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圈日常

　　偷偷让目光朝前行去，却发现季星年已经收回了手。洛安然眨眨眼，看清那个被他拿在手里的残叶。

　　大概是偷藏在了刚才那阵狂风里，趁她不注意留下的。

　　洛安然抬手，落在了刚刚被他擦碰过的地方，轻轻揉了下。

　　脑袋就像遇水短路了般，霎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只有那杯他买给她的咖啡，还在持续散发着温度与醇香。

　　雪和那首歌仍在继续，刚刚季星年伸手向前的，仿佛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而已。

　　洛安然放下手，视线在前方打转了几圈：“谢谢呀。”

　　道个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季星年好像发出了声轻笑，接着将手踹进口袋，转身朝着门口方向：“走吧？”

　　画展的地址位于市北的京城第三展览馆，从家这边过去大概需要坐上二十分钟地铁。

　　这条线路本就空旷，即便是新年假期的早晨，车厢里也只有零星几个人。

　　洛安然刚寻了个位置坐下，季星年便也在她对面坐下。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看着闲暇时光里，他的一举一动。

　　直接又毫不掩饰的视线，连偷看都算不上了。季星年整理了下围巾，恰好一下抬头，正中她眼底的凝望。

　　“嗯？怎么了？”他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关切地问道。

　　洛安然终于意识到了她视线里的明亮光明，飞快调整了下坐姿：“没什么……就是……”

　　她不愿再次陷入他们一贯的对话模式中，思绪飞速转动，努力地想要寻找话题的突破口。

　　对面的季星年就这么看着，等待着她。

　　“就是今天的画展，我之前简单了解了下，那位画师他是鹿城人？”

　　终于，洛安然找到了此刻能够被说的东西。然而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无聊。

　　季星年点头：“嗯，是鹿大美院的，那在国内美术界算是数一数二的学院。”

　　这是洛安然不熟悉的东西，她思考了番：“这样嘛。”

　　对面，季星年似乎又笑了下。

　　她小声嘀咕着：“我就随便看了看。”

　　季星年：“没事。”

　　人不多导致地铁都有些轻飘飘的感觉，在隧道里喧嚣而过，没多久便在目的地站台边缓缓停下。

　　又重新踏入了冷空气的覆盖中，洛安然看着这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带，匆忙跟到季星年身后。

　　踏上出站的电梯，她不禁左顾右盼，看着这片自己鲜少踏足的地段。

　　只是到最后，视线依然会忍不住落到前面那个人的背上。

　　还好展览馆里地铁站不远，刚走下电梯，洛安然就看到路对面那张风格奇特的暗沉宣传海报。

　　展览馆门口排起了长队，季星年却带着她另寻了条偏僻的小路，径直走到了展览馆的后侧。

　　洛安然有些疑惑，却见他突然朝后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

　　只来得及睁大眼，洛安然连声响都没来得及发出。

　　季星年从口袋里取出了张工作证，对着门口的工作人员说：“我们两个人。”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依旧拉着洛安然的胳膊。

　　工作人员先看了看季星年，随后又将视线朝洛安然面上打来。

　　被看着有些不自在，可洛安然又不知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左手臂上的力道虽轻，却根本不能忽略。

　　工作人员的视线又看回了季星年，朝他莞尔一笑：“请进。”

　　季星年点头：“谢谢。”

　　接着，他转向洛安然，轻言道：“走吧。”

　　依旧是一头雾水，可她别无他法，只好任由季星年拉着自己朝展览馆里走去。

　　进了门，上了楼梯，已经能够听见画展的喧嚣声响，季星年这才松开手。

　　收束力道不复存在，可那种感觉又好像缠绕着阳光的渺渺薄云，怎么都挥之不去。

　　洛安然抬手去捏，却听见一声耳旁传来的话：“这里的工作人员都谨慎得很，我怕被他们看出端倪。”

　　她闻声抬起头，发现季星年正看着自己。视线澄澈如鼻孔，其中的光芒里透显着认真。

　　他的这一番解释没什么问题，洛安然想了想，回答：“嗯嗯，我看出来了。”

　　语气格外平静，与此刻的内心恰好形成反比。

　　心跳得噗通噗通，左手臂上刚刚被季星年拉过的地方，此刻突然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过般。

　　深刻入髓。

　　季星年没再多说什么，他们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最后，他主动拉开了展会大厅的工作门，示意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洛安然舔了下嘴唇，顺着季星年的指示走进了大厅。

　　一瞬间，好像从静谧的幻境步入到喧闹的现实中。眼睛一睁一闭，她再度看向前方时，入眼的是各式各样的画作，还有穿着遍布四季的参观者。

　　有人在交谈，有人在独自欣赏，也有人在不起眼的角落不知正怀念着什么。

　　“来这边看看？”

　　季星年从后方走来，他指了指左前方的那副巨大无比的画，说道。

　　这儿是他的地盘，洛安然能做的也只有跟从。

　　画前围了不少人，他们等了会才得以靠近。

　　洛安然终于近距离地看清了这幅画，放大的月亮，天马星空的配色与想象力。尽管整幅画透露着一股童话基调，却不知为何，被她读出了悲伤的基调。

　　“怎么了？”

　　也许是见她久久没开口，季星年关心道。

　　洛安然摇摇头：“没什么。”

　　她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抒发自己的艺术理解吧。

　　“就是觉得，这位画家背后应该，有着什么故事吧？”

