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宣南莘从来没有对过年这样抗拒过。距离宣颐笙说的期限越来越近，半点梁桢的消息也没有。
　　难得等到明先生托了人主动送信来，宣南莘顾不上宣太傅和宣夫人还在身边，赶紧拆开了，信上也没有写梁桢的事，只说有一阵子不在凌城，让宣南莘不用去府里，也不用递信。
　　“怎么了？”宣太傅关心道。
　　宣南莘压了压心底的失落，道：“老师说他们要回蜀地一趟，让我最近不用给她写信，也不用去府里。”
　　宣太傅悠闲地摆弄茶盏：“他们有好几年没回去了吧，再不回去，老人家都不知道孙儿长什么模样了。”
　　“嗯……”宣南莘还是想知道梁桢怎么样了，苏滢怎么样了，会不会明先生什么也不说就是一种暗示，说明梁桢已经选择苏滢了。
　　宣夫人在桌边剪着窗花，笑道：“说起来，要是明年笙儿能成亲，我们也会很快见到孙儿的。”
　　宣颐笙才貌双全又谦逊有礼，加之有了像样的功名，若不是景颜和宣太傅的事来得突然，他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一门很好的亲事。在正式拜访了杨府之后，宣颐笙事实上已经得到了杨家人的认可，不过杨青湘年纪还小，并不急着送女儿出嫁。
　　宣南莘在宣夫人身边坐下，瞧着宣夫人手上剪了一半的红纸，“娘不是总说我是个小孩？杨妹妹比我还小呢，你都指望她给你添孙儿了？”
　　“她不太像个小孩，你确实还像个小孩。”宣夫人专心剪着。
　　宣南莘故意酸溜溜地倚着宣夫人，害宣夫人剪歪了。“娘盼到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了，以后就不想理我了。”
　　“胡话这样多。那怎么能一样？娘又没有很多孩子。你哥哥该定的事差不多都定了，娘没什么不放心的，反倒是你，没一件事叫人放心。”宣夫人又对宣太傅道，“还是应该选个家在凌城的女婿，女儿在我们身边我才能安心。”
　　宣南莘拿过桌上的纸和剪刀，仔细地剪着，听得宣太傅道，“夫人也不是没看过，确实一下找不到很合适的。”
　　“原本林家那个很好嘛，我让相公去和林尚书说说，相公怎么也不肯呢，拖到现在，说不定得找个比笙儿年纪大的。那倒是有意思，嫂嫂比妹妹小，妹婿比哥哥大。”宣夫人嘴上说着玩笑话，半点笑意也没有。
　　宣南莘竖着耳朵听，心下却满是疑惑。宣夫人从没说过自己在凌城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宣南莘也没见过什么书院外的年轻男子，怎么宣夫人划拉划拉竟然没一个比林昭合宣夫人的眼？宣南莘忍不住道：“林家哥哥也没有那么好吧，愣愣的。”
　　宣夫人窃笑了一声：“你可别说人家愣愣的了，你爹爹当年来我家，可是半句话都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宣南莘笑得手抖，剪刀一下就剪歪了，蝴蝶翅膀缺了一块，嚷道：“娘，你害我剪坏了，本来剪得很好的。”
　　宣太傅一本正经道：“没有吧，我分明打了招呼的。”
　　“也就打了个招呼。”宣夫人立马回击了一句，“还好笙儿不像相公这样，不然……那可难了。”
　　宣太傅轻咳了两声，喝了口茶：“巧舌如簧不是什么好事。”
　　“那可危险了，我瞧莘儿喜欢的那个就很巧舌如簧。”宣夫人的目光盯着宣南莘残缺的蝴蝶，重新换了一张纸给宣南莘。
　　“哪有……”宣南莘拿剪刀的手微微颤抖。
　　宣南莘从没想着把这四个字套梁桢头上，顶多也就是嘴甜一点，哪里谈得上巧舌如簧。
　　宣夫人揶揄道：“怎么没有，上回不就一串压胜钱把你哄得那么高兴，我们什么时候给你压胜钱，也不见你高兴成那样啊。回来还藏着，好像谁要你的似的。”
　　“这叫长长久久。”
　　梁桢的话犹在耳边，人却不知在哪儿……
　　压胜钱好好放着了，不像簪子，成天戴着，那日并没下好决心就匆忙还给梁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大伤了他的心。
　　“对，人家还送了个很漂亮的簪子给莘儿呢，不止巧舌如簧，很有一套的。”宣夫人在宣南莘头上找了找，问道，“你那簪子呢，之前不是成天戴着？”
　　宣南莘腾不出手挡住宣夫人的视线，垂着头道：“收起来了……”
　　宣夫人道：“压胜钱藏起来就算了，簪子有什么好藏起来的，放久了没有光泽了，也不好看……”
　　宣南莘打着哈哈道：“哎呀，不是有很多簪子嘛，总戴一个做什么，都不搭我今天的衣裳。”
　　见宣夫人有要反驳的意思，宣南莘接着道：“我瞧毓盈姐姐和杨妹妹可没怎么戴过重样的簪子，我老戴一支，显得我很穷酸一样。”
　　宣夫人还是有反驳的话要说：“之前我这么说的时候，你很不同意啊，你说喜欢的东西当然要天天看着才高兴。还说萧姑娘奢侈惯了，你爹爹不喜欢你奢侈……”
　　“算了，一支簪子而已，小姑娘当然喜欢新鲜东西。”宣太傅显然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反反复复说。
　　宣南莘附和着点点头，胡乱扯了个由头跑出去了。
