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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情
宣颐笙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天,恍惚中听到了一些声音:有低声哭泣的声音,有号啕大哭的声音,有争执吵闹的声音,有愤怒吼叫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里夹杂的都是痛苦,都是难以释怀的不甘心,难以言状的不接受,难以诉说的不忍心。
宣颐笙再睁开眼时,周围变得格外安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宣颐笙静静听着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一点一点地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是了,现在躺的地方是宣府,自己已经不在书院了。
宣颐笙挣扎着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起不来,立刻就见陈颂慌慌张张跑过来,在宣颐笙床边候着,激动道:“公子可算醒了,我……夫人和姑娘都吓坏了。”
“我……”宣颐笙喉咙像被刺穿了,再发不出声。
陈颂转身去给宣颐笙倒了杯茶,递给宣颐笙。
宣颐笙勉强润了润喉咙,只觉得有密密麻麻的针一根根刺过喉咙。
陈颂解释道:“公子一直发着高烧,好几天都退不下去,后来还是萧先生请来一位夫人给公子施了针,公子才好些。”
宣颐笙忍着难受,艰难起身,道:“颜儿呢……”
陈颂扶着宣颐笙,劝道:“公子别再提景姑娘了,景姑娘已经答应嫁了……”
宣颐笙说不出话,死死盯着陈颂。陈颂又道:“老爷发了好大火,姑娘已经挨了好几顿骂了,老爷说……老爷说……”陈颂担心宣颐笙受不住,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
“说什么?”宣颐笙垂下眼眸,不知该看向何处。
“老爷是为了公子好,公子还是先好好养身子吧……”陈颂劝道。
宣颐笙一句话也听不清楚了,好像有很多句话在自己脑子里打架,他们决不出胜负,但吵得宣颐笙什么也理不清。汗水一寸寸地浸湿宣颐笙的衣服,再一寸寸地化作寒意吞噬着宣颐笙。
如果可以不用醒来就好了……
就算是有无尽的噩梦,也比睁开眼看到残忍百倍的现实要好。
宣颐笙睁着眼躺在床上,只是发呆。
过了许久,天亮了,阳光照了进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活了,安静的宣府渐渐吵闹起来。
“笙儿,笙儿!”
宣颐笙侧过头,看见还未梳妆的宣夫人疾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喜悦。
宣夫人用手背靠了靠宣颐笙的额头,喜道:“确实烧退了!笙儿,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你几天未进食,肯定饿坏了。”
宣夫人吩咐了几个丫头去准备,见宣颐笙始终不说话,宣夫人又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一句话也不跟娘说?”
宣颐笙不想见宣夫人担心,只得勉强道:“儿子没事。”
宣夫人一听他嗓子几乎废了,立时眼眶就红了。“便是有再大的事也不能折腾自己啊,你这样……”
宣夫人掩面而泣。
“带夫人去梳洗,在这里哭哭啼啼是做什么?”
宣夫人听到声音连忙擦了擦眼泪,叮嘱着宣颐笙:“笙儿,跟你爹爹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别再惹你爹爹生气了。”
宣太傅走过来,宣夫人又恳求道:“便是要骂要罚,也等他好些了不行吗?”
宣太傅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了宣颐笙身上便挪到了宣夫人身上,宣太傅温声道:“夫人放心,我有分寸。”
宣夫人点点头,带着下人一起出去了。
宣太傅坐在一边,并不看宣颐笙,缓缓道:“那日会讲,师兄让你讲‘君子之道’,你讲得极好,只是,笙儿,你讲的竟然半分都没有往心里去吗?你就是这样做‘君子’的?”
宣颐笙接不了话,眼神呆滞。
“书院里的规矩,你比爹爹清楚。你在自己没有能力承担任何的时候轻易地向景姑娘表明心意,让景姑娘信以为真,对你用情至深。你老师一向视你如己出,对你是无微不至,你就这么报答他吗?”宣太傅看了看窗外,长叹一口气,沉默了许久。
“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一直以为……”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便是自以为是太久,才会有今日!”宣太傅站起身大吼道,“你是非要为了景姑娘弄得前途尽毁,宣家无光,书院颜面扫地,你才满意吗?”
宣颐笙被扣了这么大顶帽子,挣扎着要起身解释,奈何浑身使不上劲,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宣太傅赶紧上前扶住宣颐笙,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宣太傅扭过头去,生怕自己一时心软说了不该说的话。
宣颐笙费劲吐出字:“儿子从来……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宣太傅敛了敛心神,看着面色惨白的宣颐笙,狠心道:“笙儿,我没有什么同你多说的。到秋试前,你便在府中,一步也不准出府。”
是夜,天一阁中,梁桢踩着梯子,拿着掸子扫架上的灰尘。
“公子,我昨日刚洗过澡,你把灰都扫到了我头上!”梁徽在下面一边摆好书,一边抱怨着拍了拍头上的灰。
梁桢故意又用力扫了扫,笑道:“我说让你上来扫,你非说什么你怕高,那你就只能在下面吃吃灰!”
梁徽往旁边挪了好几步,赌气道:“公子再这样我可不陪你打扫天一阁了,我还有其他事呢!”
梁桢顺手摆整齐了几本书,“你的事不就是伺候本公子?”梁桢的目光扫过一本厚厚的书院名册,便伸手去拿,也没听见梁徽回答了什么。
名册太厚,梁桢一时没拿稳,名册重重砸在地上,吓了梁徽一大跳。
“公子便是发脾气也不能拿书砸人吧!”梁徽向仍在梯子上的梁桢喊道。
梁桢赶紧下来,拿起名册,拍了拍上面的灰,歉声道:“抱歉抱歉,不是有心的。”见名册没有摔坏,梁桢稍稍安心。
“这是什么呀?”梁徽凑上前,看梁桢手上厚厚的册子。
“书院的名册,”梁桢从最后一页开始翻起,见记录是到崇元十二年,也就是七年前。名册上写着崇元十二年,书院一共收了十五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是宣颐笙。
“这不是宣师兄吗?”梁徽指着名册上的名字,说完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还好夜里无人,不然被院长听去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景院长最后给出的赶走宣颐笙的理由是自视甚高,得意忘形。一时之间书院中流言四起。一开始有说景院长嫉贤妒能的,有说宣颐笙的确骄傲自大的。后来有人看见过宣颐笙是昏迷着送回宣府的,因此也有说宣颐笙得了重病,书院不愿担责,把宣颐笙赶走了。
有一天,杨连倚在课上提到了宣颐笙曾经写过的一篇文章,放堂了就被景院长臭骂一顿。
至此,不管怎样,书院是没人再缺心眼提起宣颐笙了。
“我始终不相信宣师兄是什么自视甚高,得意忘形之人。”
梁桢是亲眼见到宣颐笙那日是如何昏过去了的,他要是真的得意忘形,何以要伤心成这样?
“我也不相信,但是咱们还是少提宣师兄为妙。”梁徽提醒道。
“宣姑娘也多日没来了,不知道宣师兄可好些了?我看老师也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易师姐和景师姐都不上课了,如今居然只有王二姑娘还在上课。”梁桢出着神,手上随意翻着名册。
“我听说,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梁徽欲言又止。
梁桢瞪了梁徽一眼,十分不悦:“有话快说!”
梁徽又是左右顾盼一番,低声在梁桢耳旁道:“景姑娘对宣师兄颇有情意。”
梁桢立刻怒道:“你哪里听来的胡话,乱污蔑师姐清誉,明日就将你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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