　　说完，洛安然心想，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应该没事吧？

　　季星年大概是没想到她的角度会如此刁钻，愣了下，又重新看了看那幅画。

　　“不清楚哦，”他回答。“沈寒延一直都很神秘，也没几个人真正见过他。”

　　洛安然本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却在突然间开了口：“你以后也会举办这样的画展吗？”

　　季星年的声音顿住，视线又重新看向了她。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无厘头，洛安然赶紧解释：“我就问一下，问一下……感觉像这样的画展，成就满满呀。”

　　说得有些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季星年会不会相信。

　　洛安然最后几乎都没了声音。

　　季星年回答：“画展这种东西，需要有人支持，否则很难办。”

　　她低垂着头，并没看见他眼中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洛安然立刻站直：“我呀，我必须会支持你的。”

　　说完，她又在内心小小地担心了一下。

　　刚才这番不过头脑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过热情了？

　　季星年眼中浮现笑意：“真的？”

　　洛安然点头：“那绝对是真的。”

　　她目不转睛，企图展现自己的真诚。

　　季星年又看了洛安然好一会，最后笑着低垂下头：“那就一言为定。”

　　-

　　展馆里人不少，各种优秀画作也分散在了四面八方。

　　走着走着，洛安然便不知飘去了哪儿。

　　刚开始还有些茫然，但在转眼就看到季星年后，她浅浅地放下了心。

　　展馆虽大，但自己依旧能一眼就找到他。

　　这就够了。

　　洛安然重新将视线投向了那些陌生却极其惊艳的画作。

　　可没过几秒，她又偷偷走到一副画旁，偷偷对着季星年在的方向探出头。

　　和他待在一起时，心绪是同样的欣喜激动，可洛安然却总是忍不住去掩藏、压抑。

　　好几次都因为曾经不敢做梦的事情成了真，而险些欢呼雀跃，但碍于季星年的存在，她没办法去表露。

　　终于，待在了可以远远看着他，又能回味无穷的地方，洛安然习惯性地揪着衣角。看到了季星年独自踱步的模样，她嘴角的笑容终于不用抑制。

　　像极了曾经高中早操时间，经过高三队列时，洛安然有意无意地那一眼。

　　曾经那种深藏在心底的，青涩的喜欢被称作暗恋。

　　那现在，他们同进同出相互照应的暗恋，又该被称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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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这对洛安然而言，是个千古难题。

　　她又忍不住朝远处看了眼，心间蓦地蹦出了个念头。

　　——要不要试试看，光明正大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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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洛安然而言，这个想法过于大胆直接。

　　“嘿！”

　　她脑子里还想着那些过往的恋想，可有人却从身后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洛安然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转过头去，险些将身旁的画撞翻。

　　视线晃荡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那是个浓妆艳抹的女生，棕栗色的长发被烫成波浪卷，身穿小香风套装。

　　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大方的美，以及外在的贵气。

　　洛安然有些愣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可看着对方的神情，又不像是认错人的样子。

　　她先站稳，又理了理头发。

　　对面的女生收回手：“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这么说的话，她应该是自己某个时间段的同学？

　　洛安然再次打量着女生的面孔，终于在眉眼之间寻见了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但这股熟悉对她而言，一点也不算好。

　　尤其是在对方热络地说出：“不记得我了吗？不应该吧~我可是蒋芮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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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芮涵。

　　这个名字或许会被洛安然淡忘，却怎么也不会从她的心底抹去。

　　刚才或许只是没认出来，可现在一经提醒，高一时的那些记忆便如潮水般，一股脑地涌入脑海。

　　刻骨铭心。

　　洛安然移开眼，语气平淡地开口：“原来是你呀。”

　　蒋芮涵：“怎么了？好像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的确，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洛安然深呼吸一口，竭力克制着冲动的想法。

　　她笑了笑，对着眼前的蒋芮涵说：“没，就是有点意外。”

　　说完，洛安然转身便要离开。

　　却被蒋芮涵伸手朝前，挡住了去路。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对面的女生，可谁知，只此一眼，对方的面上神情便隐隐与过去重叠。

　　-

　　高一的六月，那个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

　　当着全班的面，蒋芮涵笑着对她说。

　　“就你喜欢季星年呀？那怎么不和他表白？”

　　“快去呀，快去呀~看他搭不搭理你。”

　　-

　　闭上眼，洛安然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意识被回忆占据。

　　耳旁，对方那熟悉的口吻又一次传来：“我倒是挺意外的，没想到会在这看到你。完全没想过——你也会看画展？”

　　洛安然猛地睁开眼：“是啊，我不可以来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回呛自己，蒋芮涵稍稍一愣，接着便张扬地笑起来：“当然可以，我只是意外嘛~毕竟以前你不太像是——能来这里看这种的~”

　　蒋芮涵将画说得顿挫无比，可其中的意思却简单明了。

　　洛安然感觉内心的伤口在被触动，一点一点地裂开。好不容易坚定自我的思想，也开始震动、落灰，眼看着有崩塌的趋势。

　　蒋芮涵又朝她走近了些，从旁边看，或许还会以为她们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凑近洛安然，她说道：“哦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好像喜欢校草，叫什么季星年呀？后来表白了吗？他同意了吗？或者说，他认识你吗？”

　　蒋芮涵越说越嚣张，似乎要盯着洛安然的痛处用力戳。

　　可同时，一声来自左侧的呼喊，打断了她们两人的对话。

　　“洛安然，回去吗？”

　　循声望去，正是身处话题中心的季星年。

　　他看着洛安然，正无比温柔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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