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夏日限定

　　当时江旋就站在夏瑶小区门口旁边的一棵梧桐树底下。

　　今天带奶奶去医院检查路过一家甜品店，看到马卡龙又推销出新产品，他二话不说就去买了一盒，顺便找个借口见夏瑶一面。

　　天气寒冷，身上的薄款羽绒外套根本就抵御不了寒风，但江旋还是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夏瑶忽然出门，他想上前追，而夏瑶已经叫了辆滴滴走了。

　　他追不上，又想，不如在这里等好了，一直等她回来。

　　他站了四个多小时，手脚早已冻僵，门卫大爷不忍心看他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傻傻的等，放门让他进来避避风。

　　江旋也没推辞，道了谢，就静静地看着窗外大马路，看车辆在眼前络绎不绝，一辆接着一辆。

　　直到晚上九点，依然没有等到夏瑶的身影。

　　大爷长了不少白发，但仍旧精神矍铄，嗦着老坛酸菜牛肉面看他：“小伙子，等女朋友啊？”

　　江旋一直盯着手机，薄唇抿着，半晌才小幅度点头。

　　“她怎么不出来见你嘞？”

　　江旋眸色暗淡，许久才道：“惹她生气了。”

　　“这样啊。”大爷放下泡面桶，摆出一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模样儿，“这你就找对人了，哄小姑娘的招数我多的很，而且百试百灵。”

　　江旋微抬眼：“我没找你。”

　　大爷：“......”

　　见江旋不太爱说话，大爷努努嘴，自顾自地说：“这个女孩子啊，很好哄的，你买一束花，低头诚心诚意认错，再说一些甜言蜜语，我保证她不仅原谅你，还更爱你。”

　　“她不一样。”江旋边给彭雪发消息，边说：“她比较难哄。”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不够坦诚，有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遮遮掩掩，那放久了会积灰尘的，就像馒头，放久了也会长醭，有什么事情对彼此说啊，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

　　大爷还在旁边絮絮叨叨个没完，反倒越说越起劲儿，见江旋盯着手机界面，眉宇间露出一丝隐隐可见的愤怒，以为他要发火，就下意识闭上了嘴。

　　下一秒，江旋站起身，风风火火地推开门冲进凄冷夜色里。

　　大爷朝他喊：“你去哪儿，外面冷啊，你要不穿件外套——”

　　*

　　酒吧。

　　夏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手腕被人一扯，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彭雪生拉硬拽着走下台，“完了完了，夏瑶，江旋来逮你了。”

　　夏瑶一愣：“谁？”

　　“江旋啊，还能有谁，他现在已经来找你的路上了，瑶瑶，要是江旋打我骂我的话，你记得多替我求情，拜托拜托！”

　　夏瑶：“......”她有点不服气，“你告诉他做什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该走了！”彭雪拉着夏瑶往出口走去，忽然手腕一顿，拉不动，她猛地回过头，见夏瑶也一动不动。

　　刚才那个主持人姐姐出现在身后，拦住她，握着夏瑶的白皙细嫩的手来回抚摸一会儿，放在鼻尖流连忘返地嗅了口，才把一张名片塞进她手掌心，嘴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脖颈处暧昧地说：“记得给我打电话哦，可爱妹妹。”

　　夏瑶：“......”
　　彭雪：“...................”

　　匆匆赶上来恰好撞见这一幕的周方倪：“？？？...............................”

　　*

　　三人刚出酒吧大门，就见江旋出现在对面的大马路，夏瑶蓦地抬眼，和他视线猝不及防地交织在一起，似乎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他炙热又汹涌的情绪，在绿灯倒计时最后三秒，他毫不犹豫就冲进斑马线里。

　　那一瞬间，夏瑶整颗心都提上嗓子眼儿了，一句江旋差点喊出口。

　　江旋安全来到马路对面，身后的车子才缓缓启动，一片尖锐突兀的鸣笛声盖住了他，他披着阵阵寒意，最后停在了夏瑶跟前，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

　　江旋用力握住夏瑶的肩膀，想抱她入怀里，可沉默看了她许久，早已冻红的手指颤抖不停，生怕她下一秒就在眼前消失似的，夏瑶静静地和他对视，可江旋最终还是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压抑地沉沉地艰难地松下一口气，眼尾红得似乎渗出了血。

　　夏瑶动动嘴唇：“我......”

　　冰冷的指腹划过夏瑶眼睑，如雪花慢悠悠飘旋在半空中，最后无声地落进心里。

　　江旋脊背微弯，视线和她平视，他凑近夏瑶的下巴，隔着几厘米距离，低低地闻了闻，确认她没有碰酒，才嘶哑着声音说：“夏瑶，我等了你很久，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夏瑶垂下眼睛，不再敢看他了，心疼得无以复加。

　　江旋又低声下气跟她说话，夏瑶一直抿着淡红色的嘴唇，没有说话的欲望，问什么也不肯说，他终于直起身，身上那点仅存的温柔一点一点地褪去，眼神冰冷，酝酿着怒意，落在彭雪和周方倪两人身上。

　　“谁带她来这里的？”

　　两人同时一僵，被江旋的神色吓得不轻，在他的逼视之下，周方倪结结巴巴地开口：“我......”