　　忽然离开了温暖的环境，寒风一下就吹凉了宣南莘的脸。宣南莘再也忍不住了，在长廊上一边走一边落泪。怡亭把手帕塞到宣南莘手里，宣南莘也不想接。
　　这样的忍耐太辛苦了，宣南莘想要哭出来，想要把所有的不快宣泄出来。
　　宣南莘还没走回自己的房间，就没法忍住哭声了，府里的丫头见了迅速围了上来，宣南莘又害怕起来，丫头们看见了，宣夫人和宣太傅肯定就会知道，然后又是一通逼问……
　　宣南莘没有把握能一直守口如瓶，也没有很多勇气继续维持现状。
　　年越来越近，梁桢越来越远。
　　宣南莘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莘儿。”
　　宣南莘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宣夫人肯定是急匆匆追上来的，步摇都搅到一块儿了，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端庄持重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宣夫人用手帕给宣南莘擦着脸，“有什么事不能和爹娘说，非得自己跑出来哭？”
　　宣南莘害怕开口带来的后果，便选择了装哑巴，眼泪不停地流，嘴巴却不肯张开。
　　宣夫人不是非得逼宣南莘开口，还有一个怡亭可以逼问。
　　发现宣夫人的意图之后，宣南莘不得不开口：“娘，娘，怡亭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告诉怡亭。”
　　宣夫人更加生气，怒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姑娘的事都不知道要她做什么！今日就把她换了！”
　　“不要……不要……”宣南莘哭着抱住怡亭，坚决不准宣夫人让怡亭走。
　　“怡亭便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先你和那个书生来往怡亭就该劝住你，而不是由着你胡来，当初没赶走怡亭，便是留了情面了，现下姑娘这个样子，怡亭一无所知，再不赶她走，府里的丫头岂不是都学着偷懒耍滑。”
　　宣夫人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立刻就有人拉开宣南莘，要把怡亭拽走。
　　“娘……娘……不是怡亭的错，哥哥也知道的……哥哥说不要让怡亭知道更好，是我们故意隐瞒怡亭的……”宣南莘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哥哥……好啊，你们兄妹俩一个比一个本事大，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事，是你们两个就能自己做主的。”宣夫人让人把怡亭拉了出去，除了拉住宣南莘的宣夫人的陪嫁丫头，其他下人也都出去了。
　　宣南莘不敢应声，宣夫人又怒道：“快点说，不要让我去找那个梁桢！”
　　宣南莘痛苦地哭诉着：“娘……我不想跟他分开，我不想……”
　　“以往你见了人家回来都是欢天喜地的，这回见了反而病恹恹的，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是想着他病着，可能确实开心不起来，也就没深究，今日你必须得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宣夫人坐了下来，等着宣南莘说。
　　“娘，你不要告诉爹爹，我不想爹爹再担心我了，他还病着……”宣南莘还能祈求的就是这件事了。
　　“你爹爹是病了，不是疯了，你以为你的反常能瞒过你爹爹吗？你们擅自处理不该你们处理的事情，你爹爹要是知道了才会大动肝火，还不赶快交待！”
　　宣南莘见宣夫人就像大理寺的官员审犯人一样审问自己，偏偏自己还是个六神无主的笨蛋犯人，要么从实招来，要么闭口不答。
　　说一部分，有选择的说，肯定不可能蒙混过关的。
　　宣南莘不知道要从哪一部分开始说，宣夫人才不会立刻去问罪梁桢，最终只能道：“我……我可能不能和梁哥哥在一起了。”
　　“怎么？他不要你了？”宣夫人似乎还有些庆幸。
　　“他……有个姑娘从苏州来找他……”
　　宣南莘还没说清楚事情，宣夫人就火大地站了起来，“这什么玩意儿！这种事情你们也敢自己处理！”
　　宣夫人立刻到门口喊小厮，让宣颐笙立刻回来，半盏茶的功夫也不准耽误。
　　“娘……”宣南莘走到宣夫人身边满眼恳求。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清清白白也就算了，这还有个不清不楚的姑娘！怎么？我们宣家的姑娘是嫁不出去了吗？非得拉着一个穷书生不放？”宣夫人气得骂道，“果然巧舌如簧不可信，也就你才被哄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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