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曼青她不能死[无限]

作者:野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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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路(11)


      月光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江面粼粼,桥上真正只剩下了葛曼青和孙舟龄二人。

      孙舟龄脊背一僵,大哭道:“姐姐你不要再吓我了!哇啊呜呜呜!!!”

      葛曼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孙舟龄哭声一顿,然后嚎得更大声了。
      “你发现了但是不要说出来也行啊!!!我这个胆子哪里受得了你这么吓唬!!!”他控诉道。

      葛曼青无奈,安抚性地搭住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夸赞道:“你也是蛮厉害的。”

      孙舟龄停住:“我么?”
      他想了想,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抽抽鼻子,抹掉眼泪:“其实也还好吧……我虽然瘦,但是从小帮家里干农活,力气一直比一般人大些,所以吓急了把他们头拧掉……”也不算什么。

      他自谦的话还没说完,葛曼青却道:“你这一晚上哭了多久了?我记得在婚车上的时候,你的嗓子有一阵都发不出声音了。”

      “欸?”

      “你知不知道你的嗓子现在哑得像只老鸭子。”

      “???”

      葛曼青由衷地感叹:“哑成这样了你还能哭得这么大声,实在是厉害呀!”

      孙舟龄双目瞪圆,震惊到失语,随即爆发出惊人的怒喊:“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这嗓门、这声波,葛曼青额前的碎发都被吹到后面去了。她默默堵住耳朵,贴心嘱咐道:“回去记得多吃点润喉片,以你现在的用嗓方式,我有理由怀疑你明天早上一觉醒来会变成一个哑巴。”

      孙舟龄鼻头一酸,又哭了:“我们也得能活到明天早上啊!呜呜呜呜……”

      呜——
      江上传来悠长的鸣笛。
      一艘货船划破粼粼江水,仿若从黑夜的尽头驶来。船身点有几盏红色黄色的航行灯,小小的、闪耀着亮眼的光,宛如几颗掉入暗夜的宝石。

      不知道是不是葛曼青的话产生了某种心理暗示作用,孙舟龄忽然觉得嗓子是有些不对劲,渐渐忍住了哭泣,小声问:“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找路,回家。”葛曼青道。

      孙舟龄眼眸低垂:“哪儿有路啊?就这么一座桥,前后两个方向,往后是我们刚才经过的农田,往前是津鹿,姜荆又在前面,你说她不是人,那我们肯定不能跟过去……”他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我什么时候说姜荆不是人了?”葛曼青觉得莫名其妙,“我说的是我打架的时候没看见门口座位上有人。”

      “这不一个意思!”孙舟龄喊道。

      葛曼青无语,不是很里能理解受惊过度的高中生的脑回路。眼看孙舟龄越哭越伤心,又快嚎出声,她无奈地捋捋他的后背:“别担心了,有路能走。”

      “哪儿啊?”孙舟龄左右望望,“跳江吗?”
      他的眼泪止不住,表情绝望:“我就知道,姐姐你也没有办法了……呜呜呜……”

      他的嗓门又有控制不住的趋势,葛曼青觉得这一晚上自己的耳膜简直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她没忍住,给了孙舟龄一脑瓜子:“立体空间六个方向,你已经排除掉了前后左右四个,还剩下两个。这里没机场,我们没翅膀,飞不上天,那就只剩最后一个。”

      “啊?”孙舟龄有了不好的预感。

      葛曼青望着即将到达桥下的货船,揪住孙舟龄的衣领:“看准时间跳,护住头,别掉江里。”

      孙舟龄大惊失色:“不是!姐姐你又吓我!!”

      “没吓你,往货上跳,那儿看样子是软的。”

      货船整体又长又扁,吃水不算太深,透过月色瞧上去,模样好像是葛曼青小时候常见的水泥船。
      船上货品整齐堆放,占据了超过四分之三的船面区域。江风将遮盖货物的绿色防水布吹得鼓鼓的,捆绳固定在船两边,勒出好似切片面包的痕迹。
      葛曼青不知道船上装的是什么,但是她看得出来,那儿不硬,可以一跳。

      孙舟龄汗毛耸立:“不行!我不跳!”

      葛曼青瞥他一眼:“你不跳我跳。”

      说完,葛曼青松开他,一跃而下。

      “别!姐姐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呀!啊啊啊!!!”
      葛曼青的动作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孙舟龄登时心跳都停了。
      他心死一般,哭喊道:“这不还是要跳江吗!”

