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之人

　　五、

　　“这里的信号也太差了。”连接几个电话，对方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宋繁分心给许梦心发了条信息，接着继续开车。

　　她能想象到事后许梦心对自己的怒火，不过到了敦煌后，她对于这点反而没有那么焦虑了，大概是外面的好天气与眼前开阔的视野让宋繁的心情变好。

　　没有上海的炎热与湿闷，9月的敦煌气温干爽宜人，湛蓝的天空不再被高楼大厦遮掩，驱车离开敦煌机场，沿着省道往西，阳光温和而亲人，整个广袤的大地在宋繁眼底铺陈出去，在黄沙荒野之中，她看到西边绵延千里的雪山，山上的积雪被光线照亮，如同神迹.

　　习惯城市钢铁丛林的宋繁看到眼前鲜亮的这一幕，忍不住轻舒一口气，仿佛心中的郁结随着消散了不少。

　　只是她脸上的疲倦与麻木却没有因此消退，宋繁脸色苍白，嘴唇干涸，眼睛下面有着不健康的黑眼圈，但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些，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超过20个小时没进食却完全没有饥饿感。

　　“系上安全带。”瞄到坐在副驾驶座的沙娜没有系安全带，宋繁提醒。

　　“怎么系？”沙娜一直侧着脸看着宋繁，脸上带着让人戒备不起来的温柔微笑。

　　“你的右手边上面的带子，拉下来扣住。”

　　“好。”沙娜听从宋繁的吩咐，去拉安全带，只是她拉的姿势不对，安全带硬是拉不下来。

　　没坐过车么......宋繁在心里嘀咕，见路上的车不多，探过身帮她拉下安全带扣好，她的手背不小心蹭到沙娜裸露的手臂，只感觉一阵冰冷。

　　宋繁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将注意力移回眼前的景色上。

　　“宋繁，你之前来过这里吗？”沙娜好奇询问。

　　“我女朋友是教历史的，她很喜欢研究敦煌相关的文化，以前我跟她来过两三次。”宋繁实话实说，也正因为许梦心喜欢，她连手机壳都是敦煌元素的。

　　“你说的女朋友，是那种......”

　　“就是那种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伴侣。”沙娜还在想着措辞，宋繁已经接话。

　　沙娜咧嘴笑了起来。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1012天。”宋繁拿起手机瞥了眼屏保上的计时，这也是许梦心给她设置的。

　　“哇，那也很久了，你一定很爱她吧？”

　　“我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珍惜这段感情。”宋繁诚实得像是在一位答试卷的学生，而不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即使对方有时让你难以忍受？”

　　宋繁叹了口气，她脸上的表情依旧麻木，声音却变得忧愁。

　　在考虑了好一会，她才说，“以前我跟梦心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我看了一部电影，里面有个关于鸟笼的说法，鸟笼的主人说如果鸟儿爱自己，她宁愿鸟儿是自己想要留下来，所以她会把鸟笼打开。”

　　“我问梦心，你要不要把鸟笼也打开？”说这句话的时候，宋繁如同在呓语一般，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旷，“梦心说，她宁愿我死在鸟笼里面，也不愿意我在鸟笼之外遇到她无法阻挡的伤害。”

　　“你不会生气吗？”沙娜歪着脑袋问。

　　“一开始会，会跟她吵架......但爸妈去世之后，我反而觉得安心，我不用去自己想太多，我只要看着梦心，跟着梦心就好了。”

　　“为什么是答应自己要珍惜这段感情呢？”

　　“因为我曾经辜负过别人的喜爱，我伤害了对方，我很自责，但我无法强迫自己去喜欢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所以我答应自己，如果我真心爱上了一个人，我一定要从一而终。”

　　“傻姑娘，为何要如此内疚，你确实喜欢着你的女朋友，可你看起来是那么地怕她。”

　　“不，我怕的是她把鸟笼打开，我不需要她这样做。”

　　“那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对你们的感情来说，已经算是一种背叛了吧？”

