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年初一的天气也很好。宣南莘坐在梳妆台前，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都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了。
　　“老爷说待会儿带姑娘去明府，让姑娘快些梳妆。”一个小丫头笑盈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宣南莘心底“咯噔”一下，问道：“爹爹怎么突然说要带我去？以前他不都是自己去的吗？”
　　“姑娘这话问的，老爷的事我怎么知道，总之老爷说带姑娘一块儿去，姑娘还是快些收拾吧。”
　　宣南莘临时说自己有什么头疼脑热也显得很不可信，认命地让丫头快些把妆上好，打算索性就去明府打探打探。
　　这几天也没人跟宣南莘多说什么，宣南莘估摸着暂时也没人跟宣太傅说什么，因为宣太傅没什么特别的举动，起码确定没有什么发了火的举动。哪知道一上车，宣南莘都没坐稳，宣太傅就问：“要是梁桢决定娶那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宣太傅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宣南莘无措地眨着眼睛，一下就把眼泪眨出来了。
　　梁桢什么消息也没有，很可能做的就是这样一个决定。宣南莘再也等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你娘之前确实在凌城看了一圈，没找到特别合适的，但如果不是在凌城，就又好找得多了……”宣南莘猛地摇摇头，抗拒道：“不，我要陪着爹爹，我不要去别处！”
　　宣太傅安抚地拍了拍宣南莘道：“调来凌城虽然难，但也不是做不到，不过需要好好筹谋。”
　　才几日时间，宣太傅就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心仪的女婿，还打算安排人家来凌城，宣南莘目瞪口呆，这实在不可能是几日功夫想好的，一定是早有准备。
　　“还是先去了院长那儿再说吧。”宣太傅就这么一句话结束了对话。
　　宣南莘得不到更多信息了，左手捏着右手，反反复复在脑子里数着自己知道的算得上和宣太傅相熟的外地官员，再继续盘算人家家里的子女。这样一路盘算到了明府门口，宣南莘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明府的家仆表现得很熟络，热情地迎了上来，跟宣太傅说景院长已经过来了，在陪明老院长喝茶。
　　宣太傅大方地表示让他们先聊，也不着急。
　　宣南莘就没这么大方了。以宣南莘对景院长的了解，俩人还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要一直等着吗？
　　没等一会儿，魏承先就先过来了，宣南莘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太大方地打了声招呼。
　　宣太傅很自然地问起魏承先的事，魏承先一一应着，似乎什么都很好。在书院做先生的事有几位长辈照应，魏承先自身也去南海锻炼一年了，回来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你的婚事看得怎么样了？”宣太傅也没避讳什么，直接问起了婚事。
　　魏承先吞吞吐吐起来：“我……我还没想好。”
　　“那就再想想，这种事也不好太着急，毕竟是你和人家过一辈子。颐笙的事虽说差不多要定下来了，我都觉得他有些太着急了，都没和人家认识多久……”宣太傅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宣南莘一点儿也不明白，宣颐笙和杨青湘也算相处一段日子了，宣太傅给宣南莘找的不知道哪家公子，宣南莘连点头绪都摸不着，宣太傅就好像已经暗自定下来了，还打算把人家调来凌城。两相比较，宣颐笙完全不能算着急，就算真的是着急，这着急也是跟宣太傅学的。
　　魏承先劝道：“颐笙是很孝顺的，宣叔叔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宣南莘没在宣太傅脸上找到什么欣慰，依然是满满当当的担忧。
　　“他这个年纪，做再多也只是强撑。”宣太傅顿了顿，又问：“梁桢现在在府上吗？”
　　宣南莘偷偷看着魏承先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幻莫测，“不知道，得让人去问问，他母亲过来了，有可能陪着他母亲。”
　　“既然院长一时半会儿也见不了，你让人去把梁桢找来吧。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总拖着也不是事。”宣太傅道。
　　“好。”魏承先立即走出去找人寻梁桢了。
　　宣南莘坐立不安，见宣太傅气定神闲得很没道理，心中更加慌乱。试探道：“爹爹，你是真的没有生气，还是打算待会儿对着梁哥哥发脾气？”
　　宣太傅清了清嗓子道：“我对他发脾气做什么？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犯得着对他发脾气吗？”
　　“哦……”宣南莘也没有因为这句话变得安心，又道：“他也没有骗我，就算他不能和我在一起了，那也……”
　　“莘儿，你这是做什么？我要对付他有的是法子，需要亲自来这儿骂他或者打他吗？”宣太傅叹了口气，“你身边沉不住气的都是些毛头小伙子，你看承先年长些就不发些没意义的脾气。”
　　宣南莘几乎没听谁这样评价过宣颐笙，这种毛毛躁躁不沉稳的帽子一般是理所当然扣给萧凌风。
　　“你哥哥也没比你大多少，不要觉得他就比你沉稳许多，比你沉稳一点是有的，很多就绝对没有。”宣太傅把宣颐笙不沉稳的帽子扣得更严实了些。
　　“爹爹这么说，好像哥哥还是一个小孩，哥哥听了可不会高兴。”宣南莘觉得宣颐笙比自己沉稳得多得多，绝对不止一点点。
　　“不管他高不高兴，事实就是这样。你也长大了，不管是哥哥还是爹爹，都很难永远让你依靠，你也要多为自己想想。爹爹今日不带你来的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宣太傅询问着宣南莘的意思。
　　宣南莘忐忑地说着心里话：“我想他能好好解决这件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安安心心等着就好了。”
　　“什么叫好好解决了呢？他说服了人家姑娘不再纠缠他？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姑娘孤身来这里，名声已经毁了，若是自己回苏州去，得受多少冷言冷语，搞不好就活不下去了。这件事或许错不在梁桢，但他已经被拽进了泥坑，很难全身而退……”宣太傅正跟宣南莘讲着厉害关系，下人就进来说人带到了，在门口等着。
