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圈日常

　　灯光衬托着室外的寒凉，落叶也被风卷起，孤零零地低空打着回旋。

　　洛安然看着眼前的那个人，脚步因为震惊而缓缓停下。

　　季星年跨步走下台阶，视线首先投向了凌深，随后便转向他身旁的洛安然。

　　他眼中，也迅速擦过了丝停滞。

　　“怎么了？”

　　作为中间人的凌深，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洛安然被这句话唤回了思绪，立刻反应过来：“好巧啊。”

　　笑容在她面上绽放，混合着傍晚的各色灯光，颇有些神采奕奕。

　　季星年也随之微笑、点头：“嗯，好巧。”

　　凌深这才意识到：“你俩，认识啊？”

　　季星年答：“我们是邻居。”

　　他抢先回答，将洛安然准备好的话打断。

　　她看了看季星年，又转头望了下凌深，最后视线来回打转片刻，耸耸肩摊手。

　　“嗯……就是这样。”顿了顿，洛安然补充道。“还勉强算是合作关系。”

　　话音落下，她仿佛又听见了阵阵寒风里的那一抹轻笑声。

　　视线偷偷朝眼前扫去，洛安然的确看见季星年唇角那扬起的弧度。

　　凌深不免挑了下眉：“听你们这一说，我倒是越来越期待发生在我身上的巧合了。说这么多，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去暖和暖和。”

　　他看向洛安然：“反正大家都认识，安安要不要也留下来一块吃？”

　　突如其来的邀请，洛安然没来得及反应：“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季星年，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晚上的确没什么事，可……

　　“你们大学舍友之间的饭局，我掺和进来会不会不太好……”

　　凌深：“又没关系，都认识害怕什么？你俩还是邻居，这不得促进促进邻里关系。”

　　老大哥的这句话稍有些调侃打趣的味道在，洛安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谁知季星年也开口：“是啊，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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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别看了看身旁这两个男人，洛安然最终点头，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热闹的小饭馆。

　　空气里洋溢着羊蝎子的酱香味道，以及每一桌每一圈人的和谐幸福。

　　洛安然跟着两个男人，一直走到了饭馆角落的那张小圆桌。因为临时加了人，他们不得不围着桌子坐下，间隔稍有些拥挤。

　　她不怎么吃羊蝎子，当被季星年询问点菜相关时，洛安然只是说。

　　“我都可以的。”

　　小饭馆生意火爆，但丝毫没有耽误他们的上菜速度。没过多久，这张小圆桌便被各式各样的菜品堆满。

　　凌深还点了瓶大可乐，分别给他们三个倒满。

　　碰了杯，晚饭正式开始。

　　季星年与凌深聊了些关于他们大学的事情，有关宿舍每个人现在的发展，又或者是往事重提，永远都有说不尽的美好回忆。

　　洛安然就默默地吃着碗里的东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突然，右手边的凌深提到了她：“安安大学是选的什么专业？”

　　洛安然手一晃，髓骨险些掉落：“啊？我学的……”

　　声音顿住，她眨了几下眼，一下子没想起来自己大学学的专业。

　　左耳听到了丝轻笑，余光还瞥见了季星年的笑。

　　视线偏转过去，他居然还看着自己。

　　抿住嘴唇，洛安然这才想起：“我学的金融。”

　　凌深拧开瓶盖，给他们都倒满：“那看来我们三个没有一个从事大学专业的啊。”

　　洛安然刚将一块羊肉送进嘴，还没来得及咀嚼，便鼓着嘴抬起头：“你们也都……”

　　凌深想起了些什么，正好也同时开口：“对了，你当初是怎么会想到往美术方面发展的。”

　　这句话直接将自己的声音盖了过去，洛安然干脆就此闭嘴。

　　季星年给自己夹了块红烧茄子，筷子在茄肉上挑了挑：“因为这条路的收益更多。”

　　凌深有些夸张地点了下头，随即将视线转向洛安然：“这个人大二某一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买了块板子自学画画。”

　　这是自己不知道的领域，洛安然目光稍有些呆：“嗯？这样子的吗？”

　　凌深点头，继续道：“最开始宿舍几个人还打赌，说他这是一时兴起，谁知道现在都混得这么好了。”

　　直接混成了各大游戏公司的合作画师。

　　洛安然也好奇过季星年跨度如此大的转行，然而眼下她似乎也不好去评价什么，只能埋头扒了口饭吃。

　　临近年底，团圆的祥和氛围逐渐从各个角落渗了出来，孩子们的顽皮也随之一同散发。

　　他们端着汤碗和饮料，开始在饭馆里肆无忌惮地奔跑。

　　洛安然刚夹了块汤骨，正思考着该从哪里下嘴。突然一股来自左侧的强劲力道，十分迅速地将她揽了过去。

　　她的左肩撞入了某个胸膛。

　　毫无防备，鼻尖却已经飘来了那股淡淡的橙香味道。

　　耳旁擦过了孩子们的笑声，尖锐烦躁又瞬间远去。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扭曲的视角，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现在一连抽了五六张餐巾纸，又落到了洛安然的身侧，轻轻擦拭着。