　　“哪有？”宋繁立刻看向沙娜，她深棕色的瞳仁不知何时变得浑浊，好像有一团金色发丝团进她的瞳仁中，形成了一圈一圈的漩涡。

　　“你不告而别，来到我的身边。”沙娜忽然双手搭在宋繁的腿上，凑近后者，微笑看着对方的眼睛。

　　宋繁皱起眉头，赌气般不去理会沙娜。

　　“傻姑娘，”沙娜又轻笑了一声，“你被内疚吞没了，我才能看到你的呀。”

　　“我没有背叛梦心。”宋繁宣誓一般说了一句，将目光转回眼前的景色，不再开口说话。

　　随着她们的深入，在宋繁的面前只剩下一条延伸向天边的公路，周围不再有建筑物，车辆也越来越少，这里干涸的大地沙化越来越严重，茫茫的戈壁看不到一丝绿色，只有风沙与沙砾，宋繁的眼底映照着这篇看不到尽头的景色，原本还在疑虑自己现在的行为算不算背叛许梦心的焦虑渐渐被这片戈壁吞没，她再次变得镇定且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沙娜忽然说到，“往北边这条路开。”

　　宋繁下意识去看导航，才发现自己的导航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她拿起手机一看，上面只有一格信号，连导航都打不开，而且手机的电量也变得十分可怜。

　　在宋繁的感知里，她开车往雅丹地质公园的方向开去，应该不到两个小时，但手机上面却显示此时已经是下午的7点多，面前的沙海被橙色的夕阳笼罩着，变成了刺目的金黄色，一些裸露在外面的黑色铁矿如同某些在沙海中穿梭跋涉的鱼群，它们的脊背发着冷厉诡异的金光，大风刮过的沙海纹路，起伏不断，如同海面涟漪。

　　宋繁的眼底映照这片景色，顺着沙娜的指引，将车拐进她指引的那条不再铺有柏油的小路，往沙海的深处开去。

　　六、

　　9月11日 19：59

　　许梦心坐在玉门关附近一家民宿的床上，神情沉郁地拨打着宋繁的手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拨打的多少次电话，但宋繁却一次都没接，自己发给她的信息，她也一个都没有回。

　　今天来到敦煌之后，只收到宋繁的几个未接电话跟几条信息，说她要往玉门关那边走了之后就没有信息，之后他们三人也租车来到这边，在进入景区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更没有人见过宋繁。

　　女朋友忽然失踪，即使许梦心再理智，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思许多东西，在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把可能涉及到宋繁为什么来敦煌的任何细枝末节都思考了一遍，但她一向聪明的大脑却无法整理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说法，只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她研究敦煌文化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一些有关无从考证的传说，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雅丹魔鬼城的故事，传说那里原来是一座雄伟的城堡，但城堡里的人伴随自身财富的聚积，邪恶逐渐占据了他们的心灵。

　　这种城的人变得沉湎于玩乐与酒色，为了争夺财富，城里到处充斥着尔虞我诈与流血打斗，每个人的面孔都变得狰狞恐怖。

　　天神为了唤起人们的良知，化作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来到城堡，祂告诉人们，是邪恶使祂从一个富人变成乞丐，然而乞丐的话并没有奏效，反而遭到了城堡里的人们的辱骂和嘲讽。

　　天神一怒之下把这里变成了废墟，城堡里所有有眼无珠的人被祂拔下了眼睛，之后全都被压在废墟之下，每到夜晚，亡魂便在城堡内哀鸣，希望天神能听到他们忏悔内疚的声音。

　　宋繁会不会被雅丹的亡魂带走了？

　　许梦心莫名其妙有这样的想法。

　　除此之外，许梦心实在想不通自己那么了解的宋繁为什么会忽然做出出走的举动。

　　打给宋繁的手机一次都没通，许梦心见手机的电只剩下51％，扭头去找充电器，谨慎的性格造就她只要手机电量低于50％就会立刻充电。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许梦心的心突突跳了一下，立刻拿起手机解锁，她盼了许久的头像终于亮起两个红点。

　　：梦心心，我到了。
　　：【定位链接】

　　许梦心看了信息立刻拨语音过去，无人接通。

　　深吸了口气，许梦心将手机用充电宝充上电，拿起自己跟宋繁的同款风衣，行动力极强地出门敲响隔壁符东城的房门。

　　不一会房门就打开了，许梦心看到陈媛也在，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说道，“刚收到繁繁发过来的定位，我准备现在过去，你们要不要去？”

　　许梦心连征求他们是否能去的问题都直接省去，毫无疑问她会立刻前往，不管那是不是陷阱。

　　“真的吗？她有说什么吗？电话通了？”符东城跟陈媛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依旧打不通她的电话，我刚接到消息，语音跟电话都打了，她的电话关机了，你们要不要去，不去的话我就先走。”

　　“不，你等等，这说不定是那个偷手机的女人设下的陷阱......”

