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继室(双重生)

作者:不二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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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水


      彭州府,桓家老宅后院一间阴暗的柴房里,宋时祺奄奄一息,她蜷缩着侧躺在干草堆里,眼神无力,却还是倔强地努力聚焦在柴房两扇门之间的那处缝隙上。

      她在等一个人。

      身后的灰土墙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三个“正”字,一日一笔,整整十五日过去了。

      他说十日必定回来,他要带她去京城。

      可他前脚刚走,婆母便命人拖她去了祠堂,细数她嫁入桓家三年来的十宗罪,行了家法后将她关进了柴房。

      十宗罪么,她不由苦笑,三年无出、目无尊长、苛待继子、虐待下人……无非是这几样,这些年来她耳濡目染,已是极熟悉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眼含希冀地望去,却因婆子粗粝的嗓门吓得浑身震颤,那是婆母的心腹颜嬷嬷,也是她命里的恶鬼。

      她瑟缩着将头埋入干草堆里,一滴泪从眼角渗出,滑过高挺的鼻梁,没入草中,她知他不会来了。

      锁链“叮当”声毕,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少夫人!咱们小少爷来尽孝啦!”

      颜嬷嬷中气十足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她并未进屋,侧身让了一个男童进来。

      从宋时祺的角度看去,八岁的男孩子异常高大,只见他双手托着一个食盒,屈膝半跪下来,脸上是熟悉的,刻意堆砌的笑容,这是她八岁的继子,桓焱。

      “母亲,这是您最爱的绿豆糕,您用些吧。”

      宋时祺双手撑地试图坐起来,动作牵扯间能清楚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在崩裂,然虽疼,却不及心上的十之一二,她最终败下阵来,朝继子歉然一笑,示意他将打开的食盒放在地上,自己伸手拈起一块绿豆糕。

      这绿豆糕极熟悉,如筝常给她做,轻轻咬下一口,丝丝甜意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好吃,焱儿用心了。”

      宋时祺吃下一整块绿豆糕,朝桓焱微微一笑,男孩子与她视线相交,有片刻的慌乱,他迅速避开她的目光,眼睛余光下意识地瞥向绿豆糕旁那一杯清茶。

      柴房一时落针可闻。

      宋时祺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向那杯茶,心突然在那一瞬间好似挣脱了束缚,豁然开朗起来,她眼中满是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继子,手却慢慢伸向那杯茶。

      孩子眼里的慌乱和挣扎汹涌澎湃,宋时祺心里叹息一声,手上加快了速度,在孩子出声阻止之前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

      “谢谢你,母亲累了,你回去吧。”

      她用手背拭去唇角的水渍,不再看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翻过身去,面朝灰土墙,慢慢闭上了眼睛。

      须臾,浓稠的黑血从她七窍里涌出,此生,终得解脱。

      ……

      元和三十六年夏,安平县衙后院,一声稚嫩的童音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丫鬟松音听到动静忙放下手里的绣活,掀帘疾步进了内室,红木雕花架子床上,十岁的宋家二小姐宋时祺正双手环膝而坐,背部剧烈起伏着。

      “小姐可是又魇着了?”

      松音抽出帕子,拨开紧贴在她额头上汗湿的发丝,温柔地替她擦着脸上的汗珠。

      宋时祺双手还是难以自抑地颤抖着,身与心都在极端拉扯中,她慢慢将双手摊到眼前,这是一双孩童的手,藕芽一般白嫩,手掌翻动,手背上还有四个小巧柔软的浅坑。

      又魇着了吗?

      不,她更为熟悉的是一双白皙纤柔的属于妙龄少妇的玉手,醒来也不是眼下这张狭窄朴素的红木架子床,而是那张低调奢华的黄花梨“卍”字透雕棂格拔步床。

      即便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梦里大部分人都瞧不真切,心里某处却在连日来的噩梦后逐渐确信,这不是梦魇,更像是……重生。

      梦里她走出了安平县后衙这方小院,进京城,回归宗族,上学堂,很快,嫁入高门成了那人的继室……然后便是无尽的磋磨,一切美好的碎裂……

      宋时祺下意识地摇头,不要,她再也不要经历这些。

      松音忧心忡忡地给她梳着发髻,自上月二小姐得过一次风寒之后便时不时从梦魇中惊醒,可看过好几个大夫都说无甚大碍,慢慢调养便是,然如今这梦魇之症并无好转,反倒有愈演愈重之势。

      “松音,爹爹呢?”

