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没点天赋

　　换句粗俗易懂的，就是我要在全校师生面前装比。

　　她这话说得十分赤裸裸，反而对了张携秋的胃口。他大方地应下秦意的需求，但坐地起价要了两份双里脊鸡蛋饼，因为秦意还提出诉求，要求他把字写得再精致秀气一点，更符合她这种纤瘦长发女孩的形象。

　　最好就是光看字都令人想入非非的那种。

　　听到这话的时候，张携秋给钢笔吸墨的动作都僵硬了，“真的，就你开学那天惜字如金那样，可一点不像是能说得出这种话的人。”

　　秦意的同桌，林汐，一个认认真真上了大半个寒假补习班，然后数学考了79分的女生，也跟着点头，“是啊，可高贵冷艳了，听到班主任把你安排成我同桌，我都害怕。”

　　“我那是紧张，紧张得讲不出话来。”秦意说。

　　现在是大课间，她从书包里取出写好的学习心得，摊开放在张携秋桌子上，“辛苦你了。”

　　张携秋笑眯眯地说不辛苦，然后垂眸一看笔记本，笑容瞬间又一次僵硬在唇角。林汐好奇地探头去瞧，“呃，秦意，你写的什么呀？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我的字虽然难看，但真的没有难看到这种地步。”秦意闭了下眼睛，重新拾起笔记本，“算了，我念你来写吧。”

　　张携秋展平信纸，在第一行写下秀丽的四个簪花小楷，学习心得。

　　林汐一副长见识的神情，反着身趴在桌角看他们听写。课间教室内非常热闹，秦意必须很大声才能准确传达她的意思，就这样张携秋还两次写错字，秦意只得侧坐在椅子上，单手拿着稿子凑近了，慢慢一字一句地念。

　　班长王楫依旧是端正坐在自己位置上，视喧哗的教室于无物，一笔一划写着老师刚布置下来的物理作业。

　　这篇五百字心得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课间才全部完成，林汐拿着成稿不住感叹：“秦意，怪不得你能考年级第一，就你这5点半起床一边绕着小区跑步一边背诵古诗，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句话一出，周围三人的动作都有短暂的停顿。

　　“空闲时间喜欢阅读外国名著陶冶情操，并在此推荐三本心目中的经典好书，D，Decameron？”

　　“十日谈。”秦意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不写中文？”林汐强烈谴责这种中英混杂，不说人话的行为。

　　“是张携秋毛遂自荐说他会写花体字。”秦意绝口不提自己也想要装比的心路历程。

　　被提到名字的人合上钢笔盖，微笑道：“你就说好不好看吧？”

　　“……”林汐无法反驳，低头继续阅读：“高效利用晚自习时间，第一节复习巩固今日所学的知识，第二节完成各门功课布置的作业，第三节预习明天会讲到的课程？”

　　她惊讶道：“天呐，你也太厉害了吧？要我的话，三节晚自习能把作业做完就不错了，哪有什么时间预习复习……”

　　“林汐，”张携秋笑得很无奈，“你真以为这家伙是按照这上面的说法做的？她都看了一晚上故事汇了。”

　　“啊？”林汐愣了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哦！”

　　“但我总不能在学习心得上面写，”秦意直白说，“我真的不怎么看书。”

　　“为什么不能？”张携秋懒散地后仰，抵在座椅靠背上，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向秦意，“你就写：我是天才，从不学习，请勿模仿。”

　　说着他瞥了一眼王楫，后者仍旧在心无旁骛地写作业，即使是下课时间，除了倒水和去厕所，这人也鲜少会离开座位。

　　张携秋忽地觉着画面有些讽刺，眼睫下垂，扫下一片阴影，兴致也随之低落下来。

　　“别用这种口吻揶揄我，我有心理阴影。”秦意给他递上一包牛轧糖，拿报纸包着，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林汐也有，就连王楫也有一份。

　　“小学的时候因为太聪明，每次都考第一，被家长拿来比较，然后有同学当众说我恶心，班里谁都不跟我玩。”秦意轻描淡写地说。

　　王楫被作业本上的牛轧糖打断了思绪，事实上他也根本就是在装用功，脑子一早就跟着周围这三个聒噪的同学的话题走。

　　“所谓天才的烦恼？我等凡人从未体会过。”他笑了一下，接过纸包，“谢谢你的糖。”

　　“谢谢。秦意你放心，要是班上有同学敢欺负你，你就和班长说，让班长去以理服人。”林汐也开开心心地收下，转头就看到王楫已经拆开一颗放进口中，故作惊讶道：“班长，你居然也会吃糖？和你的形象很不符……我以为你一定会说，这种甜滋滋的东西太腻了。”