　　“我不在乎，能看到繁繁就行。”许梦心打断符东城的话，她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从这里过去开车大概要2个小时，如果我10点之后还没给你们信息，你们可以报警，定位我转发给你了。”

　　许梦心说完，已经跨步往楼梯走去，留下符东城跟陈媛面面相觑。

　　“艹！”符东城跺了下脚，拿起自己的外套追过去的同时不忘提醒陈媛，“我们仨等留一个人下来接应，小媛，10点之后我们还没给你信息，你就报警。”

　　“这，这真的没问题吗？”陈媛不知所措地看着远处的两个人。

　　七、

　　宋繁在沙娜的指引下，将车开到一处隐蔽在岩山中洞窟面前。

　　戈壁的夜晚来得很迟，此时外面还有一缕霞光，宋繁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感受干烈的大风吹拂在自己的脸上，她低头看着手机在她发给许梦心最后一条信息之后彻底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

　　把手机收进兜里，宋繁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冷却干燥的手执起，她转过头，看到微笑的沙娜。

　　“走吧~”沙娜牵着宋繁的手，两人往洞窟走去。

　　宋繁走进这个如能吞噬人的巨大洞窟，她看到通完洞窟深处两旁庄严高耸的石柱，它们的纹路横向生长，一节节叠上直至洞窟顶部，就像是一根根奇异的脊椎，光滑的柱面偶尔荧光闪烁，宋繁看到石柱以及后面的墙壁绘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飞天的仙女，有庄严的天神，还有数不清的，正在忏悔着的人们。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宋繁发现了地面出现越来越多的人骨与兽骨，还有一些古代遗留下来的建筑痕迹。

　　宋繁忍不住将脑袋扬起，望向洞窟顶部，她看到黑暗中睁开了无数双缠着金色发丝的眼睛，那些金色发丝从它们的眼中掉落下来，好像在拉扯着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球，无穷无尽的眼睛在宋繁望向它们的同时，也正看着她。

　　跟它们对视了一会，宋繁表情麻木地收回视线，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沙娜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继续走着，在那些诡异视线的注视下，两人继续前进，在这条冰冷的巨大甬道中，她们就像两只结伴而行的蚂蚁，正往巢穴深处走去。

　　对于时间早就已经失去概念的宋繁没有说话，只是在沙娜的牵引下一直往前方走着，直到她看到一团安静燃烧着的篝火，在这个洞窟深处，有一个无法丈量其大小的地下湖泊，这团篝火就在湖边燃着，好像在等着她们的到来。

　　沙娜拉着宋繁到篝火旁坐下，等后者盘膝坐下后，她随即坐到她身边，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那些睁开着的，缠有无数金色发丝的诡异眼睛，也随即围绕在她们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们。

　　“我差点就被你骗了。”沙娜拉着宋繁的手，亲昵地摇晃了几下，好似跟她认识很久。

　　而宋繁刚坐下，却好像又被那些眼睛迷住，她仰着脑袋，细长的脖子有些不自然地向上拉伸着，眼里如同漩涡般金色发丝伸出她的眼睛，让她瞳仁上方的晶状体像水面一样不断荡起涟漪。

　　“只有怀有强烈内疚情感的人才能看到我，你来过好几次敦煌，知道我们喜好内疚，于是你在手机上做了些手脚。”沙娜举起宋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手中的手机，她拆下手机壳，露出里面一张黑色的符咒。

　　“是你找上了我，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召唤我呢，繁繁~”沙娜的声音依旧亲昵。

　　“为了伤害梦心。”宋繁因为脖子仰着，说话带着一点鼻音，“我用了很多奇怪的召请符咒，其中包括偶然在一个敦煌小集市得到的符咒。”

