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以作夜

作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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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大概是那条红色的裙子带来了好运。礼服一旦定下,接下来的配件首饰都定得很快。唐恬带来一套做工精美的黄金首饰,用金丝扭花工艺做出来的百合花式样的项链精巧细致得让穆岚都不忍戴上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把那金丝碰断了,但唐恬却很坚持,帮她戴好项链,又配上同花色的耳环,拉到镜子前面,很满意地说:“这可是我当年买给自己的嫁妆,在意大利的老金店淘回来的,十年了,看起来还是不过时,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穆岚本身气质安宁沉静,戴重金的首饰反而显得很贵气,一扫平时粉黛不施时的楚楚可怜,人益发精神起来。

      她也知道唐恬为了她的首次亮相,付出了了多少心思,心里感激,但每次想开头道谢,都被唐恬不耐烦地带过去,说什么“这是我的工作。你下次要是再机灵点少顽固点,就算是很对得起我了”,说完摆摆手,继续忙活。

      现在唐恬带着穆岚在新诚旗下公司内部艺人专用的造型间定发型。造型师也建议穆岚挽髻,这样不容易显青涩,看起来也沉稳些,比较有胸有成竹的气象。唐恬觉得这提议不错,正在一边看造型师给她吹头发,没想到这时候Amy找过来,手上捧一个大大的盒子,说公司给穆岚准备了出席金像奖的行头。

      这造型间不在新诚的主楼,甚至离主楼还有一段距离,而穆岚至今签的也不是长约,所以当Amy说完这句话,唐恬和穆岚都沉默了一下,互看一眼后,唐恬挡在穆岚前面,接过盒子:“刘小姐辛苦你跑一趟,公司这么体贴,真是谢谢了。”

      “唐姐哪里的话。本身也是公司投资的片子,又是公司的员工,本来一碗水端平的。等一下你们看看是不是合身,如果还差什么,随时联系我。”

      东西既然交到手,Amy也不多寒暄,和穆岚笑一笑,就离开了。

      她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唐恬要是信她“公司一碗水端平”的鬼话,那才是不要混了。她看了看沉默了下来的穆岚,把盒子往一边的桌子上一放,拿开盖子一看,里面从裙子到首饰甚至鞋子,一件件用大小不一的盒子装好,无不平整妥当。

      当时房间里除了她们两个就是造型师和化妆师,而这两个又都是唐恬的朋友,见状都围过来,看“一碗水端平”的产物。

      衣服是件小礼服裙,香奈尔经典的黑白色,大幅的裙摆好像钢琴键,十分活泼有生趣,背后却一朵白色的山茶花配上黑色长飘带,一扫这活泼的少女气,让整件裙子登时优雅起来。

      造型师Sandy看这衣服,忍不住拿手反复去摸:“塔夫绸配绉纱衬里,黑配白,唉,我二十岁的时候不知道多想要一件这样的衣服参加毕业舞会,现在四十岁了,看这衣服还是美得不得了。公司哪里有这样的衣服,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唐恬暗地里瞪她,她也还是沉迷地看着那裙子,好一会儿才转去开首饰盒,一开登时傻眼,镶钻的长款珍珠项链,只只珠子有拇指盖那样大,Sandy起先以为是设计珠宝,人造的珠子配莱茵石,拿起来一看,竟然全是真的,就像被烫了手,赶快扔回去,和盒子里没拿出来的珍珠祖母绿耳环撞在一起,“啪“地一阵纷纷乱乱的轻响——是珠子还没悉数落回盒子里。

      穆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珠宝闪出的光,若是早一个月,她或许会觉得受到羞辱,进而发怒,但现在,竟然有些无动于衷——死了的心冷成灰,大抵也不会有别的反应。她冷冷看着这些东西,去找唐恬的目光。找到后有点疲倦地说:“唐姐,你看什么时候退回公司吧。衣服和首饰我们不是都齐全了吗。”

      “我知道了。就这样。”对此唐恬并没异议。

      穆岚笑一下,站起来拿过盒盖,想把这些东西又盖起来。走到边上忽然改变了主意,索性把鞋盒也打开了,想看里面还能有什么花样。谁知道里面并排摆了两双鞋,一双是黑色的细高跟,细节上美不胜收,显然是拿来配裙子的;另一双却是平跟鞋,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做工仔细,一看就是柔软的小羊皮,哪怕不要试穿,也知道如果码数正确,一定非常舒适。

      穆岚手上一松,盒盖落在了一边。

      接下来一整个上午穆岚都没有怎么说话——她知道这是在和自己发脾气,为事已至此却依然为一双鞋子不能释怀的自己生气。

      到中午发型差不多定下来,梳高髻,露出整个颈子和背,于是一群人决定先午休,之后再来研究妆容。穆岚看这衣服首饰统统不顺眼,只想让唐恬越早把这些东西送还越好。唐恬看起来也正有此意,等化妆和造型先离开了,她问穆岚:“我现在去一趟新诚?”

