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神

　　离开的时候，林商辞问她：“你哭什么啊？”

　　顾重假装低头看手机，边看边说：“没哭......”

　　林商辞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顾重被看得很不自在，才解释了一句：“我泪水又没出来，怎么能算哭？”

　　“那你为什么眼红？这割的也不是你的手。”林商辞正准备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就想起这手现在是以往的两倍大，揣不进去，只能作罢。

　　“我觉得你疼。”顾重嘀咕了一句。

　　虽然伤的不是自己，虽然林商辞打了麻药的，但是她看着就觉得很疼，一想到当时花架子砸下来的时候对方疼得额头都冒冷汗了，整只手都是抖的，疼成这样还顾着问她有没有受伤，她就觉得难受。

　　“我打了麻药的。”林商辞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们俩频道可能不一样，聊不下去。

　　晚上林商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房佳芮和唐絮各自躺在床上玩手机，她瞧了一眼时间，也才不到十一点，现在这个点也不是她的睡眠时间，闭上眼睛放空脑袋，可是脑海中总是蹦出来下午顾重红着眼睛看自己的画面。

　　越想就越睡不着。

　　房佳芮觉得有些困了，放下手机正准备睡觉，却看见林商辞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翻找衣柜。

　　“你干嘛？”

　　“我睡不着，想去片场。”林商辞拿着衣服走进卫生间，不太利索地替自己换好出门的行头。

　　“喂，你现在去了大半夜可没有车能送你回来的。”房佳芮顿时就清醒了。

　　“那我就明早再回来。”林商辞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和顾重一起回。”

　　片场里，顾重一边让造型师给自己整理头发，一边看着剧本，只是偶然地抬眼，就看见林商辞坐在了平时的位置看向她这里。

　　造型师用梳子的尾部将几缕有些乱的头发丝梳齐，然后转身就朝其他演员走去替他们整理造型。

　　顾重裹着羽绒服走过去，问：“怎么过来了？”

　　“睡不着，过来看看。”林商辞缩着肩膀，嘴里哈着气。

　　晚上的气温又降了不少，虽然片场里安置了好几台暖气，但是对偌大的片场来说，那是一点用都没有，她觉得鼻子里干得有点疼。

　　但是来都来了，也不能来遛个两圈就回去。

　　“你换个位置，坐那，那里有暖气。”顾重指着自己的位置，那附近正好有一台暖气，叶西雅正坐在那里享受。

　　于是林商辞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叶西雅身边，顾重又在叶西雅的百宝袋里扒拉着，拿出一片暖宝宝拆开塞进了林商辞手里。

　　“揣着。”

　　叶西雅盯着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她阴阳怪气问了一句：“我的呢？”

　　顾重怼她：“你没手啊，自己拿。”

　　叶西雅看了一眼林商辞的左手，只能心里憋着一句没敢说的话：林商辞少一条手也算是没手了。

　　场务绕着场子给接下来要上场的演员们人手发了一个杯子，顾重接过，仰头将里头的大冰块倒进嘴里含着。

　　没过多久，田瞿就拿着喇叭喊着：“莫愁、曲风、颜如玉......”

　　顾重脱了身上的羽绒服，顺手就递给了林商辞，嘴里含糊不清说着：“帮我拿着。”

　　林商辞抱着她的羽绒服，里面的那一层是暖的，她不自觉地就用掌心摩挲着，直到温度完全消散。

　　顾重走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几个演员定点站好后，演员们吐掉了冰块，叶西雅接过杯子伙同其他助理迅速退场，田瞿马上开拍。

　　这是一场夏天的戏，演员们只在衣服里塞了几片暖宝宝，林商辞看着都替她们觉得冷。

　　一条还没结束，田瞿马上就打断了：“卡！曲风你声音抖了，肢体动作再自然一点，太僵了。”

　　“抱歉。”饰演曲风的演员迅速道歉。

　　顾重招来叶西雅，几个演员又含了好一会儿冰块，这才开始重拍刚刚那一条。

　　“卡！你们说话时有雾，再把冰块含一下！”

　　如此反复几次，林商辞看着顾重始终面不改色地含了一遍又一遍的冰块，冰块都在她嘴巴里化了好几大颗了，这场戏才终于圆满结束。

　　“换景！”

