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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深夜,万籁俱寂黎山书院层叠交错的屋掩入暮色中,广阔无垠的的苍穹上落下点点的白,转眼铺了薄薄的一地。
幔帐低垂,隐隐有一人影侧躺其中,如缎的发丝铺了满枕,荷则巴掌大的小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中,她双眸紧闭,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额头上布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她陷入了梦魇,梦中浓雾弥漫,她穿过拱门,进入一个精致小巧的院子里。
院子雪白的墙壁上爬着一簇盛开如火的凌霄花,有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孩都穿着一条红艳艳的裙子。
其中一个女孩在踢毽子,红色的裙摆飞扬,绽放的裙摆划过浓雾,如一朵盛开的繁花。
屋前的檐廊下有两个年轻的少妇,浓雾模糊了她们的脸,她看不清楚她们的长相。
耳边有清脆的声音在数数,“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我赢了阿柔表妹。”
“阿则表姐真厉害。”柔柔弱弱的声音传来,荷则头痛欲裂,她走上前去,意图看清楚“阿则”的样子。
身影逐渐隐入浓雾中,她却只能看见两个女孩身上红艳艳的裙子,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看见那两个女孩的脸。
屋外刮了一阵狂风,刮得门窗呜呜作响,荷则猛地睁开双眼,望着微微晃动的幔帐,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身上的里衣不知何时已经湿透,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抱着被褥坐在床上,额头上的汗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回忆梦中的种种,黑暗中荷则茫然无措。
阿柔表妹。
阿则表姐。
阿则?阿则是谁?
真的是她吗?
回忆白天听到这个名字时的不适,荷则捂着心口,那种疼痛委屈的感觉再次朝她袭来。
她究竟是谁?
猛地掀开身上的被褥,寒气争先恐后的将她包围,她起身走到屋内的铜镜前坐下。
黑暗中,唯有窗外的雪透过窗纸带来微弱的光,朦胧中她点燃旁边的红烛,火苗跳动,温暖的烛光照亮了她半边脸。
望着铜镜里的镜像,泛黄的镜面里她忽明忽暗,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宛若鬼魅的女子。
她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一个前来索命的女鬼。
窗外的雪还在,北风呼啸,卷的雪花在天上打了一个漩。
对着镜子里的人,她抬手一点一点的解开衣服的系带,里衣脱落,露出她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那洁白如玉,又疤痕遍体的肌肤。
白净的肌肤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其中她肩膀上的那道狰狞的伤疤最为显眼,巴掌长的疤痕横跨她的左肩。
什么样的人才会有她这一身的伤?
荷则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做和自己无关的梦,梦中那个叫“阿则”的女孩,穿着一条红裙子无忧无虑的在院子里踢毽子,那一身的穿着,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如果她真的是“阿则”,她这一身的疤痕是哪里来的?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寒意不断侵蚀她的身体,暖气一点一点的从她的躯体上被剥离,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人被丢在冰天雪地里。
不管她是不是“阿则”,她没有想起所有的记忆之前,都不会承认。
现在的她,只是许淮阳的表妹。
-
荷则习惯了早起,清晨开门那一瞬间,一夜的风雪停骤,银装素裹满地,踩在洁白的雪上,一步一个小巧的脚印,新换上从未穿过的鹅黄色的裙摆从雪上扫过,留下浅浅的痕迹。
不用去厨房上工,她换上了许淮阳替她准备的衣服,月白色暗纹的掐腰小袄,显露出她纤细的腰身,她没什么首饰,侧边梳着一条辫子,辫子里编了一根同是月白色的发带。
这段时间在书院养着,虽说没少在厨房干活,那也比之前在码头上风吹日晒好多了。
她颜色本就好,这身打扮换上,衬托的整个人越发的水灵。
打扫院落的人提着扫帚进来,见荷则醒了,笑着和她打招呼,“石榴姑娘起的这么早。”
踩在雪地里,雪花漫过她的双脚,忽视昨日种种,荷则不想被毫无相关的人影响心情,“我也是刚醒。”
瞧见荷则穿了新衣裳,扫地的人笑了,“姑娘还是穿这身好看,平时总是穿的灰扑扑的,再好的颜色也被压了三分。”
荷则笑了笑也不说话,扫地的人已经自顾自的扫起来了。
实在没什么事,荷则提议,“婶子,要不我帮你扫吧。”
对方道:“不用了,姑娘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扫地的道理。”
香凝提着食盒过来,到门口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换了一身衣裳的荷则,多看了一眼才确定。
她冲着荷则挥手,“石榴姐姐。”
喊完她小跑着到荷则面前,她双颊微微泛红,举着手上的食盒,“我来给你送早饭。”
“进来吧。”荷则带着香凝进去,把饭菜摆在桌上香凝没急着离开。
香凝趴在桌上,一双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荷则,等她吃完东西后,“石榴姐姐,你可真好看。”
荷则抿唇露出浅浅的笑,“你也好看。”
摸了摸肉乎乎的脸颊,香凝有点小忧伤,“我哪里好看了,肉乎乎的。”
“怎么是你给我送饭的?”荷则问。
“监院夫人知道我和石榴姐姐关系处的好,叫我这段时间跟着石榴姐姐。”香凝犹豫一下,觉得叫姐姐有点不对,“我还是叫你姑娘吧,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这么叫的。”
跟着她?
