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他的美人计

　　宫翡下飞机就发现了不对劲。玉屏州的机场不算大，除了旅游旺季便显得空空荡荡，而现在却多了些人。在回道观的路上，她也见到了越来越多的外地人——这些人不同于普通游客，大都背着登山包，晒得皮肤红里发黑。

　　静毓师太还在医院，宫施惠穿着一身简洁的禅修服，在大门口等着女儿。一见到宫翡从出租车下来，宫施惠便迎上去，“路上顺利？”

　　“顺利。”宫翡抿唇一笑。

　　宫施惠脚下一顿，平静地问她，“我怎么听说，你带了个男朋友回来？”

　　宫翡愕然地收了笑容。

　　“田叔的儿子在机场工作。他看到一个男人送你上出租车。”宫施惠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又转身带着女儿进医院。田叔也是一个道教信徒。

　　“那是……一个朋友。”宫翡耳朵瞬间烫起来，疾步跟上母亲，“在工作里认识——”

　　“是朋友就行了，也不用解释那么多。”宫施惠平静地拍拍女儿的手，“他跟你一起过来旅游？”

　　“他是演员，过来工作。”

　　“好像西郊那边的民国大宅遗址要拍什么战争戏。”宫施惠淡淡开口，又问道，“白泽的奶奶怎么突然过来接他走？之前也没联系。”

　　宫翡微抿嘴唇，不自然地挪开视线，“真正的亲属找来了，我也不能不放人。”

　　“这样把孩子交出去，总觉得不放心。”

　　宫施惠半晌没听见女儿回话，见她情绪低落，以为是她担心师太，“去看看师太吧。她年纪大，又伤得不轻。也不知能不能过这一关。”

　　听到这话，宫翡嗯了一声，心难受得往下狠狠坠了坠。

　　“你的冠巾仪式已经推延很久。”宫施惠慢慢说道，“师太将你亲手教大，一直希望看到你冠巾入籍。以后老母殿也要留给你来主持。”

　　宫翡默然看着脚下一级一级台阶，安静半晌，“是。”

　　宫施惠以为女儿会主动提起重办冠巾仪式，她不禁回头看了看女儿。

　　注意到母亲的目光，宫翡终于说道：“请您帮我和殿里几位长辈提一下我的冠巾仪式。”

　　宫施惠点点头。

　　夕阳西下，橘色阳光映照在窗台上，映照在宫翡跟在母亲背后一步一步上楼梯的背影。

　　……

　　《袖里乾坤》剧组人多事多，终于在傍晚集结完毕，到达酒店——他们已经包下玉屏州最大酒店的一半房间。酒店依山而建，侧方有一大块草坪。那里有几匹散养的马，正在甩着尾巴吃草。还有几匹马在驯马师的带领下练习演戏，刚好在演假死戏份，躺在地上伸胳膊蹬腿，仰天长啸。

　　“哟，这不比最近挺火那小鲜肉的演技好？”有个工作人员下车就笑。

　　“可别说，人家那小鲜肉满脸高科技，整得连笑肌都动不了，这些老戏骨可拍了好多大制作。”

　　朗怀臣正给宫翡打电话，听到他们的聊天便抬起头，看到远处马匹身上的马鞍烫着几个大字，“夏吾加影视马匹专业供应商……”这倒是个没听说过的合作伙伴。

　　“你认识？”鲁翔拎着他那七十多斤的斯坦尼康摄影机下车，走在朗怀臣身侧。

　　“夏吾加是藏族男子名，意思是鹿必胜。”

　　“鹿？”鲁翔笑道，“那倒不要紧。”

　　“你不是说未帮行为私密，善于伪装么？”朗怀臣平静道，“你猜那几匹马到底是马还是羊？”

　　鲁翔一愣，“不可能，没有妖能长时间拟态——”

　　“所以未帮还是有两把刷子。”朗怀臣微微一笑。然而，他依旧不放在眼里。

　　这时，酒店门口一阵骚动。原来出来了一行登山人。这些人全身专业登山装备，说着藏语。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身材高挑，鼻梁高挑，大眼睛深邃而透亮，就像葡萄一样，脸颊上是青藏紫外线赋予的红晕，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她扎着一头栗色自然卷的长发，这带来一种野蛮生长的气质——不像个正规门派的江湖帮主，而像个打家劫财的大山寨土匪头子，犀利且张狂。

　　剧组的协拍用汉人的习惯高声喊着夏老板，迎上去握手。

　　夏吾加跟协拍握着手，眼睛却径直看向一手插兜，一手背着包，姿态闲散的朗怀臣。待跟协拍寒暄完，她直接走向朗怀臣，“好久不见，朗先生。”

　　“好久不见。”朗怀臣微微欠身。

　　“我现在有事，回头找你叙旧。”夏吾加非得跟他握手，眼里暗含深意。

　　朗怀臣便伸出手来。

　　跟着夏吾加的其他登山人彼此一望，便也上前来跟朗怀臣打招呼。他们都吃着口香糖，不停地嚼着，倒像是羊类反刍。

　　鲁翔看着这些登山人离开，回头问朗怀臣，“你认识未帮的人？”

