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莓果

　　初霁回到寝室楼下时，雨已经停了。回来的路上，也可以说，从景彻说完那句话后，两人就一句话没有说，沉默着走了回来。

　　初霁胡思乱想了许多，还以为景彻是不是要对她告白，推翻醉酒那天说的话，对她说喜欢她。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呼吸稍快的频率，甚至是一点点收敛回去的情绪。

　　一直到她上了寝室楼的台阶，他也破天荒地跟上来，却只是伸手拨了拨她湿掉的鬓发。

　　初霁支吾了一声，眼睛乱瞥：“我先……上去了。”
　　“嗯。”

　　初霁不甘心又回头，他仍站在那里没动，眸光深黑看她。

　　“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不喜欢他，不是么？”
　　“嗯，可是……”
　　“他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

　　原来……只是这样吗？

　　好像某种交易，她帮他挡烂桃花，他就帮她回绝不喜欢的人。

　　终于听到答案，初霁的眼里染上无法掩饰的失落，她匆匆敛眸，不敢再看景彻脸上的表情，怕多看一眼自己的自作多情就会多泄露一份，自然，她也没有看见景彻此刻眼中压抑的浓烈的情感。

　　初霁失魂落魄回了寝室，齐玥正在那用养生壶偷偷煮小吊梨甜汤，她是寝室中的养生女孩，见初霁回来，立马兴高采烈给她倒了一杯。

　　初霁喉咙有些干涩发痒，捧着慢慢喝了一口，清甜温暖的汁水漫过唇齿，顺滑入胃，是初霁喜欢的味道，齐玥还站在她身旁等她反馈意见：“好喝吗？好喝吗？”

　　初霁点点头，诚恳道：“好喝的。”

　　齐玥立马开心道：“果然识货，我明天给我男朋友也带一杯。”

　　初霁惊讶：“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哎呀，你不知道吗？可能我说的时候你恰好不在。”齐玥羞赧笑起来，“高中毕业在一起的，还没多久呢。”

　　“是他主动的吗？”
　　“对呀，就毕业吃散伙饭那天。”

　　初霁“唔”了一声，坐在那慢慢将剩下的甜汤喝完，又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去找了赵敏静。

　　两人去楼梯间聊天，初霁心不在焉，最终没忍住，还是说了和景彻的事。

　　赵敏静摸了摸下巴，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结论下得十分坚定：“这……这纯纯就是渣男啊。”

　　初霁：“……”

　　赵敏静点评道：“你看都有人要给你表白了，他还这么冷静，一边对你好，一边醉了又推开你，玩欲擒故纵那套么？”

　　初霁不懂：“欲擒故纵？”

　　“重点不是这个。”赵敏静真诚地握住初霁的双手，语重心长道，“芝芝，要不就算了吧，忘了这个他，我带你去更广袤的世界寻找新的幸福。”

　　初霁：“……”

　　赵敏静见初霁不为所动，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点点点了半天，凑近她道：“我就说男人都是祸害，你那个品学貌兼优的竹马尤其是大祸害，你看学校这表白墙，三天两头的，都快被他给承包了，也不知道租金贵不贵……”

　　初霁从未关注过这些，看着表白墙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在上课的景彻，午后阳光映入教室，他低着头执笔正在写字，侧脸轮廓清晰，眉眼疏朗，少年气质干净如山间清泉。

　　“啧。”赵敏静又往下划，给她看了其他一些文字和图片，继续道，“要不是你那竹马性格太高冷，又神出鬼没，估计早被人拿下了。”

　　初霁不认可这话：“他一点都不高冷的。”

　　赵敏静看初霁一脸状况外的样子，笑了：“这是重点吗姐妹？就这么喜欢啊？哎，那姐姐我给你支个招吧。”

　　“什么？”

　　“搞定男人嘛，无非就那些办法。”赵敏静自信满满，“你先用温柔攻势，缠他，缠到他习惯了你时时刻刻的存在，以后人生非你不可，脑海里睁眼闭眼全是你，然后——”

　　“？”

　　“你迅速抽离，变身渣女，和其他男人你侬我侬打情骂俏，气的他七窍生烟，痛心疾首，然后求着你和他永远在一起。”

　　初霁：“……”倒也不必如此激烈。

　　赵敏静自信扬眉：“我考虑过了，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等到后期你需要男演员配合的时候，我负责帮你找人。”

