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不科学的空间干涉

　　困倦的精神，薄弱的意识，汹涌而来的信息流，雨水滴滴答答敲在玻璃穹顶上，还有催眠性的声音，好累，不想思考了，也不想抵挡，就这么淹没其中吧。

　　【向前走，向前……】

　　是谁的声音？是谁？

　　照着做，就可以获得平静吗？

　　如机器人般失去了抗拒的本能，麻木的站起身，迈开步伐，金色的眼睛空无一物，无视前方的向前走着，“扑通”，下坠，急促的水流漫过口鼻，涌入鼻腔。清浅的水池似乎在瞬间变得静谧冰冷了起来，仿佛溺水在极川冰层之下的深海中，海水冰冷刺骨，周边没有活物，只能任身体和意识一点点缓缓沉入黑暗，眼睁睁看着耳鼻喉逐渐灌入海水的绝望。

　　多么熟悉的绝望。

　　-

　　“外面下雨了啊。”

　　听到游客闲散的低语，伏黑甚尔啧了一声，真是麻烦的小鬼，他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边对着电话喊，“行了老板，我认路，先挂了。”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之前把雇主扔在一边不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金发少女跺脚，语调几乎是抑扬顿挫。

　　也是这时，同步监测岩永薰身体状况的仪器发出红色警示，食蜂操祈看了一眼，全身血液都发冷，她当机立断，立刻对着电话尖叫，“伏黑甚尔！快点去找小薰！现在就去！”

　　比大脑更快的是身体反应，伏黑甚尔喊出他揍人都没用到的兵器库，“刚好让你见识见识，我做保镖可是很贵的。”

　　朝着广播室走的井上和香也像是被操控般，立刻转身朝反方向跑。

　　-

　　夏油杰心一沉，“有人溺水了，悟，在海豚湖。”

　　天内理子慌张追上：“什么？”

　　咒灵无法完全理解人类的行动，又无法共享视觉，导致他接收到的信息也像是被尖锐物品划过的磁盘，意味不明，“好像还发生了更加糟糕的事。”

　　五条悟手从裤袋里拿出来，神色平静，言简意赅，“那就快点赶过去。”

　　-

　　六米深的水池，原本属于深海的动物自由穿梭其中，白色的裙摆在水中散开，像是天使坠入深海时张开的羽翼，包裹着娇小的少女，初时，它们还很高兴自己朋友的加入，围绕着她转圈，用属于自己族群的独特方式欢迎着她，但很快，仿佛能共感痛苦似的，海豚们变得慌张、焦急，传递出去的感情无法再得到等价的回应，它们纷纷游到下方，在岩永薰真正坠入水底之前，将她尽力向上托举。

　　如果这时泳池内部设置有摄像机，拍下这动人肺腑的一幕，一定会在网上大爆吧。

　　“真是感动啊，动物都比人类来得有心呢。”装模做样的感叹声传来。

　　突兀地出现在空地上，旁边的暗红发少女松开自己抓着青年白袍的手，努力抑制住胃中翻涌而来的呕吐欲望，面如菜色，“都说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传送自己。”

　　她过去曾因“坐标移动”能力控制失误而发生意外。自此之后，每当她以能力移动自己的身体，就会感受到强大的紧张感与恐惧感，让身体承受非常大的负担。

　　“不用这样，只是简单的心理创伤而已，找个心理系的能力者就可以解决。”

　　“听起来你说的很轻松，”结标淡希冷笑，约莫高中生的年纪，打扮气质却要成熟许多，“希望到时候你能履行你的承诺。”

　　“学园都市内朴素的真理，只要能成为Level 5，就能获得你现在根本想象不到的资源，这个问题自然会有人替你烦恼。”青年轻描淡写地说着，他非常年轻，梳着整齐的背头，深灰色的眼睛隐藏在无机质的镜片后，身上研究人员穿的白袍总是一尘不染的，机器人般俊美而不近人情。

　　现在这个机器人蹲下，朝被海豚托举起水面的少女伸出手，他脸上含着几乎是梦幻般的笑，如看到了梦中的女神，“毕竟，Level 5，可不能有明显的缺点。我们的小公主就是败在了这一点上。”

　　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巨大信息量对于意识的侵蚀，一到雨天心理防线就会格外薄弱，如果不是老天的帮助，简单的催眠指令也不会这么有效用，再说一个朴素的道理，越是条件严苛、内容越简单的催眠指令，埋得越深，越不容易被发现。

　　“谁让我们的小公主这么喜欢海豚呢。如果她冷酷一点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再用这样的语气讲话我就要吐了，木原。她只是做了一个正常女孩会做的事。恶心的人是你。”口中像是含着冰冷的火焰，愤怒而讥讽地喊着这个支撑起学园都市大部分阴暗面的名字，为科学而疯狂的一族——木原。

　　“因为直接为理事长服务所以说话也变得有底气了吗？引路人？”

　　木原归序情绪和表情几乎没有丝毫波动，而是万分轻柔地将娇小的少女抱起，搂在臂弯里，见她那么美丽，像是从水里掬起一捧明珠般熠熠，他用叹息而期待的语气说，“不来看看吗？瞧瞧，她多么美啊。你会爱上她的。”