　　“什么未帮？”协拍瞧见夏吾加跟朗怀臣熟识，便过来凑热闹，“夏老板是夏尔巴人。”

　　“啊，喜马拉雅山的挑夫！”有人惊奇。

　　夏尔巴人，居住在喜马拉雅山脚下，典型的山地民族，多从事登山职业，比如做喜马拉雅山登山队的向导，马夫等等。成功登顶喜马拉雅的登山家，少不了夏尔巴人。所以夏尔巴人被叫作喜马拉松山的挑夫。

　　“她的马队最开始在喜马拉雅山拉游客，最近几年进了咱们这行。”协拍迫不及待向大家宣布他打听的消息。

　　朗怀臣没有吭声，他当然知道夏吾加的过去，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叫夏吾加。下一秒，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残存记忆告诉他，白泽也见过她。

　　鲁翔则眉头深皱。善于攀登的夏尔巴人……善于攀登的岩羊……这伙人分明就是岩羊，是未帮的领头实力。恐怕刚刚那个女人就是未帮的大当家。

　　“怀臣，借一步说话。”鲁翔将自己的摄像机交给助理。

　　朗怀臣依言跟他一起走到一边。

　　“刚刚那群人，他们在吃曼陀罗。”鲁翔低声骂了一句，“疯子！”竟然癫狂到这个份上。曼陀罗有毒，能麻醉致幻。它又叫羊惊花，也就是羊吃了后会受惊，亢奋异常，蹦跳不停。李时珍早就写过，人吃了曼陀罗酒也会兴奋得手舞足蹈。更别提鲁翔有个叔叔就是一不小心吃了过量曼陀罗，死掉了。所以，他知道曼陀罗闻起来是什么味道。而岩羊吃曼陀罗，堪比人类吸毒。

　　朗怀臣当然清楚曼陀罗是什么玩意儿，但他没有见过夏吾加吃曼陀罗。眼下，他只想搞清楚白泽跟夏吾加为何见过。

　　在前台统一报到领房卡，朗怀臣搭电梯到十楼，刚刚打开房间就被人扑得背靠房门。门锁哐当一声响。

　　“面对老情人，你怎么如此冷淡？”夏吾加近得快贴在他的身上，用小刀挑起他的下巴。

　　“撒手。”朗怀臣保持原有站姿不动，只是微微抬高下巴，免得她的红唇也凑过来。自己只是救过她一命而已，何来老情人之说？

　　夏吾加哼了一声，不管怎么逗，朗怀臣都仿佛老僧入定，正经呆板得无聊至极。她收回胳膊，转身回客厅坐下。脱去登山服的她，穿着低胸毛衣和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完美曼妙的身材，还露出白玉般细嫩的胳膊，配合那披散肩头的蓬松长发。她看着就像一朵怒放的格桑花。

　　“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我吧？即翼山一别，已经有八年了。”她盯着朗怀臣。当年即翼山历练，她差点死在巨蟒口中，是朗怀臣将她救下。一只羊，一只兔，唯二在即翼山的异乡人，就此认识。

　　“现在你只是个在电视里混脸熟的演员，而我位列最优秀的女登山探险家。”

　　朗怀臣付之一笑，并不想跟她有口舌争端。“找我做什么？”

　　夏吾加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然而她再怎么挑刺，朗怀臣永远心如止水。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红唇一弯。“总有一天我要睡了你。”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朗怀臣将行李放下，瞧见手机一亮，是宫翡的电话。他立即示意夏吾加别出声。

　　夏吾加的眼神顿时微妙。她也没说话，只是咯嘣一声咬断了小刀的刀尖，慢条斯理地嚼碎，吞入腹中。普通羊类舔舐铁块不足为奇，那么她吃掉小刀更是寻常。

　　由于有人在，朗怀臣说得不多，几句后挂断电话。然后夏吾加才说道：“加入我们吧。”这时候，她已经把锋利的小刀全部吃完。

　　“未帮？”

　　“我是大当家。虽然你非我族类，但只要我点头，没人敢异议。”她站起身，也不问朗怀臣为何知道她在未帮。反正以朗怀臣的实力，绝对可以服众，至少都能爬到二当家的位置。

　　见朗怀臣没有吭声，她眼珠一转，一步步走近，在他耳边说道：“你眼里有血腥味。”她的汉语不如朗怀臣精通，但也精准地点明要传达的信息。“我们是同类……同样躁动，同样贪婪，同样拥有疯狂的欲念。”

　　朗怀臣此刻看上去斯文似一个普通人类，他的白衬衣袖子卷到胳膊肘，领口两颗扣子没扣，松松地露出锁骨一角。然而他依旧是穿戴整齐的，工整中透出漫不经心的闲散与禁欲感。那么，是什么束缚住了他的手脚？困住了他心中对危险与血戾的渴求？

　　“在未帮，你可以获得自由。”她哑声蛊惑。

　　朗怀臣淡淡开口，仿佛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我只提醒一次，你的人在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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