      她指着那搁在角落的盒子发问。穆岚点点头,站起来把那盒子端起来,眼看都要交到唐恬手上了,到底忍不住,又把盒子一把掀开,看着那双平跟鞋出神。见状唐恬只说:“你要是留下这双鞋,就没完没了了。”

      这又哪里需要她提醒。穆岚笑笑,伸手摸了摸柔软的皮质,还是放开手,把鞋子丢回去:“麻烦唐姐你跑一趟。”

      “你记得好好吃东西……”

      门吱地一声开了。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齐齐回头,来人穆岚不认识,唐恬脸色却登时一阴:“哦,这不是欧先生吗。”

      被她客气又冷淡地称呼为“欧先生”的男人四十过半,穿着中规中矩的西服,稍稍驼背,神色乍一看颇为木讷。他对唐恬那刻意的敌意无动于衷似的,眯起眼一笑,慢慢说:“唐恬,我受人之托,想和穆岚小姐说几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谁不知道你是梁家养的狗,能有什么好事。不方便!”

      唐恬性格硬气,这点穆岚是知道的,但这样声色俱厉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听见“梁家”两个字,心里一阵狂跳,已经知道不可能是好事,可硬是让唐恬为她挡在前头,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悄悄拉一拉唐恬,唐恬反而把自己整个人都拦在穆岚前面,像是这样就能把她和那个姓欧的男人彻底地隔离开。

      他被训斥,也不动气,还是笑眯眯地,一举一动都很迟钝似的,继续往下说:“穆小姐,我受人之托,想和你谈一谈。”

      既然问到她头上了,穆岚也没躲,轻轻点头,镇定地说:“就在这里谈,好吗?”

      “哦,话很短,你看在哪里谈都可以。”

      “穆岚,别理他!”唐恬继续厉声试图阻止这场交谈。

      “唐姐,我没事。你不然先去新诚吧,等你回来,估计已经谈完了。”她试图对唐恬笑一笑,又发现其实自己也在紧张,索性不笑了。

      唐恬锁着眉头不肯走,这时欧先生又说:“唐恬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也不要紧。我说了,很快。”

      “那就快说,说了快滚。”

      他无视唐恬那昭然的敌意,对穆岚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开始说话:“穆小姐,鄙人姓欧,单名一个良字。在梁先生手下做事。你是公司的新人,可能不知道,新诚的大股东三家,梁、程、彭,占了公司九成的股份,现在梁先生他们年纪大了,事情交到小一辈来打理……”

      这一开头,已经是冷子兴说荣国府的架势,穆岚正疑心他怎么能“很快”说完,不料想欧良下一句话立刻话头一转:“这几年来一直风平浪静,没想到近期出了点意外。这个意外,虽然我并无意抬举你,但穆小姐你的确让梁先生有点头痛。”

      “您真是抬举我。”

      “不,我说过了,我无意如此,只是事实就在眼前,这也是我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你心机手段都很了得,将来必有大成就,梁先生也有意成人之美,所以让我来和穆小姐你谈一谈——你是要钱,还是要角色,或者要奖,才好把你那套有趣的把戏收起来,不要再和程静言扯在一起?”

      唐恬大怒,跳起来要吵,穆岚却死死拉住她,扬起声音看着欧良,不卑不亢地说:“所以我说你们抬举我了。我连演戏都演不好,还耍什么把戏。”

      “穆小姐太谦虚了,”他再微笑的时候,穆岚终于在其中看出让她毛骨悚然的虚伪来,“泪洒片场,又怀孕堕胎,这才牛刀小试,已经全城风雨,流言不断,梁家和程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家,梁小姐也还年轻,涉世不深,这才订婚,未婚夫就传出这样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总是难免伤心……”

      “我说了你给我滚!梁德新这个老混蛋,做的缺德事还不够多?断子绝孙是他家的报应,老天爷开了眼!他家能有多少钱,是够给他买命还是给他女儿买命的?你又是什么东西,打发程静言的情人也轮得到你出面?他们这还没结婚呢,轮不到你给你们家姑爷出面,就算结了婚,这种事也要程静言自己来!”

      唐恬发作起来就像暴怒的母狮子,穆岚劝她不住,只能等她疾风暴雨的一阵发作过去了,才拉住唐恬继续说下去:“欧先生,我和程先生并没有纠缠。而且你要是找这些事情的苦主,怕是找错了人,这些新闻全是各大八卦杂志爆出来的。既然梁先生财势在这圈子里都可通天,不妨追本溯源,怎么看都比找我有用多了。”

      说到这里她觉得齿冷,面上反而微微一笑,盯着欧良也不退却;对方的目光像是一条蛇,冰冷,滑腻,潮湿,寒意渐渐从穆岚脚踝一路往上窜,如丝如缕,连心口都要凉了,全是凭着一口气,才不肯服输而已。

      终于,欧良又开了口:“穆小姐真会说笑,这所有事情的源头分明是你,却喊着要找源头。这叫我们哪里去找?”

      “欧先生才是说笑。我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没身份,也没家世,梁先生要是担心程先生对贵家千金有二心,怕是真要想点好法子,不要买了穆岚,又有张岚李岚,天下女人一天没死绝,难道梁小姐就一天不能安心吗?”