　　八、

　　9月12日 00：02

　　虽说宋繁给的定位显示大概只要2个小时就能到，但因为位置太过偏僻，途经的很多地方都是没有能称得上是路的戈壁荒漠，许梦心跟符东城还是不可避免地迷了路，两人开车开了快4个多小时才到一个隐藏在岩石后的洞窟，而这里也显然是景区禁止游客进入的地方，不过他们因为迷路，反而稀里糊涂进来了。

　　许梦心在洞窟门口看到一辆越野车，立刻从车上跳下去往越野车走去，越野车的门没锁，她一拉开就看到主驾驶座上还放着宋繁的白色小包。

　　这多少可以判断宋繁不是被绑架的，许梦心小松了口气，神经却依旧绷紧，她拿起宋繁的包又把越野车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其他东西后，当下把有着宋繁各种证件的包拿回自己的车厢。

　　“繁繁不会进了这洞窟吧？”符东城看到这黑黝黝的洞窟有些胆怯，将手机的手电筒调到最亮，却只能看到数步之内的光景，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威胁。

　　“我要进去看看，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跟着一起进去？”许梦心问，看着符东城的眼神带着轻蔑。

　　符东城犹豫了片刻，只听得到戈壁荒漠一片万籁俱寂，只有呼啸的风声刮得人心胆俱寒，听多了真会错以为周围有着无数孤魂厉鬼，他没有犹豫多久，就决定跟许梦心一起进入洞窟。

　　“那我来打灯。”许梦心带着充电宝，手机此刻的电量是满的，当即举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符东城乖乖走在了她的后面。

　　两人往洞窟深处走去，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小，但符东城却越走越害怕，在这种时候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洞窟中，甬道又长又黑，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白化的人骨兽骨，他有种走进凶兽食道中的错觉。

　　这让他的脑袋不停地互相乱想着，一会责怪宋繁居然敢跑到这种地方，一会担忧宋繁是不是撞邪了，一会又怨恨起许梦心对宋繁的控制......

　　他跟陈媛多次向宋繁借钱投资生意，宋繁都是二话不说就给他们，许梦心却总是要挟宋繁让他们写欠条，还总是在宋繁面前说他们的坏话，现实相处也处处看不起他们......

　　如果没有许梦心就好了。符东城不止一次这么想。

　　许梦心并不知道符东城在胡思乱想什么，她现在的全副身心都记挂在宋繁的安危之上，在走了差不多1个小时之后，她感觉手中的手机开始发热，洞窟的冰冷也逐渐让她有些抵挡不住，虽然依旧穿了外套，但戈壁的日夜温差巨大，她敢肯定此时的洞窟里面只有几度。

　　“再走15分钟，要是还是没看到有什么，你就先回去，找人来......”许梦心理所当然地安排着下一步，但后脑勺忽然一疼，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一直走在她身后的符东城手里捧着一块石头，眼睛发直，不断喘着粗气。

　　“臭三八，就你他妈事多，老是管着繁繁！”符东城骂着，举起石头准备再砸，神不知鬼不觉将许梦心弄死在这里，等他救出宋繁，后者以后肯定会依赖自己......

　　脑中想着未来美好的事情，但接下来却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扭转，倒在地上的许梦心举起握在手里的防狼喷雾，猛地喷向符东城的眼睛。

　　“啊——”剧烈疼痛的眼睛让符东城惨叫了一声，他丢掉手中的石块，伸手去揉发疼的眼睛。

　　许梦心挣扎起身，摔在地上的手机光线照在她满是鲜血的脸上，原本总是克制冷静的表情已然消失，她的脸变得狰狞，扭曲，如同恶鬼般，捡起符东城掉在地上的石块，许梦心眼中没有任何人类感情，她举起石块，重重砸在符东城的头上，后者应声倒地。

　　“没有人能夺走她！”

　　许梦心没有停手，一下，两下，三下，她喘息着，不停地举着手中的石头砸向符东城的脸跟太阳穴，直到后者一动不动，彻底失去了呼吸，她才停下手来，把手中那块已经沾满血肉的石头丢在一边。

　　看到不看死去的符东城一眼，许梦心的眼里只剩下疯狂，她踉跄起身，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头上被砸伤的地方还在不断流血，许梦心却反复没有痛觉一般，只是随手擦了下漫过她半边脸颊的鲜血，就扶着墙继续往洞窟深处走去，而她的鲜血也不断滴落在地面，涂抹在了洞壁上。

