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自萧毓盈出嫁后，平静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在盛夏的某日里，开始有关于战争的传言了。这样的传言一直蔓延到大暑，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了所有人的安排。好在事实仍是传言的时候，宣颐笙顺利成亲了。在宣颐笙成婚前不久，宣太傅就被喊回去处理公务了。
　　特殊的日子里，宣太傅的病显得无关紧要。
　　对外自然说是好全了，私下里连宣南莘也并不完全知道详情。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一年前，宣太傅早出晚归，宣南莘在后宅学习。区别是，有了杨青湘在，宣夫人不再毫不顾忌地指责宣南莘，甚至有时候干脆把宣南莘的事交给杨青湘了。
　　宣南莘嘴上不敢反抗，心里多多少少要闹点别扭，杨青湘比宣南莘年纪还小些，虽然身份是嫂嫂。
　　经过一番对明先生的死缠烂打的撒娇后，宣南莘草草知会了杨青湘一声，就跑到书院去了。
　　午间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宣南莘撑着伞来到先生们用饭的膳厅，见明先生、萧先生、景院长和张先生都在，一一给先生们见礼。
　　也不是刻意赶着来用饭的，不过明先生说唯独午间有些空闲，宣南莘便久违地出现在了膳厅。
　　“还以为院长发财了，原来是宣丫头过来了。便是宣丫头过来，也不必这么丰盛吧。院长偏心偏得太过了！”张先生瞧着一桌丰盛远胜于平日的佳肴，乐呵呵地打趣。
　　“我不知道宣丫头要过来，这是招待阿姐。”景院长正色道，看不出半点高兴，“下午得辛苦阿姐去我那儿一趟，阿姐到时候急着回府，我不就没法招待阿姐了吗？”
　　苏州的事还没完全解决，魏承先的婚事便还拖着。明先生之前拒绝了景院长让苏滢住到院长宅去的提议，猜测数月过去，景院长是想旧事重提。
　　明先生道：“你要说的不必非去你府里说吧，到底人还没嫁过来，这么做不太合适，虽说你有你的难处……”
　　“不是苏姑娘的事，一点私事。”景院长也没直愣愣地就在饭桌上全说了。
　　萧先生是一口都不想吃了，碍于明先生的面子才没当面让景院长难堪，自己憋屈地在心里暗骂——天大的私事也不该找别人的夫人处理！
　　张先生之前听了些说法，问道：“真要知微搬出去吗？”
　　“为什么要搬出去？”明先生一口汤也忘了吹吹，把嘴唇都给烫疼了，索性放下了勺子。宣南莘体贴地把一盏凉茶放到明先生手边。
　　“当然是为了书院。本来官员就要避嫌，之前是没找到合适的宅院，暂时住下，都好一段时日了，他继续无所顾忌住在这儿自然不成，闲话已经不少了。”景院长为此头疼很久了。
　　“都是哪些人长了舌头没处使，知微自己恐怕都没跟书院的学生说过什么话吧？”萧先生自家的流言蜚语早被萧毓盈的婚事给冲淡了，加上张韵寒迟迟未进宫，流言也渐渐没有盘旋在萧府上空了。
　　景院长的子女也不多，女儿在王府难得见上一面，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又非得为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搬出去，任谁听了都觉得没劲透顶。
　　景院长也倍感无奈：“知微晓得分寸，平日里也不往学生们行走的地方去……”
　　明先生盘算了片刻，道：“你打算让他搬到哪儿去？要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宅院，让知微住爹爹附近那个宅院吧，当时人家说要卖，风儿缠着我买下来了，现下用不到，以后估计也不会住，知微住过去正好。”
　　“这是不是不合适？毕竟是凌风的，也没知会他一声。我打算让知微住以前我住的那个小宅子。”景院长开口的用意绝不是为了让明先生给找个宅子。
　　萧先生打抱不平道：“行行好吧，院长大人，当初那个宅子多年未住人已经很旧了，再者也确实太小了，你儿子一个当朝六品官，是不是寒碜得太过了？就算你不在意，知微也不在意，你们也考虑考虑颜儿吧，荣王府的人不得笑话颜儿？”
　　明先生道：“你别担心风儿那边，他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这点儿事的主，我们还是做得了的。你跟知微说说，如果他愿意，就过去住。那个宅院不算大，不过格局挺好的，庭院的布置也很好。我们上次去看，反正没有太多需要修葺的地方。”
　　“院长，你看看，你这一顿饭，换了个宅子，赚大了。”萧先生见景院长犹豫不定，趁机在旁揶揄道。
　　“那不行，要给银两的，让你家知微老老实实把银两奉上。”明先生给宣南莘夹了一筷子菜，问道，“再没旁的事了吧？”
　　景院长迅速给明先生夹了一筷子菜，尴尬笑道：“阿姐还是去我那儿一趟，陪陪阿然。”
　　“真是奇了怪了，你夫人你自己不陪。”萧先生没法忍了，不耐烦地放下了筷子，“我夫人没空陪，夫人最近累着了，要好好休息。”
　　明先生当下拦住了景院长想辩解的话，心里有些不太安稳。
　　午饭过后，还是带着宣南莘一块儿去院长宅。路上，景院长慌忙解释了缘由。
