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猫知道

　　在学校里，朝汐是最沉默寡言的学习委员，一直独来独往，仿佛是一块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也是同学们最不想接近的人。

　　可现在，朝汐嘴角上扬，不同于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样，她的眼中闪烁着雀跃，小心翼翼，悄悄地，不敢示人的可爱小心思昭然若揭。

　　她小心翼翼用食指碰了碰那只猫毛绒绒暖融融的脑袋，然后用江星澜几乎快要听不清的声音，细细地对那猫说，“你真可爱。”

　　一阵风吹过，夕阳西下，无人的小道上一片寂静。

　　一女孩，一橘猫，两两相望，仿佛一幅动态油画。

　　江星澜默默看了她许久，直到她重新背起书包离开，快步跑得看不见人影，这才缓缓来到那只正在意犹未尽舔着爪子的橘猫跟前。

　　“吃里扒外的小东西。”他垂手，熟练的撸了撸猫头，“你挺会啊。”

　　“呜……”橘猫闻了闻他身上没有猫粮的味道，屁股一扭，大摇大摆走了，尾巴翘得高高的，毫无对平时金主的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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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汐回家果然比平时晚了一些，姜黎和朝立阳都已经坐在桌前等她吃晚饭。

　　“今天怎么晚了十五分钟？”姜黎皱眉看着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似乎想要从她身上找到什么青春叛逆的蛛丝马迹。

　　“修路，妈妈。”朝汐面色微有些不自然，虽然她已经提前把自己裤脚上的猫毛拍了一遍，应该不会被看出来。

　　姜黎生活上有些洁癖，也并不大喜欢这些毛茸茸的活物，平日里都不让朝汐接近它们。

　　朝汐几乎能想象出姜黎知道一切的模样，大抵不过“玩物丧志”和“狂犬病、寄生虫”等警告。

　　“我就说嘛，陵川一中过来那条路封闭，你还不信。”朝立阳倒是显得放松多了，他一面安抚姜黎，一面朝着朝汐招了招手，“汐汐快来吃饭吧，菜都凉了。”

　　姜黎面露不满，“耽误这么久，我明天问问住建那边的同事，看看那条路什么时候修好，老朝，要不然你下班以后绕个路，去接一下朝汐……”

　　“你也别搞的太夸张了……”朝立阳一把放下筷子，有些无奈，“不就十五分钟吗。”

　　“什么叫‘不就十五分钟’，你知道朝汐的十五分钟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吗？就算只修十天路，十个十五分钟，加起来有多少了！”姜黎皱眉看着朝立阳，“让你管管女儿怎么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你自己的事业，你这个人也太自私……”

　　熟悉的形势，熟悉的语气，朝汐早已习惯，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演变成姜黎与朝立阳这对父母之间的战争，连带着她也会被引火烧身。

　　“妈妈，老师今天找我了，说我要多锻炼，良好身体基础对于高强度的学习也很重要。”

　　极少见的，朝汐打断了姜黎的怒火，一面拿着筷子，一面将耳边的头发拨弄下来，遮住自己因说谎而发热的耳根。

　　“我还在想，其他时间用来锻炼有些浪费，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慢跑回家。”朝汐的声音如同她本人一样纤细，她低着头，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姜黎一愣，沉默坐下，看了瘦弱又乖巧的朝汐一眼，没说什么，只给她舀了一碗蛋羹，却已经因为朝汐的话平息了一些怒火，语气也温和起来，“多吃点蛋白质，提高免疫力。”

　　一家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吃饭。

　　朝汐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她吃完饭准备去书房的时候，听到姜黎忽然发问。

　　“对了汐汐，我听说上学期期末的年级第一在你们班上？你怎么都不告诉妈妈。”

　　朝汐脚步猛的顿住了。

　　她是故意没说的，没想到这件事妈妈都能打听到。

　　半晌，朝汐缓缓说，“是，是我们班长。”

　　“班长啊，班委还能兼顾学习，真不错。”姜黎抬头看朝汐僵硬的背部，接着问，“他新学期模考成绩怎么样？”

　　“还是第一。”朝汐闷声说。

　　“你也多跟他学学，为什么人家每次都是第一，你就偶尔考个年级第十，成绩浮动这么大，这次直接掉到年级第十五……”姜黎皱眉看着朝汐。

　　朝汐低头打断她的话，带着一丝无奈，“我学不了他。”

　　“怎么学不了？”姜黎一听这话就来气，语调提高了几分，“你要学会在人家身上发现长处，取人所长，补己之短。”

　　朝汐沉默了几秒，不想跟她继续争辩，便服了软，“好的妈妈。”

　　“心思要用在学习上，知道吗？以后早点回家，别跟同学鬼混。”姜黎见她听进去了，语气舒缓了些。

　　“嗯。”朝汐点头，心中无奈地想……姜黎不知道，她根本没有同学可以“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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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过了早读，直到语文课开始上课，江星澜才到教室。

　　语文老师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挥了挥手，便让他进教室，看样子像是见怪不怪，甚至连一句例行的教育和警告也没有。

　　江星澜回到座位上，倒是惹起一片惊愕的声音，最惊讶的是林仲春。

　　林仲春跟江星澜隔了一条走道，他嗓门不小，朝汐距离他们两排远，都能听到林仲春问他，“澜哥，大早上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带我们一起？太不够意思了。”