　　“我想看看和天才吃同样的糖会不会下次月考就能考到和天才一样的分数。”

　　“……班长，你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

　　秦意也低头拆着牛轧糖的包装，忽然被人碰了下肩膀，张携秋两只胳膊搭在桌面，软骨头似的趴着，下巴抵着手背，“这是怕我们也排挤你，所以拿点小恩小惠贿赂我们？”

　　“算是吧，我外婆做的，叮嘱我成绩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和同学打好关系。”秦意说，“不过我个人的话，小学被孤立的那段时间确实很难过，一度闹着不肯上学，上了初中之后就想开了。”

　　“怎么想开的，遇上好同学好老师了？”

　　“……我，”秦意停顿了一下，随后向前拖过椅子，背对张携秋，“不告诉你。”

　　*

　　隔周的周三，这篇全靠秦意臆想的学习心得贴在了校门口的布告栏上。

　　优美的字迹旁边附带一张她的高清证件照，恰好当天市领导来参观校园，大赞少年强则国强，着实给校长长了把脸。

　　至于事件的主人公，她在上学途中再一次地和张携秋于早餐摊前面相遇。

　　“你居然还在吃双里脊鸡蛋饼加豆浆？”秦意的惊讶溢于言表，她凑过脑袋，和张携秋并肩站在摊位前，“这都连续吃一周了吧？”

　　闻言早餐摊的老板抬起头来，一边摊饼一边笑：“哪止啊，这小伙都连续吃一学期了，每天雷打不动来我摊上报道，关键口味从来不换，永远都是老一样。”

　　秦意十分不可置信：“有这么好吃吗？”

　　老板立刻趁机推销道：“要不来一个尝尝？”

　　“我在家吃过早饭了，吃不下这么大一个饼。”秦意摆摆手，“算了。”

　　张携秋瞥她一眼，忽然开口让老板将整个饼对半分，用纸袋分开放，然后将其中半个递给了秦意。

　　“……谢谢。”短暂的犹豫过后，秦意接过了这半张饼。

　　然后张携秋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就痛苦地蹲在草坪上大喊饿啊饿啊，而秦意无助地靠在足球门框上揉肚子，撑得步都跑不动。

　　林汐十分茫然地站在中间看这两个处境截然相反的人，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呆立在这里的缘由：“啊，秦意，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剧本杀店，首周特惠六折。”

　　“啊……”秦意思索了一下，“我要回去问问我外公外婆，不过大概率是可以的。”

　　“Ok。”林汐又看向张携秋，“你呢？有空没，我想约个三男三女，正好凑一车。”

　　“有空，当然有空！”

　　这话不是张携秋说的，而是他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黑皮男生说的，这人就差把张携秋当山羊跳了，兴奋地搁原地毛遂自荐：“我去我去，我空得很。”

　　秦意和林汐脸上同时冒出两个大字：你谁？

　　黑皮男生也意识到问题，连忙自我介绍：“我叫曾洲羽，张携秋的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同班同学，兼高中同校同学。”

　　林汐对着他点头：“你好，我是林汐，她是秦意。”

　　“你好呀你好呀。她我知道，新来你们班的转学生嘛，开学考全校第一的大才女。”说着曾洲羽看向秦意，却发现这人正用一种端详的眼神看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

　　秦意了然地啊了一声：“给我的情书是你让张携秋写的，对吧？”

　　曾洲羽黑脸一红：“呃，我就是一时见色起意，没别的意思，放心，你既然拒绝了，我绝不纠缠。”

　　林汐：“……”你这家伙说的是人话吗？

　　张携秋真的很想直接不认识这个傻缺，反观秦意倒是非常无所谓：“谢谢你的喜欢。不过看得出来，你在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就寄情书，根本不像是个指望被我答应的正经告白。”

　　“嘿嘿嘿嘿。”曾洲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更像个傻缺了。

　　这时，张携秋倏然抬起头问：“那对你来说，什么样的告白才是你会答应的正经告白？”

　　林汐和曾洲羽瞬间将目光投向他，特别是曾洲羽，喂喂地叫了起来：“哥们怎么回事，你这问题问得就不太正经啊？”

　　张携秋愉悦地笑出声来：“开个玩笑嘛。”

　　“……不知道。”秦意突然回答道，“等我哪天答应了谁的告白，到时候再告诉你。”

　　好秀的回答，林汐被秀到了。

　　她默默呆立了半晌，倏地想到她来这里最初的目的：“啊，剧本杀，总被你们打岔差点又忘了，我们四个，还差一男一女，你们有认识的可以约出来玩的人吗？”

　　秦意现在全校就认识四个人，张携秋、林汐，刚知道名字的曾洲羽，以及班长王楫，她理所当然地问了一句：“班长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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