　　是刚才那群端着汤碗跑来跑去的孩子，稍一个不注意，将汤汁泼出来了些。即便季星年眼疾手快将她揽过，身后也仍旧沾上了一大片。

　　此刻，洛安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斜倒下的动作，季星年却已经开始帮她擦拭污渍。

　　怀抱不复存在，可橙子的淡香气息依然在鼻尖徘徊、荡漾。

　　她的眼底，蓦地闪过了慌张、失措、欣喜以及不敢相信。缓缓地坐直身子，洛安然看向季星年。

　　“我，咳咳，我自己来吧？”

　　刚一对上他的视线，她便又想到了刚才那个意外获得的怀抱。

　　脸颊温度霎时间升高，有些烫。

　　季星年将刚才的纸巾团成团扔掉，又重新抽过几张沾了些水。他看向洛安然，道：“可能不太好擦。”

　　洛安然移开视线，刻意不去与他对视：“没关系，让我试试看吧。”

　　她将外套脱下，又用季星年递给她的湿润纸团将沾染上的污渍擦了好几遍。

　　的确如他所说，污渍无比顽强，光是靠擦根本不行。

　　洛安然有些泄气地放下手，浅色外套上的那块不速之客又让她看着很不舒服。

　　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眨了几下眼，随即转向左边：“谢谢。”

　　差点忘了和季星年道谢。

　　只是，这两个字刚脱口而出，刚刚那极度亲昵的触碰便再次闪入洛安然的脑海。

　　言语顿住，她的视线在眼前随意晃荡了几下，最终无声地沉默在了内心的海洋中。

　　季星年垂下眼：“没关系的，洗一洗就好了。”

　　洛安然重新扒了口饭，点点头，没再出声。

　　坐在另一侧的凌深同样也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可乐，视线在眼前两人身上来回流转。

　　饭馆里的喧闹仍在继续，一拨人走了，很快又进来了另一拨人。

　　季星年开口问：“你呢，当时怎么会选择做游戏UP主？”

　　他的视线转向洛安然，似乎在维持着刚刚还没进行完的话题。

　　她将吃好的骨头夹出去，又看了眼凌深，指了指他：“他怂恿我去的。”

　　凌深赶紧撇清关系：“什么叫怂恿呀，安安，不要血口喷人。”

　　季星年顺着她的话，笑道：“他以前还怂恿过我，让我直接转去美术系呢。”

　　凌深：“那不是看你对画画的那一股狂热劲儿，我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季星年食指晃了几下：“美术系就是烧钱的地方，不适合我。”

　　凌深：“那我这不是随口开个玩笑嘛，安安，你敢相信季星年这个人，当年还是我们数学系的第一呢。”

　　又一次在吃东西途中被提及，洛安然还没来得及放下碗筷，便点头顺着回应道：“嗯嗯，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就是……”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洛安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和季星年提到过，他们来自同一所高中。

　　男人同样也察觉到了这点：“你高中的时候见过我吗？”

　　洛安然点点头：“嗯……”

　　她承认了这一点，随后又尝试着去补充：“上次交换名字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耳熟，今天才想起来。原来以前见，啊不是，以前就总是听说过……”

　　这个解释，似乎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洛安然的声音不断减小，最后消失不见。

　　餐桌上，一时之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凌深帮每个人都倒满了可乐，举起玻璃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今天难得遇到，我们再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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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从喧闹的小饭馆走出来，夜幕又一次将这座繁华城市包裹笼罩。绚烂的霓虹，成了覆盖着地表的华丽羽衣。

　　似乎又开始飘起小雪，洛安然感觉到面上如同踩雪一般的点点冰凉。

　　时间不早了，凌深明天还有工作上的会议，得早点回宾馆准备。

　　刚到地铁站，老大哥便挥手示意他们到此为止。

　　“好歹是个快三十的人了，这点路我还是能找到的。你俩就别送我，赶紧回去吧。”

　　洛安然缩着脖子，被冻得声音有些发抖：“真的不用送嘛？”

　　凌深拍了拍她的脑袋：“真不用，快跟星年走吧。”

　　他的后半段话说得有那么些模棱两可，愣是给洛安然听得一愣。

　　甚至，她还看到了来自凌深眼底的笑意。

　　刹那间，洛安然感觉到，她这位老大哥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她抿了抿嘴唇，最后点头。

　　“那……好吧？”

　　内心缓缓涌上的异样，就仿佛深藏多年的秘密被发现了似的。混杂了些不好意思，同时却还有兴奋。

　　她生怕别人知晓的同时，又极其渴望地想分享这个秘密。

　　同凌深道别过后，洛安然便同季星年一起走向了公交站台。

　　昏黄灯光懒散地洒落，她踏着地面上隐隐一闪一闪的细腻光亮，逆着人流，跟在了季星年的身后。

　　脚步平缓，心跳却恰恰相反。

　　走到车站，他们刚好踏上了末班车。季星年侧身，让洛安然先上车。

　　车厢内空无一人，唯有玻璃晃动的噪声，与司机收听的电台新闻与两人作伴。

　　洛安然率先看到了后排的双人座位，瞬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各种青春恋爱剧的场面。