　　“她的父母都不能，就凭你？”许梦心说着，神情与语气都像是一位可怖的凶神。

　　九、

　　“我发现我最好的两个朋友一直拿着我的钱，骗我在投资，实际是在玩乐。”宋繁盘膝坐在篝火旁，背脊挺直，头颅高仰着，她的眼睛此时已经被那两团金色发丝拉扯着，有半边凸起，暴露在空气之中，正不断被往上空提，眼睛四周因为眼球正在被拨出，断掉的毛血细管不断有鲜血冒出眼眶。

　　宋繁带着鼻音的嗓音继续说着，“我的父母控制着我，他们反对我的恋情，而我的爱人又谋杀了他们......我被一切背叛，而我又背叛了一切。”

　　宋繁呢喃着一句意图不明的话语。

　　“我对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感到内疚。”

　　而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她的两个眼球一起被金色发丝彻底拔出，漂浮在虚空，之后又融进了黑暗里。

　　就在这时，空旷的洞窟甬道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宋繁也缓缓站了起来，面朝着那个漆黑的地下湖泊缓步走去。

　　“宋繁！”许梦心拖着沉重的脚步，扶着墙从甬道走出，过度失血让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但在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宋繁时，她还是精神一震，大声喊了出来。

　　“宋繁！”

　　“宋繁！”

　　“宋繁！”

　　......

　　洞窟中四壁登时不断回荡起“宋繁”两个字，好像有无数人也跟着许梦心在呼唤着。

　　宋繁转过身，火光在她脸色跳跃，她一双不断流着鲜血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

　　许梦心看到宋繁原本明亮的眼睛不知所踪，又害怕又担忧，但尽管心中怀中各种情绪，她还是本能地加快脚步。

　　“繁繁！你怎么了？”

　　宋繁“看”了许梦心一眼，立刻收回“视线”，继续往湖泊走去。

　　“别！”许梦心肝胆俱寒地追过去，却终究慢了一步，没能抓住宋繁，只是看着她沉入湖底。

　　“宋繁！别走！”许梦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脸上的表情变得脆弱，她没有迟疑，想着也跳下湖泊把宋繁捞起来。

　　只是当她跨步踩到湖泊上是，身体摇晃了几下，摔倒在一块地面上，她并没有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也掉落进湖泊。

　　而那个漆黑的湖泊正在她的眼前一寸寸消失。

　　“别！”许梦心狼狈地爬起来，惊恐万分地再次往前面几步远的湖泊跑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踏进那个湖泊。

　　“不要！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许梦心叫着，脸上满是泪水，可不管她怎么追，直到那个黑色湖泊消失，她都没能碰到跨进那个湖泊。

　　许梦心并不为她做过的事情内疚，所以她无法看到，沙娜一直站在篝火边，微笑地看着自己。

　　最后她因为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而晕倒在地。

　　十、

　　许梦心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身边只有一个陈媛，许梦心一言不发，从陈媛口中得知她和符东城离开两个多小时之后一直都没有讯息，她担心得不行，报警寻找他们，而当到达宋繁发过来的位置之后，却只发现许梦心浑身是血倒在戈壁上，而符东城跟宋繁依旧不知所踪。

　　“那个洞窟呢？”许梦心沙哑着嗓子问。

　　“什么洞窟？找到你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洞窟。”

　　“......”

　　见许梦心再次沉默，陈媛一阵心烦意乱，起身往外面走去，“你不想理我随便你，等会警察会来问你。”

　　宋繁再也不会回来了。许梦心脑海中全都是宋繁离开自己最后的画面。

　　也许宋繁知道了一切，所有才会在彻底的绝望与无助中选择了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来报复......

　　许梦心木然地从床上缓缓坐起，起身往病房阳台走去，她拉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而当陈媛奇怪地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纵身从好几层楼高的病房跳下去。

　　陈媛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楼下传来一阵阵尖叫，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冲到阳台，看到永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从来都是端庄整洁的许梦心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地睁着一双眼睛。

　　陈媛惊恐地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在这时，她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显示一个对她来说相当陌生的名字：沙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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