　　江旋垂下手，他的脸被浓墨夜色勾勒得格外紧绷，拳头紧握着垂在身侧，一字一顿开口：“带她去这种地方，你问过我了吗？”

　　“我......”

　　周方倪被吓哭了，水蒙蒙的泪光在眼眶里旋转，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神无助。
　　她没想到江旋居然这么生气。
　　江旋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把她碎尸万段。

　　在周方倪无措之时，夏瑶从背后拽了拽他的衣角，“是我自己想去的。”

　　江旋回头，眸色瞬间柔和几分，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去这种地方么？”

　　夏瑶始终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江旋屈起食指滑过她鼻尖，又低低地问：“是不是在家太无聊了，想出来透透气，嗯？”

　　他每次都这样，无论夏瑶做错什么，江旋永远不会怪她。
　　在他这里，夏瑶永远都有台阶。

　　夏瑶鼻口酸涩，像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似的。

　　江旋：“下次出来玩的话，能不能别去这种地方了，我会担心，你父母也会担心的，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没回答，江旋只当她默认了，夏瑶十分听话，不吵也不闹，被江旋牵着离开这里。

　　留下彭雪和周方倪。

　　彭雪擦擦她的眼泪：“别哭了，妮妮。”

　　周方倪小声抽泣：“江旋太可怕了，早知道我就不带夏瑶来这里了。”

　　彭雪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周方倪摇摇头，她止住眼泪，“他为什么不允许夏瑶来这种地方啊，又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事故，搞得我带坏夏瑶一样。”

　　彭雪目光深沉，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几年前有一回放学回家，我带瑶瑶去网吧被一群混混拦住了，如果不是江旋即使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周方倪一脸震惊。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江旋慢慢地融入她的生活里，他不允许夏瑶有任何危险。”彭雪依稀记得，那年夏瑶和江旋并不熟，夏瑶也不是那种随便交友的人，她有很多朋友，但很少能真正在她心里扎营久居，也是从她那次遇到危险之后，江旋总是频繁出现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保护她，出现在她面前的日子渐多了，夏瑶也记住了这个人，再后来江旋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

　　江旋在初中时名声很烂，彭雪曾警醒过夏瑶，她怕江旋靠近夏瑶是别有用心，夏瑶看起来就挺好骗的，当时夏瑶怎么说来着，

　　她说，就好比眼前有一座雪山，你们只看到雪山上的皑皑白雪，可我听到了雪山底下流淌的溪流，还有冰川融化时迸裂的声音。

　　那一刻彭雪就知道，江旋是那个和夏瑶处于同一频率的人，他很特别，所以走进了她的心里。

　　...

　　尘封的记忆褪去，彭雪叹口气，说：“你别自责啦，我劝过瑶瑶别去，你看谁能阻止她，她在跟江旋拗气呢。”

　　周方倪：“那他为什么不责怪瑶瑶，来责怪我做什么啊？”

　　彭雪望了眼他们消失的方向，半晌在空气中呼出一团白雾：“他不舍得。”

　　*

　　马路边，下午落过一场冷雨，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黏腻，几片树梢上零落枯叶慢悠悠地坠到鞋边。

　　冷风砭入肌骨，冻得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路灯微弱清透的光线把两道身影拉长。

　　江旋哽咽着喉咙，轻轻唤她：“夏瑶。”

　　听到他叫自己，夏瑶缓缓抬眼，脚步停住。

　　江旋也跟着停顿，声线带着沙哑：“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手机没电了。”夏瑶随便扯出一个蹩脚的理由，然而下一秒，揣在兜里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在无尽夜里仓促地响了两下，打破了她的谎言。

　　一切尽在无言中。

　　夏瑶：“.........”