　　她脚步一顿，同时感觉到身后踩上踏板的那个人。

　　心跳随着距离的贴近而加速。

　　洛安然轻咳一下，以缓解方才飞速涌起的不合适念头，接着她走到靠前的那一排座位坐下。

　　季星年刷了卡，随着缓慢起步的节奏，他走到洛安然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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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些刻意，她的视线不停在车厢内随意晃荡。

　　“洛安然。”

　　突然，对面传来了呼喊。

　　她瞬间看向对方：“嗯？”

　　看上去心不在焉，却处处都很关注在意。

　　季星年大半张脸都沉入了浓郁的夜色，偶尔有路边灯光略过，加重了他眉眼的深邃。

　　他问：“你也是西南区十五中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毫不意外，洛安然的手在看不见的角度，握紧的背包带子。最终，她回答：“嗯嗯，是的。”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正式僵硬，洛安然又补充了句：“这么说起来，好像又很巧。”

　　季星年点头，朦胧灯光下隐隐看到了他嘴角的上扬。

　　见他不说话，洛安然带着些不确定地开口：“你……笑什么呀？”

　　季星年低下头，笑容却未减少：“没什么呀。”

　　两人之间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外围的嘈杂动静从他们中间流淌而过。

　　又过了会。

　　洛安然：“我今天——”

　　季星年：“你——”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声音言语碰撞后，又再次同时收声。

　　洛安然快一步：“你先说。”

　　刚才她本想解释晚饭时，关于季星年高中数学的那一段小插曲。

　　季星年没有推脱，点点头：“你是哪一级的？”

　　反应过来，他在问年级相关，洛安然回想了下：“12级？”

　　她这股不确定的语气，更是加深了季星年的笑意。

　　他说：“那看来我们还是在学校里相处过整整一年的。”

　　听到季星年的这句话，洛安然的目光蓦地模糊了番。

　　思绪忍不住随着这股毫不知情的云淡风轻，飞往了早已过去的那一年。

　　洛安然最后还是微笑着应和：“是啊，看来我们两个之间的巧合不止一点点。”

　　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季星年也不会知道，在曾经的某年某月里，曾有过那么一段淡如清茶的私自恋想。

　　从公交上下来，又一同走过了那条熟悉的路。

　　缓慢升降切且不算灵光的电梯，是今天洛安然与季星年共同走过的最后一程。

　　她掏出钥匙开门，转头对有着同样动作的他说：“晚安？”

　　季星年将门打开，朝后半退了步：“这么早？”

　　洛安然：“晚安不嫌早。”

　　她看了看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摩卡，抿唇说：“再见啦。”

　　接着，洛安然便迈入家门，将风雪隔绝在外，将悸动留给自己。

　　摸了摸龙猫的脑袋，她将空掉的饲料盆填满。又从冰箱里挑了几颗新鲜饱满的草莓，清洗干净后端着坐去沙发慢慢吃着。

　　看似新鲜又美味的草莓，直到入口才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甜，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眯眼的酸。

　　洛安然就这么坐着吃着，连面前的电视机也没有打开。

　　她总觉得忘了些什么，又想不起来具体。

　　只知道内心深处似乎有了些回想，模糊得听不清，却历历在目。

　　还感觉有一点热。

　　“咚咚。”

　　耳边响起敲门声，洛安然的视线骤然清晰。她随即转向声音的来源，穿上拖鞋一蹦一跳地跑去开门。

　　“来了。”

　　同时，心底也不禁浮升起疑惑。

　　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自己是不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开门——

　　刚意识到这点，洛安然已经将门打开。

　　还好，外面站着的，是不久前刚刚道过晚安的季星年。

　　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对方面上，洛安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哎？”目光里有些呆愣，她发出这样一声疑惑。“你……”

　　季星年举起手，递来了个白色小瓶子：“给，这是我经常用的洗涤剂。”

　　他扫了洛安然一眼，又指了指她身侧。

　　洛安然顺着指示看去，发现那一大片污渍后才意识到，自己进门以后，甚至都忘了脱外套。

　　在暖气充足的室内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不感到热就怪了。

　　现在，洛安然甚至感觉自己脸颊也跟随着意识一同烫了起来。

　　耳旁，季星年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担心，这玩意效果挺灵，用了轻轻搓一下就洗掉了。”

　　他仍旧捏着那个小瓶子，似乎还晃了一下。

　　洛安然只好将它接过，指腹习惯性地摩挲了下瓶身，甚至还微微感觉到了上面的余温。

　　她深吸一口气，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啦。”

　　季星年回之以微笑：“不客气，时间不早就不打扰你了，晚安”

　　洛安然点头，同样面露笑容：“嗯嗯，晚安。”

　　这一次彻底关上了门，她背过身紧靠着，深呼吸一口。

　　还是很热，心也很乱。

　　内心深处隐隐传来了甜与酸涩，就好像刚刚那颗被她一口咬下的草莓。

　　鲜红包裹着粉白，入口就让人睁不开眼。

　　喜欢一个人，不能轻易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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