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动物外卖员之后

　　万炎现在确实没有那么激动了。
　　准确地说，是他的肾上腺冷静了下来，然后他的脑子发现，心急、焦虑、暴躁……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脑子当机立断做了另一个决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得好好想想现在掌握的系统漏洞，看看有没有能够利用得上的地方。
　　然后，等他出去了，他要把整个游戏连同它背后的设计团队，一窝端了。

　　钱乘舟和陶闻一边等大家办理入住手续，一边偷偷观察万炎的表情，发现这人确实放松了不少之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一些。

　　——大家决定先上楼休息，顺便整理一下自己在系统中遇到的情况。等休息好了就到楼下的咖啡厅集合，几个人一起把所有情况过一遍。

　　于是，钱乘舟跟着大家上了楼。

　　这家酒店不是空中花园里的豪华型，主要胜在舒适、性价比高，于是相应的，酒店设施便都只是基础款，房间与房间的间隔不大，楼道也有些狭窄。
　　万炎的房间就在钱乘舟房间的隔壁，再稍远一些是霍言和霍语的两间房。楼上还有陶闻、郑国华和黄庭涛。

　　钱乘舟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便跟着万少爷去了他的房间。

　　“哎——”万炎叹了口气，率先躺倒在了房间里的大床上。
　　“乘舟，你随意，我储物空间里的饮料和零食随便吃，”万少爷躺在床上薅自己的头发，“不够了就管057要，我请客。”

　　钱乘舟：“……”
　　他就知道，万炎没那么容易真的放下。

　　少爷现在的确不焦虑了，他此刻的状态应该是焦虑过后的第二阶段：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还是会为无法掌控的事实而担心，尤其是，这种事实涉及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焦躁、难过、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类似于昨晚的钱乘舟自己，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

　　不管你在现实中多么能耐，进了系统都是一样的。

　　他们是红皇后王宫里的动物，在背地里叫着“打倒血腥大头”，一觉醒来却还是要继续充当家具*。

　　家具怎么会反抗呢？
　　但家具就是会反抗。

　　“你知道吗，乘舟，”万炎默默说道，“我是真的担心我爸妈，但我又发现，这种担心毫无用处。”

　　钱乘舟静静地听着。

　　“郑叔和黄叔也是这么说的。”万炎坐了起来，“可我不是家具，我才不会受人摆布。”
　　万炎终于搓了一把脸，而后开始拉着057的烟雾点菜，恶狠狠道：“不管这玩意儿背后是个什么人，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

　　“老子不down with the Bloody Big Head*，誓不为人——乘舟你午饭想吃什么？”

　　钱乘舟：“……和你一样就行。”

　　——好吧，看来他是不需要再担心了。
　　少爷和他想的是一样的。少爷有自己的逻辑自洽体系。

　　于是，钱乘舟陪万炎吃完了午饭，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补眠两小时后，钱乘舟发觉自己的头脑甚是清明。
　　他眨了眨眼睛，默默看着站在表盘上的085：“你帮我调整了睡眠状态？”

　　“是的哦，钱先生。”085点头，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角，之后便放出了透明玻璃板，“您看，陶女士一点钟便坐在楼下的咖啡厅里了，后来郑先生和黄先生也下了楼，现在他们三个已经讨论了半小时。我猜今天下午，你们将会有一场足以呼风唤雨的头脑风暴。”

　　所以我才帮您调整了一下睡眠状态。

　　钱乘舟：……行吧。
　　钱乘舟默默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也下楼去了咖啡厅。

　　陶闻将一张记录纸推给钱乘舟看，上面写着他们三个刚刚讨论过的事情：

　　动物世界游戏的目的之一：宣传环保。
　　系统把大家拉进动物世界的目的之一：宣传游戏。

　　钱乘舟挑了下眉毛。

　　“我们刚刚复盘了大家在现实中的背景，”陶闻说道，“之后发现，不仅仅是我们的职业和游戏中的身份有关联，我们每个人掌握着的资源，也都可以提高这个游戏的大众普及度——如果我们能出去的话。”

　　“就比如我，”陶闻继续，“我是一个快要退休的大学老师，这么多年来，我亲自带过的硕博生至少有一百人，如果再加上教过的本科生，那就数不胜数了。而这些孩子在毕业后，又会带新的学生，或是从事相关行业……他们会扎根在广义的地学、生态学、遥感、环保等等领域。”
　　“如果我有心宣传游戏的话，他们都会是我潜在的宣传对象。”

　　“没错，”黄庭涛说道，“再比如我和老郑，我们平时会见到很多人，体制内的、体制外的……但系统看中的应该不止是我们的关系网，还有我们说话的力度——乘舟你想，如果老郑去检查企业的时候，和老板说，动物世界这个游戏很好玩，有时间可以多玩玩——人家老板会不会多想？会不会下载下来尝试一番？只要对方尝试了，系统想要宣传游戏的目的就达到了。”