　　“夫人最近很不好，本就不容易见到颜儿，颜儿有身孕之后，颜儿自己出不了王府，也就知微得空去看过一次。知微说颜儿消瘦许多，根本吃不下饭，惹得夫人心里更加牵挂。我是想等夫人生产后，再让知微搬出去，事先也没透露此事，结果昨日夫人知道了，跟我哭闹了一场，怎么也不答应让知微搬走，今早还一直吐……”
　　宣南莘听得难受，也牵挂景颜，不知她自那时之后，身子是否有好转些。
　　明先生叹道：“阿然自己也在孕中，难免多思。请了大夫没有，要不让希敏姐姐来看看？”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哪敢轻易喊将军夫人来，不合适。”景院长只是摇头。
　　宣南莘开口道：“院长，王伯母医术高明，也不是计较身份地位的人……”
　　“你这傻孩子……”景院长又长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旁的大夫可请，何必要做落人口实的事？”
　　“先看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再说。颜儿的事，你之前也没提过，不然早几日就可以去看看颜儿。我待会儿让人去递名帖，明日我同希敏姐姐一块儿去看看颜儿。”明先生有些庆幸萧毓盈没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平日里回娘家还算勤快，萧先生偶尔甚至会抱怨萧毓盈回来得太勤快，便是林夫人没说什么，萧毓盈也该自觉些。
　　当然，萧毓盈总有许多非回娘家不可的理由。
　　宣南莘失落地低声道：“我也想去看看颜姐姐……”
　　“你……”
　　明先生刚开口，景院长便道：“你最好是别跟去，荣王府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事，而且你也有了嫂嫂，你怎么跟你嫂嫂开口呢？”
　　宣南莘在书院时从没胆子顶撞景院长，听得自己的好心完全被扭曲了，争辩道：“又不是只哥哥认识颜姐姐，我和颜姐姐也是一块儿长大的呀。况且嫂嫂脾气好得很，哪会为了我这点儿小事心有不满。嫂嫂压根都不知道……”
　　“莘儿。”明先生严肃地阻止了宣南莘继续说下去，“院长是颜儿的父亲，自然一心为颜儿着想。你去了，惹她又想起往事，平白增添许多愁绪，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我会去看看颜儿，你就不用去了。”
　　宣南莘沉默地点点头，心中的委屈在波涛汹涌翻滚着。一个不起眼的宣南莘跟着去看看景颜能掀起什么风浪？
　　景院长不继续纠缠此事，道：“这段时日，苏丫头也把老师府上的事都理清楚了吧？”
　　“差不多吧，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承先将来还是搬出去比较好……”明先生初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景院长昔年成家后也在明府住了很长时间，但那主要是因为景院长成亲早，成亲后仍在书院读书，做先生后攒了点钱，就搬出去了。魏承先的情况大不相同，成家后再住在明府难免有不少尴尬之处。
　　“那那个宅院给承先住不是更合适吗？”景院长很不解。
　　明先生目视前方，“住那边知微上朝近些，承先搬出来可以寻个离书院近的宅院。也不好让他们夫妻承担照顾爹爹的责任，这是我们的事。”
　　“阿姐考虑得周到许多。那苏丫头的事也等承先提再说吧，书院的事暂时有阿韫在，阿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成亲……”
　　景院长顺着想到了萧凌风。萧凌风远在北原，身处战乱之中，数月里只有过一封简单的信，寥寥几个字就算报过平安了。
　　明先生和萧先生未见什么异样。王韫初时的担忧藏都藏不住，课上常常心不在焉。张先生安慰不好王韫，找萧先生求助，萧先生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作业太少了才有心思想别的”，张先生都不能信这是最疼爱王韫的萧先生会说的话，私下又跟明先生说了几句，明先生说一切如常就好，越劝越是提醒了她。
　　“凌风哥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宣南莘害怕梦境会变成现实，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明先生擦了擦额前的汗。
　　景院长道：“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是在太师和两个哥哥身边，应该不至于遇到太危险的情况。”
　　放在从前，宣南莘也觉得这话没错，可战场刀剑无眼，对方也不认得大名鼎鼎的萧凌风，说不定对方认出萧凌风，反而斗志大增，不管认不认得，都没什么好处。
　　到了院长宅，家仆立刻迎了上来。
　　景院长停住了脚步，“阿姐带着宣丫头过去吧，我还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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