　　初霁有些哭笑不得，等两人解散后各自回寝室，初霁坐在书桌前写今天的英语笔记，回想起赵敏静说的那些话，忽然又觉得并不是完全不可行的。

　　刚开学的时候，她是真的想要放弃，安心维持现状和从前一样，可她越想克制，有些东西就越控制不住往外冒，像摇晃过的可乐汽水被开了罐，光靠捂，是捂不住的。

　　她喜欢他，也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多久都不会腻。她不想当一只只会把头缩在壳里的乌龟，不想以后后悔，她想无论如何，在不过分打扰对方的情况下，要去试一试。

　　*

　　景彻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手机消息，发现有一个景康年的未接电话，他沉默了半晌，还是走去阳台回了这个电话。

　　景康年人不知在办公室还是家里，接起电话时，背景音仍旧是熟悉的古典音乐3D立体环绕，这令他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放松、优雅、沉稳，徐徐道：“儿子，在忙吗？”

　　“刚洗完澡。”景彻拿着毛巾又擦了几下头发，随后随意将毛巾搭在了衣架上，看着不远处那栋楼的那间寝室，低声道，“有什么事？”

　　“没事爸爸就不能关心你吗？”景康年痛心疾首，手动换了首哀伤的背景音乐，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哀愁，“今天和‘新辰’网络科技的赵总一起吃了个饭，别的没说什么，他全程都在夸你，夸你年少有为，敢想敢干，将来继承我的公司，一定是……”

　　景彻靠着栏杆，打断他的絮叨：“换个话题。”

　　景康年沉默两秒，毫不气馁，又问：“最近进度怎么样？”

　　景彻声音无波无澜：“二十万。”

　　“不错嘛。”景康年挑了挑眉，既意外又不意外，“这么快就完成了约定目标的五分之一，年轻人很努力很着急啊。”

　　三个月不到，景彻靠自己的能力赚了二十万，对于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客观来看确实算不上慢，可景彻仍旧觉得太慢了。

　　当一件事牵连到了另一件本来应该毫不相关的事，而且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脱身时，景彻没办法不浮躁。

　　景康年敏锐感知到了电话这端景彻并不太平静的情绪，笑了一声，继续道：“小初霁最近还好吗？我好久没看见她了，不知道是不是长得更漂亮了。”

　　“……”

　　“要我是你呢，我才不遵守这破约定，反正老爸天天出差不在禾阳，就算是回来了也不会在禾大安监控，这不得先偷偷把喜欢的姑娘搞定再说，大学优秀的男生这么多，万一小姑娘被人家看上追走了，这可怎么办。”

　　景彻蹙眉，语气加重：“我会遵守约定，希望您也尊重我的选择和人生。”

　　景康年慢悠悠道：“真不再考虑一下？反个悔？时间不等人呐。”

　　“不考虑。”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景康年和景彻有过一次促膝长谈，主要聊的是景彻未来的发展规划，作为景家唯一的孩子，景康年自然是希望景彻大学报清大主攻商科方向，毕业以后直接进入景家的公司，接手管理，然后景康年就能光荣退居二线，每天听听音乐喝喝茶，不问俗事。

　　可没想到，这次谈话并不顺利，景彻对接手家里的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是坚定地要报禾大计算机系，走游戏开发这条路。景康年气得音乐也不听了，喝了两壶西湖龙井，口水都讲干，愣是没劝动景彻半分。

　　他的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可就是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

　　姜还是老的辣。景康年颓废了十秒钟，很快决定给景彻人为设置关卡，让景彻用他引以为傲且热爱的东西挣到创业的第一桶金，一百万，在他完成任务或主动放弃前，景康年不会干预他的任何选择，若任务完成，他就痛痛快快放手。但是一旦选择放弃，那么景彻今后的事业发展，就要全部听从景康年的安排。

　　景彻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

　　景康年那叫一个气到晕厥，正在绞尽脑汁想对策时，忽然听见白露和初霁在门外说话的声音，是白露准备了下午茶，叫初霁过来一起吃。

　　小姑娘蹦蹦跳跳就过来了，雀跃的声音若隐若现，仍引得景彻不由自主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景康年不紧不慢又加了一个条件：

　　在赚到一百万以前，不能和初霁发展任何超越友谊的关系，偷偷发展也视为自动放弃。

　　给赚钱增加时限，怎么设置都不太合理，倒不如设定附加限制，让他自己完不成抓心挠肺去，说不定就早早投降了。

　　后来景康年坐在沙发上，也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太狠了一点，知子莫若父，要阻止景彻其实有一万种方法，怎么他头昏脑胀地就选了最不讲武德的这一条。

　　可事实证明，这一条比任何一条都有用，足以令坚定无比的景彻沉默地坐在那想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

　　那天晚上，景康年看见景彻将什么东西锁在了抽屉里，然后在能看见初霁房间的阳台上，一个人坐了很久。

　　也不知道他怎么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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