      没有其他办法了。他两眼一闭,紧追葛曼青的背影,纵身跳下。

      *

      她又选错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曲又莲死死捂住嘴巴,把呜咽和狂乱的心跳通通堵死在喉咙里。

      大巴车颠簸摇晃,萦绕着难闻的臭味。
      这味道对于曲又莲来说并不陌生,往前倒退二十年,在每一段来往于县城和农村的路途上,她向来都是枕着这样的味道打着瞌睡,和一大巴车的人一起摇摇晃晃、晕晕沉沉,就等售票员或是司机一嗓门把他们喊醒,然后打开车门告诉他们到站了。

      这段记忆是如此的遥远,又如此的深入骨髓。刚才短暂的睡梦中,她恍然间好像还是曾经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儿,扎着马尾辫、别着彩色发夹,身穿常年不变的红白色校服和白色帆布鞋,迷迷糊糊地抱着书包,在想作业没有写完该去抄谁的。
      可她忽然惊醒了,怀里的不是书包,而是她三岁的儿子。

      车内漆黑一片,月光透过窗玻璃,打出一层霜白色,但照不深。
      曲又莲看见她的邻座头靠窗户,正轻轻打着呼噜,因为车子颠簸,他的头持续不断地轻碰玻璃,发出轻响。
      月光打出的霜白色落在他脸上,一丝不落地刻画出他的模样:惨白棉布、浓眉黑睫、艳丽的腮红和殷红的嘴唇。

      曲又莲的心脏漏了一拍,在尖叫出口的前一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车子匀速往前开,一车人随着大巴车颠簸摇晃的节奏晃动着脑袋。曲又莲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短促沉重的呼吸声,孩子卧躺在她的臂弯里,静静睡得正熟。

      恍惚间有一瞬,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这是何时、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分不清她身边的、她怀里的、这车里的、都是什么人……

      大脑空白了,一切都是空旷的、虚无的。

      突然,车子猛地一颠,邻座身子一歪、头倒在曲又莲的肩膀上。
      “啊!”她猝然惊叫,触电一般噌地弹跳起身,惊动一车人。

      人都醒了,齐刷刷看向突兀地站立在过道上的她。
      孩子哼唧两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妈妈……”

      曲又莲受不了了:“我要下车!”
      满眼看去,棉花人偶浓烈潦草的五官一半被月光照亮、一半隐没在黑暗里。那些扭曲的、瘆人的脸,全都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浑身都在发抖。
      她像是从冰窟里逃生的人,寒冷由外而内将她浸透。她本能地颤栗。

      车内死寂一片,棉花人偶一动不动。

      曲又莲呼吸愈发沉重,她感觉她的心脏再差一点就会吐出来。
      她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显得正常:“不好意思,麻烦让我下车。”

      售票员站起来,问她:“你到站了吗?”

      “对,到站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声比说话的声音还大,可空气好像就是灌不进肺里。
      恐惧在挤压她的双肺,她快窒息了。

      售票员走进过道,面对曲又莲。月光从一侧照出她的半边脸,红白黑三种颜色在这巴掌大的弧面上进行了最浓烈的碰撞。

      “你到站了吗?”她又问。

      曲又莲不敢再看她,垂头,深深弯下腰,抱住孩子、也抱住自己。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她紧闭双眼:“嗯,到站了。”

      “真的到站了吗?”
      这声音极近,就贴在她面前。曲又莲猛然睁眼,一双浓烈扭曲的黑红色五官距离她不过几毫米。

      “啊!!!!”她惊声尖叫,接连后退,摔倒在最后一排正中间的棉花人偶身上。人形轮廓加上棉花那过分柔软的触感,叫人头皮炸裂。
      前一个棉花人偶还保持着转腰探视的姿势,曲又莲回头,另一双漆黑的眸子又已贴在她眼前,鲜红嘴唇一张一合:“真的到站了吗?”

      “啊啊啊啊!!!!!”曲又莲崩溃抱头,尖叫不歇。

      “呜呜呜、妈妈!妈妈!”木偶娃娃揉着眼睛哭闹道,“安安困,安安要睡觉呜呜呜呜呜……”

      不管曲又莲如何地尖叫,也不管孩子如何地哭闹,全车人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她确认一个答案。

      大巴车依然在颠簸,而车内的人直挺挺伸直脊背,分毫不动。

      “真的到站了吗?”所有人齐声问。

      曲又莲趴跪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我、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啊啊啊!!!”