　　钱乘舟皱了皱眉毛，顺着他们的思路想了下去：“那我的话，我有在新媒体领域里继续工作的前同事，我们的关系都还可以，只要我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看看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我现在又是一个博主，在自媒体上宣传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游戏。”

　　“没错。”陶闻敲了一下桌子，“何飞和你应该是一样的。”

　　“那赵勇就是……”钱乘舟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他之前说过，他们的科研压力很大，有新出的有趣游戏，他和同学们肯定不会放过。他不仅和何飞一样精通计算机，他也还有宣传游戏的潜质。”

　　“至于小语和小言，”陶闻说道，“他俩在各自的学校里，一个是学生会主席，一个是社团联合会主席，在同学群里能够‘一呼百应’，这就已经足够让系统把他们拉进游戏了。”

　　郑国华顿了一下，说道：“而果果，系统看上的应该不仅有他，还有他的爸爸和妈妈。”
　　“他爸爸是大老板，妈妈是司局级干部*，他们两个不仅有能力宣传游戏，甚至还能给果果经济上的支持。”

　　钱乘舟眨了下眼睛——这样想也没错，万炎创业的启动资金就是从他老爹那里拿的。如果系统真的能把之前那个人傻钱多的万炎哄好，想坑他的启动资金恐怕都不难。

　　可是……钱乘舟皱了下眉毛。

　　“不是，等会儿，不对啊。”钱乘舟看着陶闻、郑国华和黄庭涛，问道，“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出去，就算是最后真的出去了，我们又怎么可能给系统做宣传呢？”
　　“——并且，系统连游戏都做出来了，还缺那点宣发的钱？？”

　　至于在这里费大力气拉人进系统、让他们当免费的自来水吗？
　　况且，他们这些想象中的“自来水”也没自来啊。

　　“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陶闻喝了口咖啡，慢慢说道，“系统把我们拉进游戏，其一肯定是为了内测，其二才可能是为了宣传。它应该还是想要以获得一手内测数据为主，至于我们会不会自发宣传，可能是次要的。”
　　“……另外，下面是我自己的猜测哦，一个游戏公司里有最终决定权的人，年岁应该不能太小。我们这一代人普遍比较抠门，即使手里有钱，有时也会想讨价还价。比如我上次在农家乐里想买个便宜东西，就和那市集老板说我得绝症了……”

　　钱乘舟一挑眉毛：哈？
　　他还清楚地记得，市集里的胖大爷看着他的红木盒子说，你这种骗人的把戏我见多了，上次还有一老太太要买移动基站，说自己得绝症了呢。

　　……不会这么巧吧，钱乘舟默默想着。他本来还觉得编排自己得绝症的老太太是个狠人，但现在想想，如果那人是陶闻的话……这也确实是陶老师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至于我们会不会宣传，现在是肯定不可能了。”陶闻不知道钱乘舟对上了号，只自顾自分析道，“但我们又觉得，也许，之前的推论真的可能是对的。”

　　“——系统背后的设计师，也许真的有两个阵营。”黄庭涛接过话头来，思索着说道，“比较温和的那一派由于对我们‘有所图’，采用了怀柔政策，包括将我们的特别顾问设置在120之前，让我们随时随地体会宾至如归般的感觉，并时不时给予帮助，保证我们顺利完成任务……”
　　“这样一来，他们不仅有了内测数据，还拉拢了我们，让我们发现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进而能够在离开系统之后自发宣传。”

　　“而另外的那一方，”郑国华说，“我们就实在是想不通他们的逻辑了。他们可能真的不想我们离开系统吧。”

　　钱乘舟顿了两秒，依旧在思考这种推论的合理性。

　　“但是，”钱乘舟再次提问，“系统为什么要拉【我们】进来呢？”
　　“——如果它想让人宣传游戏的话，为什么不把更大的、真正一呼百应的大佬拉进来？”
　　大佬也可以完成任务、提供内测数据啊。拉大佬直接做任务不就一步到位了吗？

　　“嗯？拉大佬进来？你们在说什么？”霍语举着一杯奶茶坐在了陶闻旁边，后面还跟着给她端咖啡的霍言小弟。

　　霍语看了他们一眼，试探说道：“不把大佬拉进来，是因为……害怕大佬？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宣传？”

　　霍言无语回怼：“敢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插嘴？”

　　霍语：“……”

　　陶闻眼疾嘴快地救霍言于水火：“我觉得小语说得对，系统设计师们不拉真正的大佬进来，就是害怕大佬，怕大佬离开系统后把他们收拾得渣都不剩。”

　　“渣都不剩？”万炎打着哈欠坐在了钱乘舟旁边，“什么渣都不剩？”

　　陶闻：“……”
　　钱乘舟：“……”
　　郑叔黄叔：“……”

　　说时迟那时快，048和066迅速整理了他们前期讨论出的结果，发给了101、102和057。

　　“其实，在复盘大家背景的时候，我们还有一点发现，”黄庭涛说道，“那就是，目前我们认识的、特别顾问在120之前的玩家，在现实中都没有直接抗衡系统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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