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夏日限定

　　一路上，夏瑶想了很多事情。

　　从最初的那个问题开始，夏瑶问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江旋没说。

　　夏瑶问他在彭雪生日会上说的别的选择是什么，江旋也没说。

　　他什么都不会和她说，而夏瑶把所有经历一遍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和他分享，吐槽，毫无保留。

　　夏瑶那一刻觉得自己像个倒贴的傻子，她也终于明白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来源于哪里。

　　江旋看似一个很有故事感的人，而可笑的是，夏瑶认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认识了一个陌生的江旋。

　　江旋有故事，但永远不会对她说。

　　连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张茜都知道江旋奶奶生病住院，而夏瑶又对他了解多少呢。

　　她扯了扯苦涩的嘴角，眼神嘲讽。

　　夏瑶回到座位，随手摊开一本文言文开始攻读，一套动作下来连贯利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啃着麻辣兔头的陈可吓一大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江旋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份外卖，他出声轻轻唤她：“夏瑶。”

　　陈可吓得兔头滚落衣服上。
　　那是一个她未曾见过的江旋，身上的冷漠气息全部褪去，浑身傲骨粉碎一地，动作卑微入尘埃里。

　　江旋半蹲在她桌沿，半跪着的姿势，眼眶蓦地通红了，“我们聊聊，好吗？”

　　夏瑶抛下笔，不假思索站起身，把他搁在桌上那份面丢进垃圾桶。

　　江旋差点蹲不稳。

　　*

　　上晚自习，教室里一片安静。

　　夏瑶盯着江旋让陈可递过来的纸条，像想起那些往事，眼眶莫名湿润了。

　　她没拆开，毫无留恋地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去。

　　陈可被她的动作弄得心惊肉跳的，她侧过头，看了眼江旋。

　　当时江旋也在微侧着头看夏瑶的侧脸，所以夏瑶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江旋看了许久，才垂下视线。

　　乔延己用笔头敲他试卷，“江哥，这试卷下课要交上去批改的，你还不写啊？”

　　江旋紧抿着苍白的唇，没回话，他从活页本撕下一张干净的纸，开始写信。

　　乔延己定了一会儿，心里哀叹一声，从他手臂下扯出那张试卷，替他写。

　　他写下江旋的名字，竖起拇指，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乔延己你简直是国民好同桌啊，不知道孟潇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啧。

　　半节课过去，江旋轻轻戳了戳夏瑶的后背，那力道跟蜻蜓点水似的。

　　夏瑶还是察觉到了，她动了动肩膀，没回头，笔尖倒是停住。

　　江旋又碰她两下，手指沿着桌角垂在半空中，不敢再碰第三下了，怕她不耐烦，便静静地等着。

　　夏瑶硬生生别过头，垂眸看他修长分明的指间夹着一张纸条。

　　夏瑶恝然，接了过去。

　　江旋仰着头看她摊开那封信，终于松一口气，他收回目光，不敢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带着点儿逃避的意思。

　　夏瑶摊开那张纸条，她以为只有短短三两句话，没想到他居然写了篇八百字的小作文。

　　心骤然一紧。

　　在别人考试的时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忏悔信。

　　江旋飘逸仓促的字迹映入眼帘，让夏瑶再也移不开目光。

　　【谢谢你能打开这封信，我知道也许我口头上说你不会听，也听不进去，所以我选择了这个笨拙的方式。

　　其实你知道的，我和李幸没有任何关系，那天她倒在我身上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包括之前作文比赛的事，照片的事，我没想到这些小小的事情积累起来会引起你的误会，是我疏忽了。刚才门口那女生我并不认识，也不熟，我不知道她怎么找上门的，她确实有点想玩我的意思，但我肯定毫不犹豫拒绝，我不会和这种人打交道。我奶奶在你决赛考试前一天生病住院了，是胃病，在医院走廊守着我奶奶的时候是她主动上前和我谈话，使劲骚扰我，我一直没有搭理她，我不会和除了你之外的人纠缠。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怕我说了会给你增添麻烦，怕你误会我，怕你生气，我最怕你生气了，我只想你每天都开开心心那就好了，你刚才问我，我把你当成什么人，我不会用文字表达，但你在我心里，胜过我自己。

　　也许你不懂吧，你最不爱搞这种文字游戏了，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其实我很胆小，也懦弱，有些话我不敢说出来是因为我太胆小了，我怕你会嫌弃这样的我，因为我知道你其实心肠很硬，也狠心，说转身离开就一定会离我远远的，或者把我甩得远远的，你不知道如果你对我说一句让我滚，我可能连出现在你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江旋最信任夏瑶了，江旋怎么会不信任夏瑶呢，你又为什么会这么想，数学厉害的小可爱思维都这么特别么，但我只觉得你可爱又聪明。我也许身上背负很多秘密，但那些秘密连我自己都不忍去回首，你想听的话，我还是会告诉你的，江旋对夏瑶永远没有秘密。
　　我不善言辞，所以不爱说话，我怕在你面前说错话而不自知，我嘴挺笨的，不会逗你开心，我性子也沉闷，不知道变什么招数哄你，但无论怎样，你能不能别不理我，我不想看到你气势汹汹跑掉决绝的背影。