　　顾重走向林商辞，接过对方递来的羽绒服迅速套上，羽绒服意外地很温暖，她才想起刚刚自己拍戏时，林商辞一直抱着，一旁的叶西雅迅速拿出保温瓶让她喝一口热水。

　　接下来顾重就可以暂时休息了，现在是其他演员的对手戏，她就窝在自己的小板凳上看着。

　　两个人都没说话，林商辞是因为冷，顾重是因为不知道要聊些什么，叶西雅很识相地背过身子去玩手机，一点也没想掺和这两个人尴尬的氛围。

　　终于还是顾重先忍不住了，拿出手机和耳机问：“挺无聊的，要听歌吗？”

　　林商辞没有拒绝，只是问她：“什么歌？”

　　“呃......随便什么歌。”

　　顾重给手机插上耳机，林商辞正好坐自己右手边，想到她受伤的左手，她便本能地抓着耳机帮她戴上，林商辞愣了一下，但没躲开，只是用右手调整了耳机的位置。

　　顾重在曲库里上下划拉着，挑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歌播给林商辞听。

　　I guess all the mountains that i moved just weren’t enough......

　　耳机里传来歌手低低的嗓音，不是特别轻快的音乐，是很安静的一种旋律。

　　林商辞平时并不听歌，她的手机里是没有歌的，有的只是原厂自带的各种铃声，她听得最多的，是街上各种店家播放的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歌曲，还有电视里的广告歌。

　　那么认认真真的听歌初体验，还是顾重给的。

　　一首歌播完后，顾重问：“歌词挺有意思的，对吧？”

　　林商辞点点头，又说：“能不能再听一次？”

　　顾重重新点了刚刚那首歌，她们俩又一次安安静静地听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听这首歌的时候，林商辞很突然地就想起了第一次她和顾重见面的时候，在火车上，有点尴尬和唐突，直到现在可以坐在一起说上两句话，一起听歌。

　　整个过程也就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过去她总觉得和一个陌生人建立联系是一件需要花费心力的事情，所以她懒得搞社交，除非必要。

　　但是和顾重接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费劲，即便她大多数时候会把气氛搞得很尴尬，但很神奇的是，顾重没有因为这样就对她避之不及，反而会很主动，三番几次不厌其烦地靠近她。

　　“顾重。”

　　“嗯？”顾重的脑袋随着歌曲轻轻晃动着，嘴巴里跟着旋律哼哼。

　　“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很冷漠，很难接近的人吗？”

　　哼哼停止，顾重侧过脸盯着她的双眼，说：“不会，你一点都不冷漠，反而很温暖。”

　　温暖吗？

　　林商辞还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词勾搭上的时候，顾重又继续说：“在火车上的时候，我拿你当枕头你都没把我踹开，看见我受伤了，也会主动问我需不需要帮忙，花架子掉下来的时候，你第一句就是问我有没有受伤，明明自己都要痛死了。”

　　“这些能算吗？”林商辞还是很疑惑。

　　“如果我们还能待在一起更久，还有更多可以一起慢慢来的时间，我就还能继续说得更多。”

　　慢慢这个词，林商辞已经很多年都没听过了，因为所有人都在对她说，你要快一点。

　　小时候总让她快点长大，念书时也总是催促她快点努力念书考上大学，然后还没毕业就要快点找工作，要快点和这个社会无缝接轨，将过去难得拥有的闲暇时间埋葬起来，进入社会后也总是被甲方催促着赶稿，被债主催促着去赚钱，然后把赚到的钱扔进本不该由自己来填满的无底洞。

　　所有人都在让她快，只有顾重想和她慢慢地呆在一起。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干嘛这样看着我呢？还是我脸上有东西？”顾重摸摸自己的脸。

　　自己也没吃东西呀，应该没粘上米饭什么的吧？

　　“没有，只是觉得，身为一个现代人，似乎和慢慢这个词挂不上钩。”林商辞低头笑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时间太快、节奏太快，快到人们总是要很拼命地去努力追赶，才不会让自己落于人后，才不会被抛弃。”

　　顾重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但是商辞，时间一直都很快，人类的步伐注定无法追赶时间和超越时间，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让自己慢下来，看看四周的风景，也可以看看身边的人，谁说散步的人就一定比开车的人慢呢？”

　　散步的人总是拥有更多沿途的风景，她们都是被世界温暖拥抱的人。

　　林商辞看着前方匆忙走过的人们，抬着机器的，搬着道具的，她闭上了眼睛，那些匆忙消弭于黑暗中，只有耳边残留着他人快速说话的声音。

　　然后连声音也消失了。

　　顾重帮她戴上了另一边耳机，耳边只能听见熟悉的旋律，还有歌手像是在倾述一般的歌声。

　　“商辞，时间还很多，慢慢来就好。”

　　顾重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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