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回府后，宣南莘哭肿了眼睛，就没有去宣太傅那边照顾，免得被宣太傅问起反而不知道怎么说。
　　一连过了几日，魏承先都没有再来宣府。宣太傅问起，宣南莘解释不清楚，只能敷衍道：“可能书院太忙了，承先哥哥不得空。”
　　“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忙的事吧，他是不是生病了？你明日去明府看看……”宣太傅很是担心的样子。
　　“没事的，爹爹别担心了。”宣南莘专心削着手上的苹果，又扯开话题，“爹爹是不是又给哥哥找了杨侍郎家的姑娘？”
　　“没有。你明日还是去看看承先……”宣太傅念念不忘魏承先。
　　“我不去。”宣南莘决绝道，“承先哥哥……承先哥哥……他说……他说他不想再见我了，我……我只会说让他伤心的话，我……我就是个笨丫头，爹爹不要让我去找他了，我也不想他伤心……”
　　宣南莘的眼泪全落到了苹果上，只得把苹果和小刀放下，拿手帕擦了擦眼泪。
　　宣太傅耐心问了几句，宣南莘便把那日的事和盘托出，说了许多内疚和不安。
　　“那就算了，我让笙儿去就是了。”宣太傅也不再勉强，看了几页书，忍不住对犹在拭泪的宣南莘道，“爹爹不是怪你，但这件事你确实处理得不好，你就照常跟他相处就好了，何必多说些无谓的话。人和人交往也是需要缘分的，他是恩师的孩子，我多照顾他一些是应该的。但这和你还有笙儿没有关系。你看笙儿就不会说这些话，他知道承先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不管承先是什么身份，这份情谊都在。”
　　“我是没有哥哥聪明……”宣南莘在梦里都不会梦到自己变成一个宣颐笙那样聪明细致的人。
　　“这不是聪不聪明。莘儿，你还没有学会自己处理事情，你习惯了被人照顾，你在书院里有哥哥照顾，有承先照顾，帮你从不适应到适应。在感情上你也没遇到什么挫折，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就算有门第落差，爹爹也没有拆散你们。除了爹爹昏迷的时候，你真的有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事吗？爹爹生病了，你也跟着生病了一样，成天就是躲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王姑娘是你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们家的事，王将军那时候是受了伤回来的，休养了一年多才能正常行走，后面更是反反复复病发，王姑娘有没有因为这样整天什么事都不做？”
　　宣南莘沉默不语。
　　王韫基本没有因为家里的事告过假，即使王韫和宣南莘亲近，也不常提起家里的事。宣南莘以前判断王韫家里有没有事的方法是看萧凌风放了堂往哪儿跑。如果萧凌风一连几日都是放了堂拉着王韫一起走，那八成就是跟着去探望王将军了。宣南莘问起，王韫都是说爹爹已经够难受了，自己不好也跟着做出一副难受的神情，增加爹爹的难受。
　　宣南莘又想起来了。这是萧凌风教给王韫的，因为明先生生了萧凌风之后身子怎么养也养不好，尤其是萧凌风还小的时候，更是常常病倒。萧凌风一哭，明先生就只能强撑着安慰萧凌风，之后萧凌风就再也不哭了，也不准别人丧着脸去看望明先生。
　　“爹爹生病了，我太害怕了……我每天都很害怕，不想爹爹离开我……”宣南莘总记着那日下棋的时候突然听到宣太傅晕倒的消息，那几天，宣南莘都没有办法睡着，之后醒了，宣南莘也不想再出门，总怕一出门，又听到那样的消息。
　　“莘儿，爹爹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莘儿也不是几岁的孩子了，不能总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宣南莘口头上是答应了，心里没点底气也没有。
　　在宣太傅生着病的情况下，宣南莘没法好好处理自己的生活。
　　从秋天走到冬天的日子里，宣太傅似乎是好多了，气色好了不少，人也精神多了，不过还是告假，不处理公务。
　　宣南莘重新学起了管家，学起了弹琴……等明先生他们搬回萧府去，宣南莘就可以再去学棋。
　　他们一直没有搬回去，魏承先也没有再来宣府。
　　宣南莘在萧毓盈再来探望的时候问起为什么一直住在明府了，萧毓盈酸唧唧地说因为心疼萧凌风每天两头跑，所以全家都搬到明府去了。
　　最倒霉的就是萧毓盈，平白无故的每天要早起半个时辰。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现在除了景院长，还多了一个魏承先随时随地要检查萧毓盈的功课。
　　在大家的督促下，加上萧毓盈的底子也不差，现在萧毓盈也可以在月考中拿个不错的名次了。
　　宣南莘听到这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以前尚且有明先生、宣颐笙、魏承先三个人帮宣南莘，宣南莘也执着地躺在末位睡大觉，坚决不肯往前挪一挪，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
　　萧毓盈的烦恼是好媳妇课上得实在不怎么样，景颜目前总共也就去了明府两次。第一次萧毓盈感慨着像那样轻声细语的说话就很难，第二天压着嗓子说话的萧毓盈被好几个人询问了是不是感冒了，嗓子不舒服，气得萧毓盈再也不死磕这件事了。第二次萧毓盈学到了萧先生早就出过的招——装哑巴。萧毓盈憋了一天后，实在憋不住了，硬拉着萧凌风说了半宿的话，害得萧凌风第二日练剑没起来，被萧先生臭骂了一顿。
　　“叔叔现在觉得颜姐姐口述没什么用，打算让我住到院长家里去，我不愿意。”萧毓盈不会嗑瓜子，用手一颗一颗剥着。
　　宣南莘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糊涂了，问道：“难道院长能教姐姐怎么伺候婆婆？”
　　萧毓盈听了都笑得抓不住瓜子了，“什么啊，不是的。因为知微哥哥他们夫妇现在和老师住在一起，他们觉得我跟在景嫂嫂身后学就好了。”