      “老爷一早就回坝上了,说是今日还有雨,不放心。”

      宋时祺心下一沉,零碎的梦境片段在脑海中浮现:短暂晴好后的突降暴雨,大坝决口……漆黑如墨的夜晚,被人们抬回来气息奄奄的父亲……烛光映照下,血肉模糊的双腿……

      “今日是初几?”宋时祺兀的抓住松音的手腕,原本茫然的眼神突然有了焦点。

      “今日……是初十了,嗯,没错,今日是七月初十!”松音忍着手腕上的痛思索片刻确认道。

      “爹爹,快!我要去找爹爹!”宋时祺眉心一跳,扯开薄被,连滚带爬地下床,伸脚去够绣鞋时却意外扑了个空,整个人直直朝前栽去。

      松音眼疾手快,在宋时祺的鼻尖即将触地之时将人一把捞起,庆幸的同时已是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宋时祺急切的动作蓦地顿住,她还是错估了自己双腿的长度,她显些忘了自己如今才十岁。这一刻再次提醒她,这是重生,一切或可有所不同!

      她接过松音递来的杏色细绸褙子胡乱披上,不待松音扣上最后一个盘扣,便提裙朝门外跑去。

      “小姐!小姐!”

      松音在后面追着喊的档口,宋时祺已飞快穿过抄手游廊出了二门,朝门房老刘叔挥着手,“刘叔,备车,我要坐马车!”

      老刘叔放下手里编着的竹篓,眯眼看向宋时祺,笑得一脸褶皱,“是二小姐啊,大小姐今日不是去福佑堂施粥了吗,早上走还有些小雨,老爷特地叮嘱她坐马车走的。”

      “可是……”宋时祺顿时泄了气,爹爹在一百多里之外的河坝上,没有马车她今日无论如何是到不了的。

      轰隆……隐隐有闷闷的响雷声从远方传来,夏日艳阳逐渐被大团的乌云覆盖,风起,山雨欲来,与梦中的场景一般无二……

      想到梦里的场景,宋时祺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颤,父亲出事,大约就是今日。

      不行,她必须做些什么!

      她无助的眼神扫向大门外的巷子,入眼只有被风卷起的尘土,下一刻,巷子口传来马车的“哒哒”声,宋时祺双眸一亮,忙探身朝外瞧去,只见一辆青布帘子马车缓缓驶入巷子,眼熟得紧,是姨母家的马车!

      宋时祺不管不顾地朝马车疾奔而去,车夫惊诧间连忙勒住了缰绳,好在马车走得慢,车很快停下,但扬起的烟尘还是扑了宋时祺一脸。

      姨母略显富态的脸从车帘内露出来,眉头微皱,眼露关切,“漾漾怎么出来了?”

      宋时祺不由分说爬上了马车,小手抓住姨母的手腕认真说道:“姨母,爹爹有危险,我要去找爹爹!”

      “你爹爹怎么了?”

      宋时祺被难住了,她该如何说?

      谢宛见外甥女焦急却说不出来的模样,掏出帕子擦拭她脸上的尘土,十岁的女孩子娇小可人,还带着些婴儿肥,黑密长睫下的大眼睛隐有泪光闪烁,她心下一软,反握住她小巧柔软还有些肉乎乎的小手柔声说道:“漾漾莫急,跟姨母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走可好?我们去潜山河坝。”宋时祺语气急切中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姨母疼她,定是不忍拒绝的,且她还知道姨母除了她和姐姐之外,最挂心的便是爹爹了。

