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不科学的空间干涉

　　‘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跟过去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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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蜂操祈第一次见岩永薰，几乎以为她是个过分真实的人偶。

　　平时也经常会听到“好像个玩偶呐”的称赞，因为相貌出众，睫毛很长，头发柔顺，很容易便带给人温软闪亮的印象，但是这种带着流行性质的褒扬话语，同食蜂操祈现实中真切感受到的惊愕是不一样的。

　　那娇小纤细的身形，白瓷般雪腻无暇的肌肤，圆润的脸颊，微微收尖的下颌，流溢着光泽的米栗色卷发，过分浓密纤长的眼睫掀开，露出一双金绿猫眼般澄黄透亮的眼睛，从鼻梁翘起的弧度到鲜花般粉嫩的唇，都带着过分精致、不真实、非人的美丽，像极了BJD玩偶中的娇小可爱系之杰作，即便价格高昂也能轻易引发人类狂热的追逐。

　　更别说她成为了真人，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简直美丽到令人毛骨悚然。

　　在为这种美丽感到震撼之后，食蜂操祈率先感到了恐惧，具体又莫名，犹如看到了那些流传着的、黑色的、诡异的怪谈成为了具现化，带着不祥的气息，要化成实质的雾气般缠绕着她，像是狐妖在冲她媚笑，雪女伸出了冰冷纤柔的玉手。

　　人类感到恐惧，不只是面对死亡，更是未知。

　　戴着眼镜的研究员长着张不近人情的脸，不苟言笑，科学仪器般精密，女孩被他搀扶着，姿势却极尽可能的体贴入微，她的另一只手撑着手杖，类似于上个世纪英国贵族会随身携带的那种深木手杖，打磨精巧光滑，贴合她有些西洋古典的精巧相貌。姿态闲雅好像不是穿着同Clone Dolly（才人工房）中众多女孩们款式一致的古板无趣的深青色无菌服，而是被精美的蕾丝洋装装点，漫步在香榭丽舍的大街上。

　　显而易见，比起才人工房搜集或者诓骗来的各色女孩们，岩永薰的地位更接近客人，合作者，计划的核心，而非为了计划准备好的消耗性实验品。食蜂操祈能明白，是因为“Exterior（外装大脑）”计划就是围绕着她来展开的，目的是为了增幅她的能力Mental Out（心理掌握），将她培养成真正的Level 5。

　　那么，面前的这个女孩，她又是属于哪个研究室的呢？既非第一研究室的“Exterior”计划，也并非第三研究室的“Ideal（内部进化）”计划……

　　此刻的食蜂操祈还未发现，她如此好奇，且正因为对方是岩永薰，她才产生了与自身性情不符的多余的求知欲，明明早就知道，在这个地方，最不合时宜的便是多管闲事，明明她的大脑早就发出了警报，要她迅速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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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吓到她了。”

　　食蜂操祈“落荒而逃”后，岩永薰这么对身边的研究员说道。

　　“怎么可能？！公主大人你如此聪明美丽，善解人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简直是我们的天使！我们衷心对您怀揣着敬仰和倾慕之情，渴望着您能多看我们一眼。怎么敢有人类对您冒犯不敬！真是岂有此理！” 研究员露出了与冷淡脸完全不兼容的失色表情，一张属于狸的动物外貌若隐若现，差点现出原形。

　　“也许有其他的感情，但是恐惧也是真实的。化狸，我以前也会让你们感到恐惧吗？”

　　“公主大人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没有，以后也不会。但没有什么缘由，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好像一直在被恐惧着，人类会恐惧怪异，妖怪也会害怕怪异吗？”

　　妖怪，怪谈，幽灵，鬼，魔，不为人知，无法被常理推断，世界的“里侧”，光明的另一面，这些存在，统称为“怪异”，因它们渴望被聆听、渴望被理解的愿望产生的女孩，被称为“怪异们的神明”，“里侧的公主”，传说，只要将烦恼对公主大人诉说，那么这种困扰的感情就会得到释放和转移，消失不见。

　　妖怪们多数思维简单，不善言谈，被同样智商低下的同类包围着，量变也不会产生质变，它们的机智和多变通常是在年岁和妖力的基础上，通过学习人类得来，活得越久，越强大的妖怪，越聪明，越接近于人类。但它们却不是没有感情，事实上，有许多幽灵，正是被生前的怨气和不甘困扰着，或者是由于种种机缘和执念，才徘徊在人间，无法投胎转世，因此，当这些怪异们无法自己疏通感情，解决争端，就需要一个神来代它们执行和裁决。

　　化狸斟酌着，用他混迹在人类当中获得的情商说道，“公主大人，人类也会畏惧人类，不是吗？”

　　岩永薰浅浅笑了一下，“是的，没错。”

　　她睫毛生得又密又长，接近于米色的浅栗，垂眸时在光下闪出细密的白金色，拖下淡而阴郁的影子，鸦翼一般，遮蔽了那双金丝雀宝石一样的璀璨眼瞳，又像是湖水上垂下柳枝与叶影来。

　　看着她的样子，化狸陷入了一种可疑的迟钝，他近似于天真好奇的问道，“公主大人，你是在烦恼吗？”

　　总是聆听着怪异们的忧愁，帮助它们消除这种负面情绪的智慧之神，也会产生同样的情绪吗？

　　怎么可能呢？化狸无法理解。

　　“大概吧。”

　　化狸惊恐地眼眸都瞪圆了，他发自内心地尊敬和爱戴自己的神明，“公主大人！”