　　“待会儿不要乱说话，我来跟他说。”宣太傅提醒了一句，就让人把梁桢带进来了。
　　宣南莘不自觉就充满了喜悦，梁桢看上去好好的，一点病态也没有了，还对宣南莘笑了笑。
　　宣太傅略带警告的眼神侧头瞧了宣南莘一眼，又对梁桢道：“寒暄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就直接说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位姑娘的事吧。”
　　“我们家已经和苏姑娘都说明白了，我们都不忍见她给一个老者做妾，所以……所以……我们家会承认苏姑娘这个儿媳，之后，我们再和离……”梁桢有些不敢注视宣太傅和宣南莘了。
　　宣太傅问：“那么你的意思就是你会娶苏姑娘，这样也好，我给你的承诺……”
　　“太傅！我没有要辜负莘儿，我会考上了然后娶莘儿的。”梁桢忍不住看向了宣南莘。
　　宣南莘完完全全明白梁桢的心意和顾虑，可宣南莘没有办法左右宣太傅的想法，宣太傅怎么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你不娶苏姑娘，也该有办法让她不必给人做妾才对。谭彧……谭彧在凌城算不了什么。”宣太傅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宣南莘做不做第二任妻子上。
　　梁桢慌张地解释道：“老师已经帮了学生很多，还让滢……苏姑娘住在这里，学生不敢继续拿私事叨扰老师。”
　　“我的女儿不可能受这种委屈，你既然决定全由自己承担，那就好好承担。”宣太傅站起身来，对宣南莘道，“莘儿，走！”
　　“爹爹，我没有受什么委屈。爹爹也说了，苏姑娘没了名声，回去了可能活不了的，梁哥哥只是想帮她，爹爹……”宣南莘不能说完全不介意梁桢要先娶别人的事实，可许多的利弊权衡把他逼到了这一步，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做呢？
　　宣太傅站在原地冷冰冰道：“让一个人消失也很容易，从苏州来凌城路途遥远，凌城没有人见过苏姑娘……”
　　“不，太傅，滢儿不会影响任何人的，如果我和莘儿的感情之间横插了一条性命，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也没有办法好好看待莘儿了，求你……”梁桢的面容都变得惊恐可怖了。
　　宣太傅全然不受影响，厉声道：“你想清楚了，你只能娶一个。”
　　梁桢无力地自语道：“我不能……我不能……”
　　宣南莘声泪俱下地恳求道：“爹爹，你别逼他了，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你也想清楚了？”宣太傅问。
　　“嗯……”宣南莘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又看向痛苦万分的梁桢，“梁哥哥，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过去……我真的很开心的……真的，和梁哥哥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开心……”
　　宣南莘不知道要怎么体面地告别了，太多的眼泪淹没了宣南莘的话，想要提一提嘴角，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对不起，莘儿，对不起，对不起……”
　　宣南莘拼命地摇头，会变成这个结果从来都不是梁桢的错。
　　“阿桢哥哥！”
　　宣南莘被这一声轻柔的呼唤喊醒了，宣南莘回头望去，就见到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站在魏承先身边，她脸上的泪水不比宣南莘脸上的少。
　　宣南莘怔怔看着苏滢走了过来，宣南莘很想躲起来，在这个时候，宣南莘没有勇气看她和梁桢在一起的样子。
　　“滢儿，你怎么过来了？”梁桢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去。
　　苏滢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放到梁桢手上，“这是婚书，还有伯母那天给我的镯子，你拿回去吧……”
　　“你……”梁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已经救了我一命，不是吗？”苏滢低垂着头，宣南莘只能看到泪水落在地上。
　　苏滢又走到宣南莘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宣姑娘，阿桢哥哥是很好的人，他对我并没有什么责任，我逃离的是我应该遵从的父母之命，这和阿桢哥哥没有关系，你不要放弃他，他确实是为了你才愿意留在凌城的……”
　　宣南莘很难有什么喜悦之情，苏滢不嫁给梁桢能去哪里呢？宣南莘不需要太多顾虑就能开口求宣太傅：“爹爹，爹爹，求求你，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宣太傅只是问魏承先：“院长和师兄聊完了？”
　　魏承先走至近身，在宣太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宣南莘什么也没听见，只注意到宣太傅神色微动，像是有些惊讶。
　　“有多久了？”
　　宣南莘听不懂宣太傅在问什么。
　　魏承先答道：“快一个月了吧。”
　　“那恐怕还没有办好。今日林尚书也会来吧？”宣太傅又问起了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
　　魏承先点点头。
　　宣太傅拉过宣南莘，道：“我们先去见院长。”
　　宣南莘哪有心思见明老院长，目光流连在苏滢身上。
　　魏承先劝道：“宣妹妹，你先跟着过去吧，你担心的事情已经有人帮你在处理了。”
　　宣南莘看看宣太傅，宣太傅也点了点头，宣南莘无奈跟了出去。
　　“爹爹，我什么也没明白，我担心的是苏姑娘会想不开……”宣南莘没法沉住气乖乖去找明老院长。
　　“你老师已经找了人去处理这桩亲事了，苏姑娘应该不至于会给人家做妾室的。”
　　“老师？！”宣南莘流出了惊喜的眼泪，“老师早就知道这件事首先得帮苏姑娘解决这桩亲事才行，所以爹爹说的是老师一个月前就找好人了？”
　　宣太傅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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