　　江旋只是垂眸看着她，他淡淡笑了下，说：“我懂的。”

　　江旋什么都懂。

　　他埋下眼睫，从大口袋里掏出一盒五颜六色的马卡龙，“我今天路过这家店，看到有新品，就给你买了，幸好还没碎......你饿不饿，吃几块好不好？”

　　这个牌子的甜品价格贵得离谱，一小盒就要好几百块钱，连夏瑶都不敢经常吃，太耗钱，而江旋二话不说就给她买了，只因她喜欢吃。

　　江旋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夏瑶垂眸，犹豫一会儿，接了过去，触碰到他手指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好像失了体温。

　　在她看不见的头顶，似乎听到江旋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继续往前走，影子被路灯拖得很长，他们总是并肩一块儿走，却始终挨不到一起。

　　江旋忽然开口：“夏瑶，是我太敏感了吗，你是不是讨厌我？”

　　那一瞬间，夏瑶脸色微微惨白，猛地仰起头，呼吸都紧了。她很少见到这样的江旋，他的脸隐匿在逆光的阴影里，却给人一种他在哭的错觉。

　　“我没有。”

　　“嗯，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的。”江旋强忍着酸痛的眼眶，低喃，“江旋以后一定会改的，一定会改。”

　　过了一会儿，江旋又说：“我已经和班主任申请调座位，以后我坐在陈可后面，对了，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问到我的联系方式，不过我没同意，我拉入黑名单了，我不太会说话，连怎么解释都不会，所以，如果再发生类似的巧合，你可不可以别误会我了。”

　　夏瑶咬紧下唇：“你不用一味的迁就我。”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可我还是忍不住在你面前无理取闹。

　　然而她听见江旋却说：“我没有迁就你，我是在哄你，夏瑶。”

　　他又改了口：“也可以说我在迁就你，但我是心甘情愿的，无论你怎么对我，我永远都不会怪你，恨你，讨厌你，可爱的夏瑶是用来宠的。”

　　说到最后，江旋哽着声音轻轻笑了起来，毫无温度的手掌捋了下她的头，替她捋顺翘起的头发丝，他的指尖沿着头发丝一路往下垂，最后停留在那抹泛红破碎的眼尾，轻轻一勾，拭去那层滚烫的水雾。
　　水雾捻在粗粝的指腹间，被垂落下去轻轻来回磨挲。

　　路灯光是垂直向下打的，夏瑶微微低着头，不太敢看他，眼皮却被他这一轻柔的动作惹得一阵轻微抖动，心湖像是投进一颗鹅卵石，泛起涟漪。

　　夏瑶不太习惯江旋说这些话，便稍微侧开脸，转移话题道：“这牌子的甜品很贵的，花这么多钱你不心痛啊。”

　　夏瑶知道江旋家境不太好，他寒暑假期都会去打工，辛辛苦苦赚来的零用钱都用来养她挑剔的胃了，极少花在自己身上。

　　“花给你的，不心痛。”夏瑶就是他心中的金丝雀，无人可及，江旋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至她手里，也只有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她。他柔声说：“乔延己拍摄宇宙的作品拿了科技学术活动特等奖，有一千块钱奖金。”

　　“那他分给你多少？”夏瑶知道江旋说的这个活动，那几天江旋都在熬夜写论文报告，第二天早早趴在课桌上补眠。

　　但她更在意的是，江旋有没有受委屈。

　　“三百五。”江旋说。

　　“乔延己呢？”

　　“四百。”

　　夏瑶瘪瘪嘴，觉得自己不应该为那五十块钱抠气，“幸好不是那二百五。”

　　“......”江旋眼底浮现出一丝明显的笑意。

　　夏瑶倏地想起什么，瞠目结舌道：“然后你拿三百五给我买这一盒东西了？”

　　“嗯。”

　　你还好意思嗯！
　　夏瑶快气冒烟了。

　　她脑瓜子一转，“还有上回带我吃寿司的钱，不会是你的稿费吧？”

　　“嗯。”

　　夏瑶用心如死灰的眼神看着他：“江旋，你以后能不能别给我花钱了。”

　　然而江旋却曲解她的意思，以为她反感，顿了顿：“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就是花别人的钱怪怪的，而且还是你获奖的奖金，更加奇怪了。”

　　“用我的奖金养一个白白——”江旋话说到一半，注意到夏瑶正瞪他，他下意识乖乖改口，“净净的夏瑶，比花在哪儿都有成就感。”

　　夏瑶这才肯放过他，缓了神色，撇开视线落在前方，路的尽头是黑夜笼罩下锃亮耀眼的光点，有些迷离朦胧，嘴上低低嘟囔道：“但你还是别再给我花钱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江旋抿唇，薄唇平直，不啃声。

　　“那，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了，是吗？”

　　夏瑶沉默了片刻，没看他，视线在远处晕染的光点定格，稍微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睛，嗯了声，又喊了声他的名字：“江旋......”

　　“嗯？”

　　我在吃醋，你不知道吗？
　　夏瑶觉得自己这醋吃得够明显了吧，难道江旋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吗？

　　还是说，他仅仅是不想自己生气而已。
　　单向暗恋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她心想。

　　夏天的风声是很微弱的，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就像暗恋着你的我。
　　但有风的夏天才是完整的。

　　夏瑶最终摇摇头，她下巴微微一抬，对着头顶那盏路灯低低地说：“灯光好刺眼啊，都分不清是路灯还是月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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