禹肩上,短髯刺刺地抵着曹禹的脖子,哀求道,“曹禹,听我的,别再喝了。就算我求你,行不行?”

      喝了酒的曹禹身体有些发热,齐卡洛与他前胸贴后背,渐渐渗出了汗。齐卡洛也不敢动弹,紧紧地从背后抱住他。许久,曹禹缓缓地垂下了手。齐卡洛察觉了他的动作,抬起头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曹禹心绪平静了些,齐卡洛这才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酒坛,重新放回到角落。

      齐卡洛转过身,望向军塌上将脸埋进双膝的曹禹,无奈地说:“我知道,知道你难过。但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回去,这事儿也改变不了。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才能叫你不这么难受。只想告诉你,这事绝不是你的错。是那李政,还有那狗朝廷害了你,你是个好人,是你们凉国的好将军。连我这个胡蛮子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们曹家人更清楚你是受了冤的。他们不会怪你。他们只希望你能活着!你留在这儿,不是妄自偷生,不是不顾族人,是为了曹家。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能报仇,能为曹家洗刷冤屈。如果连你也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曹禹低垂着脸摇头。齐卡洛犹豫地慢慢走近他,在他身旁坐下,抬手想揽住他的肩,仔细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了下来。他静静地与曹禹坐在军塌上,望着眼前颓然的曹禹,感到惶惶不安。

      帐外,天空阴云密布,从早上起就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雾气,阴冷潮湿,像是要下雨,却又下不下来。

      “想哭就哭出来,男人哭不见得有多丢人,”齐卡洛说,“有我挡在这儿,谁都看不见你。”

      曹禹顿了顿,过了很久,慢慢地侧过身倚在齐卡洛臂膀上。齐卡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两人贴合的地方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颤动。齐卡洛不再犹豫,伸长手臂穿过他后颈,用力地揽住了他。

      “我在这儿,一定会陪你,一定会保护你!为你报仇!”齐卡洛郑重地承诺。

      营帐内一片寂静。帐外嘈杂的说话声、兵刃的碰撞声、辰阳河的流水声,仿佛都消失了,只留下两人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还有那不经意间偶尔响起的唐突心跳,它如编钟敲奏,叮当跳跃,美丽而又纯粹。

      从日正到日落,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依偎着睡着了,帐外传来悠长沉重的晚号,兵丁们忙碌地做着巡夜的交接。

      一条绵薄的被褥轻轻地搭在曹禹与齐卡洛的肩头。桌上不知何时已被放上了两碗热腾腾的稀粥、几个地瓜,散发出食物的气味。

      齐卡洛抽动了下鼻头,嗅到食物的香味,睁开了眼睛。曹禹靠在他肩头,漂亮的嘴唇轮廓分明,莹润饱满,一种想要触碰它的于|错别字|望让齐卡洛不受控制地将嘴巴凑了上去。齐卡洛感觉自己是在做坏事,心乱跳地厉害,咚咚声不停地撞击着耳膜。就在齐卡洛即将要贴上那漂亮的嘴唇时,曹禹侧过头,睁开了眼睛。齐卡洛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满脸通红,捧起桌上的稀饭呼呼地喝。

      曹禹挪动了下参|错别字|体,不再倚着齐卡洛。齐卡洛吃完自己的东西,端起另一碗,凑到曹禹的嘴边。曹禹低头喝了几口。齐卡洛看他吃了,又移到桌旁认真地剥起地瓜皮。“你刚才有没有……有没有睡着?”齐卡洛盯着手里的地瓜,心虚地问。

      “嗯。”

      “啥时候醒的?”

      沉默片刻。“刚醒。”

      “哦……我……我也刚醒。”齐卡洛不敢说真话。

      曹禹一边吃着齐卡洛递来的粥,一边专注地望着他。齐卡洛胆战心惊地垂着头,等他戳破自己的谎话。他心里不住地揣测,曹禹是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亲他,他到底知不知道?齐卡洛不安地搓着大手。

      “赫连重准备什么时候出山攻打辰阳?”曹禹问。

      “啊?你说什么?”齐卡洛手一抖,半个地瓜滚到了地上,“哦……你说这事……我也说不清楚……”

      “近日天寒,河面结冰。辰阳那边虽也冰封,但冰面承不住战车。南阳山这边冰封厚实,军骑战车都能用上。这战似陆战,又不全是陆战。最近操场练兵,练得也是冰面作战。赫连重对辰阳已是势在必得。”曹禹说。

      “大将军确实提过,”齐卡洛擦干净了地瓜,继续吃,他张望了眼曹禹,说道,“前一次打昌青被你说准了,这回又中了。你和咱们大将军总是能想到一块儿。”

      “出发进入南阳山前,赫连重特意留下五万人在原地驻守炊事,不使凉军察觉夏军的异动,南阳山山体料峭陡直,山中古木高大,的确能隐去夏军在此的军情,但都不是长久之计。南阳山独出独进,若不慎走漏了风声,凉军此时向夏军开战,就好比瓮中捉鳖。”曹禹说。

      “大将军向咱们说过这个,特意让咱们擒了所有山里的凉人,软禁在西边的那几座木屋里,就是怕有人下山,向凉军通风报信。”

      “确定软禁了所有的凉人?”

      “确定,”齐卡洛说,“由阿布鲁将军的手下轮流在木屋那边守着,整座南阳山咱们也都搜过很多遍,每个山洞、草棚都没放过,绝对没有遗漏的凉人。”

      “我不是凉人?”

      齐卡洛一惊,转瞬内心忐忑,脸上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道:“你是凉人,但我会看着你。再说,那群人出卖你,你会帮他们?老子不信!”

      曹禹没回话,将手中的粥,推到齐卡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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