      “好~好~我正好带了几样你爹爹爱吃的点心,坝上的事费力,三餐不定,点心带在身上也能垫垫饥。”谢宛朝车夫吩咐了一句,马车开始向潜山河坝驶去。

      马车稳步前行,宋时祺心下微松,任由姨母给她掸去身上的尘土。

      “可是又做噩梦了?”小姑娘原本粉雕玉砌的小脸,如今眼下却有着淡淡的青黑,谢宛心疼不已。

      宋时祺重重点了点头,“血,都是血,梦里……爹爹……”说着眼里已续满泪水,随着睫毛的颤动簌簌顺着脸颊落下。

      “漾漾别怕,梦都是假的,我们这便去瞧瞧,信姨母的话,你爹爹定是好好的!”谢宛将外甥女搂进怀里,语气更柔了些。

      ……

      今年入夏雨水不断,大宁朝多处涝灾严重,安平县因背靠潜山大坝,安虞数十载,这次也遭了灾。朝廷派来赈灾的兵卒被困在渭江上游,而位于中游安平县境内的潜山大坝已然等不急驰援,多处出现险情,岌岌可危。

      宋彦铭作为安平县一县之长,已在坝上多日,大坝年久失修,他特地带人加固。

      马车行驶近一个时辰,一路上经了几场雷阵雨,许多河道的水再次漫了出来,地势低一些的屋舍已泡在水中,陆续有灾民和健壮的村民朝北面的潜山跋涉而去。

      前几日宋县令命人鸣锣走村串户,同百姓们讲述潜山坝口的重要性,号召大家有余力的都去坝上帮忙,大坝在,安平县便在,如今百姓们都深知这一点。

      马车离坝口还有一些距离便无法行进了,骤雨方歇,然远处昏暗的天空时不时有几道雷电闪过,短时间内应是还要下雨。泥泞的小道上人群往来不断,衙役和前来帮忙的百姓们正运送着砂石、茅草和麻袋。

      马车停下的地势颇高,向下看去整个坝口的情况看得分明,为了更快寻到爹爹,宋时祺央求姨母将她抱上了车顶,身穿青色官服的宋县令在素衣人群中极为显眼,宋时祺目光很快锁定了他,此刻他袖子挽起,正亲自将一个个巨大的沙袋搬上大坝缺口。

      “我说你爹爹没事吧,漾漾可安心了?”身后姨母的声音响起,“好啦下来吧,咱们就不去给你爹爹添乱了,等他们休息的时候再把点心给你爹爹送过去可好?”

      “嗯!”宋时祺点头,但并不肯下来,索性在车顶坐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紧盯着父亲,生怕一个没看住父亲就会消失一般。

      谢宛劝了几次未果,只好由着她去,无奈的同时又是心酸不已。

      妹妹谢凝十年前生宋时祺之时难产血崩而亡,留下两个女儿,小的嗷嗷待哺,而大姐儿宋时禧那时也不过三岁。毫无家族助力,好不容易在安平县令位子上坐稳的宋彦铭还未从丧妻之痛中缓过神来就要独自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

      远在杭城的她得知此事已是一年之后,彼时她刚从亡夫的家族桎梏中挣脱出来,本就对唯一的亲妹妹万般牵寄,得知此事急急赶到安平县。

      当时场景她至今记忆犹新:

      堂堂七品县令,家中却可谓是一盆如洗,四岁的宋时禧人还未有灶台高便在生火切菜了,而路还未走稳的宋时祺被拴在一根柱子上摇摇晃晃追着地上的蚂蚁玩,走几步就跌一跤,雪白的小脸上满是脏污。晌午下职后的宋彦铭匆匆赶回后院,安抚摔疼了嘤嘤哭泣的小女儿,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大女儿切好的菜下锅乱炖。

      她实是看不下去,追问家中为何连个仆人都没有,可回答是原本有个老妈子伺候,前几日被家人接回去养病了,还有个丫鬟,早上说是出去采买,半日了也没见人影,后来才知是在外头贪玩忘了时辰,归家晚了。

      谢宛哭笑不得,又气又无奈,她丈夫亡故多年膝下又无儿无女,心疼妹妹留下的孩子,索性在府衙附近买了个小宅院住下,帮忙照顾两个外甥女。

      这些年还算安稳,两个外甥女都极好,禧姐儿温婉端方,如今家中大小琐事都是她在操心,祺姐儿被一家人宠着,活泼烂漫,无忧无惧。只是自上次风寒之后便噩梦连连,寻遍名医都不见好,她只得耐心看顾,慢慢开导,便如今日,既梦到了父亲受伤,那便带她实际瞧瞧,父亲安好,心便安定了。