　　“嘘。”洁白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边，连肌理的纹路都完美地如同艺术品，“不要这么惊讶，化狸，人都会有烦恼的。我有些好奇，我到底是妖怪还是人类呢，为什么我会出生在人类的家庭，像人类一样长大？如果我是人类的话，为什么我会显得如此怪异，只有长大，没有衰老，没有死亡，简直像被人鱼诅咒了一样。”

　　传说在日本古代的若狭国，存在名为八百比丘尼的少女，因为误食了人鱼肉，所以不老不死，活到八百岁，脸上还依然保持青春美丽的模样。

　　“我们怎么敢诅咒公主大人？！请您相信我们，公主大人，我们将您当作神明敬仰，感激您赠给我们的一切！！”

　　“我知道，”岩永薰说，“人鱼的能力是定格，人的躯体在被人鱼肉改造的那刻，就已经失去了活力，陷入了死亡。而我，不是这样的。”

　　才人工房的大楼光明几净，岩永薰站在窗边，被人搀扶着，看向外面的世界，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西下，天边彤云密布，霞光映红了一片，笼罩在学园都市上，明与阴暗界限模糊，这便是所谓的逢魔时刻。

　　这是一段被诅咒了的时间，阴阳交替，自古以来，日本的灵异之事便层出不穷，妖怪之说几乎成为了民族文化的一部分，传说中居住在黑暗中的妖邪鬼魅会在此刻出现，从黄昏到第二天的黎明，世界是他们的。

　　——如平安京所言，百鬼夜行。

　　‘比怪异还要怪异，这具躯体里，看起来好像生机勃勃流动着血液、内脏跳动着一样，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真正死去，无论怎么样都会恢复看似完好无损的状态，不接受所谓‘负面’的改变，即便是死亡、即便是死亡……也只是痛苦地重新睁开眼罢了，继续行驶自己的职责，比尸体更像是尸体。’

　　‘死亡，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

　　岩永薰的视线轻轻落在化狸身上，透明的黄色的近乎于金色的瞳孔，柔软卷曲的鬓发，温顺的弧度，让人联想到羊羔，却是山羊，金色的横瞳，西方文化中恶魔的象征。

　　化狸不明白这些人类异族约定俗成的传说情结，但他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可怖的捕食者，他没有逃，是因为逃不了，身体已经僵住了，四肢逐渐变得矮小，棕色，若隐若现，显出最本真的模样，死亡来临前，多余的挣扎都是无效的，只有倒数的心悸和恐惧最为清晰。

　　“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吗？”

　　白皙柔嫩的手掌轻轻拂过研究员的肩膀，比春风更加轻柔，在水面吹起波澜，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澈，洗涤过人的心灵，所有的糟糕和慌乱都可以在她的嗓音中得到安抚，然后消失。

　　化狸一瞬间平息下来，又是那副体面冷淡的研究员的模样，他忘记了自己刚刚为何恐惧，而是换上了更加信赖和爱慕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孩，“没有没有！公主大人。”

　　他的眼里几乎快跳出红色的爱心了。

　　“那就好。”

　　两人缓慢地沿着走廊向前，仅仅是看起来一副不良于行、需要人搀扶的模样，岩永薰的步调很是平稳庄重，她又提起了方才的话题，“为什么我要作为人类出生呢？”

　　“大概是因为妖怪也在羡慕人类的智慧吧。而且许多鬼怪、怪谈，正是因为人类才出现的，或许在它看来，让公主大人作为人类出生，能够更好地聆听我们的情感。将公主大人送到我们面前，满足我们的愿望的圣杯。”

　　化狸丝毫没有隐瞒，“虽然我们作为妖怪，比人类更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更喜欢这里，但是那些因为人类的想象、在奇闻异事、都市传说中出现的怪异只能在交界处活动，里侧则有更危险的原住民。我们就是在那里找到了能实现愿望的东西。”

　　就像一张纸，一块布可以分出表里一样，又或者是像商店可以叠在现实环境上一般，这个世界上其实是存在一个叫做里世界的另一侧的。它像一块里衬一样缝在现实的背面，开口并不固定，人如果运气不好，就有可能从一扇门，一部电梯，或者自己家的沙发上掉进去。

　　时间与空间在那里扭曲交叠，怪谈的具象、不可名状的恐惧实体、更高层面的力量投影，种种不应被现实世界感知的存在按照其规律生存于此，偶尔也会有人类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地点误入此处——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再也没能回到现实世界里。

　　即便运气好，从里世界出来，回到的，也不一定是自己的世界，所有的平行世界像是点缀在一个圆环的表面，彼此被看不见的屏障间隔开来，世界壁垒无法被打破，但是所有这些世界共享一个“里侧”，从里侧的“门”出去，说不定就可以达到某个平行世界。

　　里世界是相通的，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大概率是因为那些不幸去了异世界的人，基本都再也没能回来。在里世界迷路几乎等于在宇宙里迷路，一旦迷失了方向，除了永久地流浪下去，就只剩下死亡这一个选项了。

　　就连妖怪们，因为对不可名状有着更直观的感受，平时都尽可能绕着“门”走。

　　圣杯，能实现人类愿望的不可名状，某个世界的产物，在一次意外中掉进了里侧，并且在这个世界显形。

　　怪异们并非聚集起来同时许下了这个愿望，它们无法对圣杯许愿，是这个徘徊已久、始终无法被实现的夙愿，被采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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