      她忽然起身,尖叫着冲向售票员。
      砰!售票员被撞倒,曲又莲踩踏过它的身体,扑向车门。

      砰砰砰!
      “我要下车!开门啊!我要下车!!!”
      任凭她如何敲打哭喊,车门纹丝不动。司机沉默地目视道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可其他人还在追问一个答案:“你真的到站了吗?”

      “到站了到站了!!我要下车!”曲又莲喊道。

      木偶娃娃双目圆睁,稚嫩的童声立即盖过她的音量:“妈妈!没有到站!安安困!安安还要再睡一会儿!”

      啪!
      响亮的巴掌落在木偶娃娃脸上。

      车内瞬间静得可怕。

      曲又莲头发散乱,表情扭曲好似恶鬼:“你还要睡!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死了能睡一辈子,你倒是去死啊!我费劲巴拉想带你活命,可你还要睡!你在医院睡了一天还不够吗?你折腾我到现在还没够吗?你今天睡了多久了?而我这一天闭过眼吗!!!”

      木偶娃娃呆住了。

      棉花人偶陆续站起身,盯着门口的母子。

      “妈妈……”木偶娃娃踮起脚尖,伸出短小的手臂抱住曲又莲,努力忍住哭泣:“妈妈困,妈妈再睡一会儿,没到站,不下车!”

      曲又莲扯开他,歇斯底里:“我说到站了你没听懂吗!我说到站了我要下车!!!”

      砰砰砰!
      她拼命砸门:“开门啊!我让你们开门!!!”

      “咯咯咯咯咯咯……”一车的棉花人偶爆发出怪异的嘲笑。

      “你不记得家了,咯咯咯……”他们眼睛眯起来,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你不记得家了!”他们向她走来。

      “你不记得家了!!!”尖锐的声音如魔音入耳刺痛她的神经。

      “我记得我记得!我要下车!我要回家!开门啊!!”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曲又莲已然被棉花人偶包围。她的身体紧紧贴住车门,没有一丝喘息的缝隙。
      木偶娃娃矮小的身子挡在她和棉花人偶的腿间,售票员上半身前倾,制服碰到曲又莲的衬衫,染上血鬼留下的血液。
      她红艳的嘴唇弯曲成最标准的微笑弧度,冷冷地吐息:“不记得家的人,就回不了家啦!”

      “咯咯咯咯咯咯!!!”棉花人偶哄然大笑。

      砰!
      瞬间,数十支手臂同时穿透车门上的副窗,玻璃尽数碎裂。
      细碎的玻璃渣粼粼反光,遍地洒落,在坑洼不平的马路上留下一道闪亮的长痕,有鲜红的液体点缀其上。

      “咯咯咯咯咯!!”笑声从车内倾泻出来,肆意流荡在这夜路上。

      可突然,唰!伸出车外的手臂被齐面割断。一道黑红交织的影子从副窗中飞跃而出。
      笑声顿止,紧接着转为愤怒的嘶吼。

      砰、砰啪!木偶娃娃用身体护住了几近晕厥的曲又莲,肩胛和后脑着地,在惯性牵引下滑行了几米才停下,肩胛被削平了一块。早被染红的衬衫上颜色更深,竟让它看不出曲又莲究竟伤在何处。
      血液顺着柏油路曲折凹陷的纹理流淌,曲又莲感觉浑身都在疼,视力和听力都变得模糊。她好像听见了孩子在哭,可是她抬手,却摸不到孩子在哪儿。

      “安安……安安?”她低声叫着,手在空气中乱抓。

      啪。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她。

      曲又莲睁大了眼。

      这只手精瘦、粗粝、比砂纸还要更粗糙。

      “囡囡?”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叫她。

      路边,一辆破旧不堪的三轮车距离她不到半米。

      “囡囡,忍一忍,我扶你起来,我们回家。”

      曾经,无数次在梦里,这道声音、这只手,哄骗着她、引诱着她、斥责着她、诅咒着她,要把她拉进最深的地狱。

      影子蹲下身子,曲又莲看见了她黑色的、沟壑纵横的脸,和黑洞一般空空如也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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