　　“萧先生的主意可真多，不过让姐姐直接住在院长家好像是很奇怪。”宣南莘想萧毓盈被迫住在明府都有不少怨言，住在景院长那儿，和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一起了，肯定更不愿意。
　　萧毓盈无奈地托着腮：“叔叔才不觉得奇怪。他说我们家的孩子都不是一直在家里待着的，我爹爹十六岁就来了凌城，然后在姑爷家跟着学了一年，就入朝了。叔叔也在姑爷家住了四年。弟弟也是啊，他不是跟着林伯父去了江西几年嘛，现在也是在他外祖父身边上课。叔叔说老师不是外人，我在老师家住也不用起早床了，说了很多好处呢，反正我还不想答应。”
　　“萧先生对姐姐已经很有耐心了，要是换了凌风，萧先生已经连人带行李扔到院长家去了。”宣南莘笑着帮萧毓盈剥瓜子，直接把人扔过去才像萧先生会做的事。
　　萧毓盈把搁在腿上的手炉拿在手里捧着，眼睛盯着一碟花生。“叔叔现在对弟弟也很耐心的，弟弟也跟换了个人一样。他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念书和练剑，除此之外，你再找他干别的，他都是心不在焉的。我上次拉他出去看戏，回来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他在想什么兵法。我的天，看戏诶，台上还唱着呢，他愣是一句都没听。连那出戏叫什么都不知道！”
　　“凌风哥哥已经够聪明了，还这么刻苦……”宣南莘一不留神，手里的瓜子仁滑走了。
　　“他是刻苦了，苦了阿韫妹妹，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他……”
　　萧毓盈抱怨着萧凌风冷落王韫，宣南莘忍不住问起梁桢：“梁哥哥……他怎么样了？”
　　“他……南莘，你别着急，婶婶说梁师兄是太心急，刻苦是刻苦了，但月考没有进步，这次月考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心，他生病了好几天……”
　　宣南莘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因为自己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连梁桢生病了也不知道：“怎么会生病呢？他有没有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已经好了，真的，我今天还在书院看到他了。”萧毓盈赶紧道。
　　“姐姐，求求你了，你去跟老师说说，让我见见梁哥哥吧，他生病了我也不知道，我只会要求他考上，我什么也没有帮他做，我对不起他……”宣南莘死死拽住了萧毓盈的衣袖。
　　萧毓盈很为难：“我只能帮你问问婶婶……”
　　宣南莘意识到这确实是很为难萧毓盈，没有婚约就提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求，当然不能随便答应。明先生肯定也不想自己跑到梁桢面前去哭哭啼啼，什么事也做不了。
　　次日，萧毓盈没有来告知宣南莘结果，只有丫头送了信来，让宣南莘去明府一趟。
　　可能是宣府太安静了，明府的热闹让宣南莘变得局促不安，也让丧着脸的宣南莘无所适从。给宣南莘引路的满脸喜悦的丫头，宣南莘也并不认识，便是想问几句也开不了口。路上宣南莘甚至看到了两个小男孩在庭院里玩，一个两三岁，一个四五岁，宣南莘想破头也没明白这是哪里来的两个小娃娃，照顾小孩的人倒是有点眼熟，宣南莘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了。
　　宣南莘也没继续想，埋头往明先生那边走去。
　　明先生那里的热闹不减，桌边坐着一个年长些的夫人，宣南莘知道这是林夫人，另外一个比自己大些的少妇，宣南莘能猜到这是林家的长媳。
　　宣南莘忐忑不安地走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明先生才对林夫人道：“嫂嫂，我跟这丫头说几句话，你们先吃些茶点。”
　　宣南莘默默跟着明先生到里间去了。
　　明先生先开口道：“莘儿，阿桢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想见他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让他更加心急了，这件事是急不来的。你爹爹在书院待了五年，阿桢这才是第二年。”
　　宣太傅五年如一日的刻苦才成了状元郎，梁桢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秋试，还时不时被宣南莘的事牵绊住。
　　“我知道了。老师，我什么也帮不了他，我其实……其实没有资格逼他……”宣南莘又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难道到了阿桢面前也要这样说话吗？就算没有莘儿，难道他不该努力考上吗？我说的只是不能太过心急。我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见面的事吧，你要是担心，你可以写封信安慰他，不要再说刚才那样的话了。”明先生明显就是很担忧的模样。
　　宣南莘得到了明先生的许诺，什么时候想好要见梁桢了，提前派人递个消息到明府来，明先生会安排好的。
　　如果有的选的话，当然想高高兴兴见梁桢，说出口的都是好听的话。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宣南莘也变得很难很难。
　　离开之前，宣南莘又路过庭院时，碰到了萧毓盈和林昭。
　　不是事先知道他们尚未成婚，看他们的模样，宣南莘都要以为那两个小孩是他们的孩子了。
　　大些的小男孩拉着萧毓盈的衣角道：“姐姐，你陪我玩！”
　　林昭笑着拍了一下小男孩的头：“喊错了！这是婶婶，不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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