　　你饿不饿，放学我带你去吃点，饭团还是烤红薯？想吃冰激凌么？】

　　……

　　下晚自修，夏瑶依旧没有等江旋，或者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唯一的办法只能逃避。

　　说实话，看完那封信心里还是挺有感触的，愧疚感滋生，这也许是江旋对她说过最多话的一次吧，但夏瑶终究没有回信。

　　夏瑶承认自己作得有点过分，暗暗生醋劲儿，她人心眼又小，这事儿撂在心里她会记住很久，再也忘不掉抹不去了。

　　但江旋每回都迁就她，让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听说在喜欢的人面前会变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夏瑶就像一座偃旗息鼓的活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在江旋面前，她随心所欲地释放出情绪。

　　就像冷锋过境，阴天的乌云，低气压的大风，和满天飞飘的大雪都砸在了江旋身上。

　　因为她知道，江旋永远不会躲避。

　　***

　　周末，夏瑶要去上补习班。

　　但今天实在太冷了，张惠言也不放心她独自出门，所以让夏瑶乖乖待在家里。

　　当时夏瑶正在房里写作业，隔着紧闭的房门听到楼下一阵吵闹。

　　还有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

　　夏瑶放下笔，趿拉一双兔耳朵小棉鞋蹭蹭蹭跑下楼。

　　客厅里，张惠言正在给一个女人斟茶倒水，嘴上客套：“今天天气这么冷，也不怕冻着身体啊？”

　　“没事，车里暖和，我就是太想你了，路上一刻钟都不想耽搁。”

　　“哎哟，说这话，有心了有心了。”

　　张惠言余光瞥见夏瑶站在旋转楼梯口，忙招手道：“瑶瑶，快点下来跟你小姨打声招呼，还记得你小姨吗，小时候经常带你去游乐场玩，吃麦当劳来着。”

　　夏瑶当然记得，蹦蹦跳跳走过去，礼貌道：“小姨好。”

　　张惠娴目光柔和，笑道：“好几年不见，瑶瑶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张惠言开玩笑道。

　　两人皆笑了起来。

　　张惠娴是她的亲妹妹，两人从小生活在一起，感情甚笃，前几天刚回成都，今日就迫不及待来拜访她姐姐。

　　张惠娴怀里抱着正吸吮着手指头的婴儿，笑着看向夏瑶，“瑶瑶，这是你的表弟。”

　　“表弟？”夏瑶目光呆愣，然后垂下去看怀里的宝宝。

　　“嗯，年头出生的，你要不要抱一抱？”张惠娴说着，把孩子递过去。

　　“啊……哦。”夏瑶小心翼翼地把宝宝接过手，虚虚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乱动，她还真是第一次抱这么幼小的崽崽，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他摔碎了似的。

　　张惠言在一旁忍不住提醒：“瑶瑶，你轻点抱啊。”

　　毕竟，夏瑶在家里可是一家三口都默认的破坏王，洗个碗都能摔烂的那种程度。

　　夏瑶乖乖应了声。

　　那宝宝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直直看向她，似乎觉得这表姐长得很漂亮，美若天仙，咿咿呀呀地咧开嘴笑了。

　　夏瑶一阵心软，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张惠娴看着她，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丝。

　　还没到午饭时间，张惠娴让夏瑶抱着宝宝去房间里玩，夏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正好有人来陪她解解闷儿。

　　虽然，这个人还不会说话。

　　夏瑶躺在枕头上，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华容道，把所有数字都整齐排序好后，跟那啥也不懂只会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小表弟说：“看，表姐厉不厉害？”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你也觉得我厉害是吧，我可是数学未来之光，干大事的那种哦。”夏瑶抬起下巴，小宝宝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倒也是个气氛组，一直咧着嘴笑着。

　　夏瑶又掏出一个魔方，“你会玩吗，一看你就不会了，看我一分钟之内给你拧六面。”

　　小宝宝咿咿呀呀回应她，那婴儿肥的脸蛋显得特别皙嫩可爱得紧。

　　夏瑶不到一分钟就把魔方拧正了，甩甩手，撇嘴道：“太没挑战性了。”

　　小宝宝爬起来抓着魔方放在嘴里啃，夏瑶立马抢了去，“你别吃啊，脏，你不知道啊？”

　　小宝宝慢慢地敛去笑容，天真无邪地盯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场面有些滑稽，夏瑶忽然想起每次咬笔，江旋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语气里暗含着些许责备。

　　想到这，她打开手机去看消息，除了班群和社团的消息，没有别的。

　　江旋也没有主动给她发消息，也许知道就算他发了也是徒劳，夏瑶又不会回他。

　　夏瑶咬着根棒棒糖，盘腿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拽下棒棒糖话筒似的放到小宝宝嘴唇下方，采访的语气，郑重其事地问：“你觉得江旋喜欢我吗？”

　　小宝宝听不明白，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抢她的糖。

　　夏瑶躲过，不让他碰，没完没了地问：“你觉得人应该相信爱情吗？”

　　小宝宝瞪着雾蒙蒙的大眼睛，瞪了两三秒，大概觉得这表姐是傻的吧，颠着两条腿往床的另一个方向爬去。

　　不想搭理她。

　　夏瑶问上瘾了，把他轻轻拖了回去，棒棒糖抵在他两颗嫩牙，眼神倔强地和他对视：“你对早恋有什么看法？”

　　“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伴侣是人生的必需品吗？”

　　“最先动心的人一定会输吗？”

　　“你觉得江旋以后会不会爱上你表姐？”

　　“江旋成为你表姐夫的概率有多大？”

　　夏瑶问完，她似乎从一岁不到的小表弟那不谙世事的眼里读出一些看白痴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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