　　贴心地为结标淡希拨开湿发，露出一张精美苍白的脸蛋，毫无生气的美，令人窒息、诡异，五官如切割打磨完美的钻石那般锋利、璀璨、冰冷，连睫毛湿漉漉翘起的弧度都经过完美勾勒，这种扑鼻而来的美丽和诡谲太过于浓重，虽然看起来是纯洁动人的少女年纪，闭着目，但从那因生命的虚弱和消逝而显出僵冷的面孔中却散发出一种近乎于熟烂的、从污泥地狱中生长出来的红色蛇果才有的诱人而危险的香气，浓郁又混沌。

　　结标淡希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她战栗是因为一种无端的情感，激动、兴奋以及恐惧，无论是被称之岩永薰的少女美丽的脸，还是木原归序痴迷的神情。即便是直面自己内心深处最腐烂、最鲜血淋漓、令人作呕、将自己的脚从水泥墙里硬生生拔出以致于剥落一层皮的恐惧和痛苦，她都没有如此复杂，以致于喘不过气来的感受。

　　——太诡异了，她感觉自己要爱上她了。

　　爱上什么，尸体，还是雕塑？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结标淡希原以为自己会讨厌她，或者是嫉妒她，虽然她此前并不知晓岩永薰的存在，但是是她剥夺了自己继续向上的可能，成为一个残缺的Level 4“Move Point（坐标移动）”，不得不忍着生理性厌恶担任“引路人”的工作。

　　如果不是木原归序找上她，向她揭示了Level 5晋升机制的真相，她也不会知道，原来她如临大敌的心理创伤，其实在高层眼里，只是没必要治愈——有了更加高级的“空间干涉”，就没有必要浪费资源在“坐标移动”上了。

　　可现在结标淡希看着她，娇小苍白的样子，除了忍住将她拥抱在怀里的冲动，甚至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也无法产生。

　　结标淡希走近，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她还好吗？”

　　“开始关心你的上位体了吗？引路人？”木原归序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不取代她，你就永远也无法成为Level 5。”

　　“那你是什么？痴迷于实验体吗？木原？”

　　“不，”他轻柔地注视着怀中的人，眼神中的情意几乎令人毛骨悚然，“我只是崇拜她。我曾经以为科学是世界上最令人着迷的事物，但我后来改变主意了，我可以为我的公主做任何事，包括让她成为神。”

　　“但在这之前，我要复活她。”

　　*

　　“你的翅膀真漂亮，有人这么说过吗？”

　　浅栗色卷发的女孩坐在试验台上，轻盈的晃着脚，她梳着可爱的短双马尾，精致得过分的五官像是高档橱窗里的人偶，金眸圆圆的，睫毛尤其密而长，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歪着头看过来的时候，能叫人相信，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暇、最美丽、最善良可爱的女孩。

　　混乱又自卑的低下头，褐发少年不敢看她的眼睛，“没有。”

　　“为什么？”

　　“他们觉得我的翅膀很可怕。”

　　是妖怪、异类、变异种。

　　“哪里有啊。”她甜美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想摸。

　　“不要！”

　　圆圆的眼睛注视着他，金色的，眼尾机警地上挑，LED灯下，幽然冷光环绕着，瞳仁很深，像猫。

　　褐发少年低着头看不见，他不是缺乏警惕心和好脾气的人，却很难对女孩展现出凶恶的一面，“它可能会伤害你，我还控制不住它。”

　　Dark Matter，未元物质，能创造世界上不存在的物质，在基础形态上就是最强的超能力之一，为了能够驾驭它，使用者本人也必须付出相应的天赋和代价，虽然看起来是天使般纯洁的双翼，但危险程度比炸弹还要高。

　　“那你可以让它乖一点，不要伤害我吗？”

　　具有蛊惑性的美丽金眸注视着他，绚丽的虹膜像是封闭着黑暗的大门，居高临下的姿态，语调柔软，像是祈求，又像是恶魔的吟语，善意地靠近，令人无法拒绝，在孤傲、偏激、寂寞的少年心里播下一颗种子，后来长成参天大树，树荫如盖，唯有疼痛，像是永远抹消不了的创痕。垣根帝督后来回想才发现，她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和表情，和她后来煽动说，“我们一起逃跑吧”，是一样的。

　　外表为天使，但恶魔的吟语，一直环绕在他的耳畔。

　　“讨厌的研究员们，伤害我们的机器，向命运摇尾乞怜的小白鼠，多么可恶，多么可悲，我们为什么不终结这一切呢？”

　　“你会答应我的对吧，帝督？”

　　随着甜美愉悦的声音钻入脑海，空气似乎变成了滑腻的黑泥，像堆积死物的沼泽，活物滞于其中，被拖拽入更深的泥潭，黑泥掩住口鼻，四肢不由自主动起来了，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偶，眼中只有那双绚丽金色的眼瞳，令人室息。

　　‘当然、当然，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的任何要求。’

　　他们是公主和骑士，也是恶魔和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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