荷则不太愿意,她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
“石榴姑娘,你可不能拒绝我。”担心荷则不留下她,香凝赶忙道。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断了后路,荷则也是无奈,“你改口倒是很快。”
香凝嘻嘻一笑,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更加喜庆。
也罢,她也不想见到孙思羽,安排一个她认识的人,总比安排一个她不认识的好。
“行,但是不要叫我姑娘,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姐姐。”
香凝犹豫了。
“你又不真的是我的丫鬟。”
荷则坚持,香凝也放开了,“那好吧,石榴姐姐。”
吃过早饭也没事做,院子里的雪才扫干净没多久,天上又洋洋洒洒的往下飘了雪花。
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落雪,荷则深感这样的日子无趣。
还不如她以前在码头上当扛工的日子爽快。
“石榴姐姐,我们堆雪人吧。”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香凝跃跃欲试道。
堆雪人?
想了想她起身,“好,我们堆雪人。”
路上的雪扫干净了,旁边花坛里的雪还在,她和香凝两人把花坛里的雪捧出来,到底还是有点少了,堆出的雪人个子有点小。
手上抓着一团雪花,望着只有膝盖高的雪人,荷则有点遗憾。
早知道之前就不让人把地扫了。
一个小小的雪团丢在了她洁白的衣襟上散开,几粒雪花还黏在她的衣服上,泛着晶莹的光。
荷则抬头,香凝一只手上的雪团已经不见,笑嘻嘻地朝着她吐了吐舌头。
抓了抓手上的雪,荷则一个雪团轻轻地朝着香凝丢了过去。
香凝嬉笑着躲开,冲着荷则做了一个鬼脸,“石榴姐姐,你丢不到我。”
丢不到?
荷则重新抓起一个雪团,再次朝着香凝丢去,香凝再次避开,还从地上抓了一个雪团丢向荷则。
这次有了防备,荷则躲开雪团,还不忘朝着香凝丢一个。
两人在雪地里奔跑,你来我往,次数多了,怎么都会躲避不及被砸中几次。
玩着玩着,荷则一贯不爱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荷则的准头好,还能预判香凝的位置,丢中的次数比较多,她多数时候都是让着香凝,雪球丢的有点歪,让香凝砸中她几次。
雪花落了满头,荷则感觉不到冷,一个雪团故意朝着香凝身后砸去,香凝尖叫一声躲开。
雪团后落,最后砸到许淮阳的衣襟上。
迎面促不及防的被砸了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荷则唇角漾开的笑微微收敛,把冻得泛红的双手藏在身后,“你们怎么来了?”
掸掉粘在衣服上的雪,许淮阳撑伞走近,见她身上附了一层白雪,有些地方都被雪浸湿了,“我来给你送点东西,怎么跑雪地里玩了,衣服都湿了。”
“没事做就玩了一会儿。”
引着人去了旁边的会客厅,香凝给倒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茶水。
荷则换了一套衣裳,让香凝也去把衣服换了,许淮阳把提过来的包袱放在桌上,直接打开,包袱里放着几本字帖和游记。
“我想着你最近也没事做,给你送了几本书还有字帖,给你打法时间。”
念及她刚刚在雪地里玩的衣服都湿了,许淮阳又叮嘱一句,“以后玩闹也要注意点,莫要着凉了。”
这话说完,不说荷则,许淮阳自己都愣住了。
他停顿一下,掩饰不自在,“这段时间你就借口看书写字,也省的出门。”
“我知道了。”荷则点头应下。
许淮阳回头看了眼大开的门,香凝还在换衣服没过来。
“你可以试着从监院夫人身上探探口风,看看她口中的那个‘阿则’究竟是谁。”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许淮阳信息太过匮乏,也不方便直接打听,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闻言,荷则的眉头皱在一处,她摇头,“我觉得我和她没什么话好说。”
许淮阳也是提一提,荷则不愿意也没办法,“不愿意就算了。”
香凝换好衣服过来,许淮阳把之前给荷则的锦盒再次拿了出来,“这个你拿着吧。”他看了眼荷则素净的发髻,“你头上太素了。”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许淮阳直接把锦盒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拿着锦盒,荷则也没追出去,她低头打开盒子,当她看清楚盒子里装的东西时。
她双手一松,一声脆响,锦盒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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