　　“逛街。”江星澜简单说。

　　“曹，早上逛街！商场开门了吗。”林仲春不可置信。

　　“听课吧，别废话。”江星澜并不想跟他解释。

　　“嘤。”林仲春一脸委屈，“好兄弟有小秘密了。”

　　周围一片嬉笑声，惹来语文老师一声呵斥才消停。

　　朝汐手指紧紧捏着笔。

　　上学迟到、大早上逛街……这算长处吗？这她要是学了，姜黎恐怕要打死她。

　　她低头用手指头抠着笔头的皮壳，心想，如果自己把这人“劣迹斑斑”的历史告诉姜黎，姜黎会信吗？恐怕会觉得自己在编故事吧。

　　今天语文课代表生病请假，下课以后，老师点名让朝汐负责收语文课上要求交的默写本。

　　作为学习委员，朝汐早已习惯了这些活儿，她按惯例一组组沉默的收过去，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果然少了一本。

　　朝汐看了一眼，大概知道是谁。

　　江星澜……又是他没交。

　　她站在讲台边上，貌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江星澜所在的位置。

　　只见林仲春正在他的面前手舞足蹈说着什么，还有其他男生，纷纷围在江星澜的座位边，众心拱月，热火朝天。

　　另外一个男生手上还做着三步上篮的动作，动作颇大，把一旁课桌上的书都碰掉了，也没人管。

　　朝汐低下头，纠结了许久。

　　她最怕这种男生聚在一起的其妙的、青春荷尔蒙爆炸般的氛围，会令她非常不适应，她踟躇着向前走了两步，却见林仲春一把搂住一旁一个男生的脖子，然后笑着开始胡乱抚摸那男生的胸前，嘴里还说着开玩笑的话。

　　那块区域发出爆炸般的笑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社恐地狱。

　　朝汐瞬间退后一步，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把收到的作业交上去。

　　反正江星澜不交作业，老师们也不会管的。

　　朝汐下了决心后，直接抱着一大摞作业出了教室门，头也不回。

　　她的身影路过靠走廊的玻璃窗，江星澜瞥了一眼，仿佛不经意一般，开口问，“学习委员送什么作业去？”

　　“啊，不知道啊，估计是默写本吧，啧，今天这篇也太难了，我啥也记不住，抄的同桌。”有人说。

　　“是默写本。”有人肯定说，“我看她跟别人收作业了。”

　　江星澜沉默着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崭新的本子，他翻开，里头几乎是空白，只有中间一页，写了今天课上的默写任务。

　　“她怎么没收我的？”江星澜问。

　　“……”众人沉默看着他。

　　“我去交作业。”江星澜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其他人与林仲春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意外。

　　“澜哥怎么回事，居然交作业了？他不是装B从来不交作业吗？”林仲春在一旁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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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汐正抱着作业本往前走，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瘦长的身影，她吓了一跳，脚步一顿，手上的一摞本子摇摇欲坠。

　　好巧不巧的是，江星澜拦住朝汐的地方，正是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连廊，连廊没有封窗，风大得很，吹得朝汐齐耳的头发直飞舞。

　　江星澜冷不丁伸出手，将她的那一摞本子扶住了，顺便在上头加了一本，朝她微微笑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真诚，还有几分疑惑，“我还没交作业，学习委员，你怎么把我忘了。”

　　又一阵大风吹过，作业本哗啦啦作响，风也吹起朝汐的头发，露出了她泛红的耳朵，她僵硬的后退一步，听到这话，脑子差点直接炸开。

　　“我……”朝汐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她根本不是忘了，而是故意没去收。

　　她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理由，可在面前这位同学面前，她就像茶壶倒饺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朝汐天生不善言辞，熟悉的人倒还好，而面前这位所谓的班长，自上学期同学以来，便与她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宛如两条平行线，一点交集也没有。

　　实际上，朝汐最怕遇到这样的人，他仿佛身上自带光环，走到哪里都闪闪发亮，吸引人眼球。

　　而她最怕的就是大家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这会让她无比窘迫，十分不自在。

　　江星澜直视她的眼睛，朝汐心猛地一跳，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不看他。

　　他看到她窘迫后退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个夺命野兽，不禁挑了挑眉。

　　之前只知道她时常拒绝别人的好意和亲近，同学们也说她性子冷漠，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气氛陷入了恐怖的沉默，走廊上的大风吹起她耳边的头发，让朝汐红通通的耳朵根本无处隐藏。

　　好在，江星澜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她怀里厚厚的一摞作业，问，“看起来很重，要不要帮你搬过去？”

　　江星澜笑起来极为好看，而此时的他笑得十分温和自然，人畜无害，朝汐大胆看了他一眼，脑子里瞬间闪现出公益广告里那些模特的标准笑容。

　　“不，不用了，谢谢！”朝汐一想到要与他一人一半作业肩并肩走到教师办公室，便觉得那个画面十分惊悚，连忙拒绝。

　　也许是担心自己拒绝的太过生硬，怕得罪人，朝汐一面说着，一面猛地朝他鞠了个躬。

　　可她身体紧绷，本就十分紧张，朝汐一动，怀里那摞作业本，便“哗啦”一声全都掉在了地上。

　　朝汐呆愣看着地上散落的默写本，感觉到江星澜眼中的笑意，头皮发麻。

　　这一刻，她只想换个星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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