      一记铜锣敲响,是休憩的信号,天已然又下起了雨,坝上劳作的众人纷纷找了避雨的地方就地坐下歇息。

      “姨母,我们找爹爹去!”宋时祺急急晃动双腿,向前伸着藕节般的胳膊,想要姨母抱她下来。

      正当娘俩提了食盒,撑了伞往下方坝口行进之际,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与方才歇晌的信号大为不同。

      “不好!决堤了!”宋时祺正惊疑间,旁边的一个衙役指着东面大喊着给出了答案。

      附近零零散散休憩的约摸两百多人,众人随着衙役所指方向看去,便见到东面一段还未来得及加固的大坝缺了个口子,泥黄的江水自远处滚滚而来。

      四周一片杂乱,多数人慌不择路,下意识朝坝口的反方向离散,仅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还在缺口附近。

      眼看着视线里那个青色的身影扛了沙袋朝缺口奔去,宋时祺慌极,失声惊叫,“爹爹!”

      身边的女孩儿疯了一般朝大坝缺口跑去,谢宛微怔之后连忙去追,太危险了,要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想。

      “爹爹……爹爹……”宋时祺口中喃喃,疾步在人群中穿梭,眼里只有那袭青色身影。

      梦中阴暗血腥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下人们的低语好似就在耳边:

      “哎呀,你不知道,眼看那洪水涌来,老爷二话不说就抱了两个沙袋朝缺口堵去,那可是以身堵口啊……”

      “老爷那双腿被洪水卷来的巨石生生砸断了,啧啧,那泥水都染红了……”

      “这腿肯定是废了,能保住命已是奇迹……可惜可惜,如此一心为民的清官,还要被问责……这哪有说理的地方啊……唉……”

      ……

      眼眶逐渐模糊,她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怎的,只瞧着原本高大伟岸的父亲在洪水面前是那么的弱小而微不足道,不,再快些……再快些,她要阻止父亲跳进缺口,即便那是生命尽头,她也要用尽全力去到爹爹身边。

      浑身的酸意和急促的呼吸迫得她放慢了速度,可她还在咬牙坚持。

      “嘭!”

      眼前一袭涧蓝身影闪过,宋时祺一时不察,猝不及防撞了上去,鼻尖至额头一阵剧痛,本就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顿时狂飙而出,下一瞬眼前便是一黑,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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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对前世的记忆是从零散的梦中慢慢串联起来的,此刻回忆起的并不是前世全貌。
    PS:预收新文《守寡后我成了团宠》,求收藏!
    1、 没落侯府庶女苏璃浅被嫁给病弱书生冲喜,不到半年,丈夫病逝,苏璃浅成了寡妇。
      亡夫临终前曾书信数封,托挚友对爱妻照拂一二,苏璃浅当时并未在意。
      直到旧宅有人修,米粮有人送,欺她新寡的登徒子有人收拾,就连她无意冒犯了当朝公主也有人兜底化解,无人敢动她分毫。
      在她困惑之际,突然发现那个自称是亡夫的结义兄弟,每日都要来宅院巡视一番的男子竟跟如今权倾朝野的东宫首辅长得一般模样……
    2、 顾泽自小爬过尸山淌过血海,待到身居高位时早已修炼得面冷心硬,然而结义兄长之遗愿他无法抛之不顾。
      世人皆因他一身阴寒煞气退避三舍,唯独苏璃浅丝毫不惧,
      她说:“背着一岁幼弟上山求学的少年,不会是杀人不眨眼的罗刹。”
      从来没有人敢从他这处走门路,连太子都不行,唯独苏璃浅会托他办事,
      她说:“既然总是要嫁人,不如阿泽帮我挑个夫婿吧!”
    3、 向来神通广大、呼风唤雨的东宫首辅近日总是愁眉不展,识相的众人纷纷远离免为池鱼。
      书房内,顾泽面对一册备选名单心烦意乱:
      国公府的小少爷有过通房,于她来说非是良人;安平侯府小将军条件尚可,就是其貌不扬,恐污了她的眼;崔神医首席弟子,她说过不错,可那小子要带她离京……离京!怎能让她离了自己的视线?
      真是没一个能放心的。
      或许,只有自己娶了她,才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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