      听到这里,欧良终于皱了皱眉头,语气倒也还是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所以穆小姐你不是不能说,只是有的时候掉眼泪或是一言不发,比说更有用,不是吗?你也是聪明人,我今天支票也带好,几个新片的合同也在身上,开价不妨爽快一点,你看,我本来说这番话不长的,这倒是要食言了。”

      “欧先生带的是空白支票?”穆岚忽然问。

      “……倒也不是。”

      于是穆岚大笑:“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回去转告梁先生,我心黑手辣,你们开的价码我嫌太少,找个能开空白支票的过来,我们再谈。”

      这等不速之客终于离开,穆岚刚站起来,又脱力一般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半天没有力气做别的,就看着天花板出神。

      直到唐恬走到身边来,说:“没想到倒是你把他打发走了。”

      “唐姐,和他发脾气没有用,平白气坏了自己。”穆岚感觉到唐恬过来了,又聚一聚身上的力量,坐好来,再开口,“我心里明白,这些条件什么也好,都是空头支票,不过拿来作个由头,警告、或是恐吓我,他们是惹不起的人家,还是乖乖离程静言远一点。能开条件捧我,自然也能摔死我。以前我听人家说娱乐圈里黑麻麻一片,我只当是笑话,现在看看,翻手成云覆手作雨,奈何你梁家的大小姐就是比普通人生得更娇贵,挑个男人,也要他和前事交割得清白无碍,生怕别人脏了她家的大门口。唐姐,我就在想,如果我当初真的死心眼,知道这个事情后还硬是不肯放手,现在我这个人是不是就没有了?”

      她问得既然心平气和,唐恬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不会。”

      “唐姐你安慰我。”穆岚倒是笑了,并不怎么相信。

      “他会保你。”

      一时间穆岚也不知道这答案是不是只令她更失望些,抿了抿嘴角,半晌才说:“说到底,还是要靠别人啊。”

      她一扭头,又看见那个盒子,心里一时五味俱陈,走过去拎出鞋子来,试了一试,果然是合脚的。但她还是把它们又放回去,对面路不解之色的唐恬说:“梁家来找我,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不过是我挡了梁小姐的路——至少是他们觉得我挡了梁小姐的锦绣姻缘路,这才恨不得立除以后快。说来也怪,唐姐,我大概病得七情全退了,要是以前,我可能命也不要,也不让人这么说我……还是我真的太不知道廉耻,没什么不能拿出来讲价的……”

      “好了,穆岚。不要说了。”唐恬脸色变了几变,打断了她的话,“我去新诚,把东西还掉。之前我以为程静言是个聪明人,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个蠢货。”

      穆岚看着她端起盒子要出门,内心纠缠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唐姐,梁家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向程先生提起。这与他没有干系。”

      “放心,你放心。”唐恬扬起一只手,利落地出了门。

      事实证明,如果唐恬能藏得住这股火气,她就不是唐恬了。

      她一路飚车开到新诚,抱着那盒子直达顶层,气势汹汹地冲向程静言的办公室,直到闻声而来的Amy看见事情不对,赶快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追出来拦住她:“唐姐,唐姐,你停一停,程先生下午都排满了,没办法见客。”

      唐恬瞥她一眼,冷笑着提高声音:“我为穆岚的事情来的,你问他抽得出两分钟的空没有。”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应声而开。在看见唐恬怀里的盒子之后,程静言对Amy说:“不要紧,端茶来。”

      交待完Amy他才转向满脸冷淡嫌恶的唐恬,又对她的表情视若无睹:“请进来吧。”

      唐恬走进他的办公室,才发现东西乱成一团,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程静言也说:“我明天的飞机,陪梁思去瑞士。”

      听到这个名字唐恬内心一瞬间无数的咒骂都涌上心头,倒是不动声色:“哦,金像奖也就下周末了,你不参加了?”

      “订了那一天回来的机票。”

      “真是能者多劳。”

      程静言寒暄了几句,见她反而不提穆岚的事情了,到底还是主动开口问她:“穆岚怎么了?”

      至此,唐恬终于把一直捧在手里的盒子直接掷在程静言面前,看那珠宝和鞋子滚得一地都是,才对面色不动如山的程静言咬牙笑道:“下次要找人开支票买人记得找个不那么恶心的。你转告梁家,早晚有一天,我会开一张支票给他女儿买命!”

      他起先不解,后来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脸色一沉,正要抓住唐恬问个究竟,唐恬又哪里理他,干净利落拍拍手,心满意足地甩门走人。

      ……

      金像奖的前一晚穆岚彻夜未眠,并不是完全是大事临头的紧张,更多是想起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一切,这才猛然惊觉,从初遇程静言和周恺的那个春日,再到眼前,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若是放在一年之前,她又怎么会相信这短短三百天里,竟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其中离奇坎坷,喜乐愁苦,也是言之难尽。一闭上眼睛,穆岚甚至可以看见那个下午,她怎么样急急忙忙地从地铁口出来,看见那张面孔,从此人生天翻地覆……

      正是因为睡眠不足,临到下车准备入场的一刻,穆岚反而有些疲倦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瞬间引来车上所有人关注的目光,尤其是何攸同,与她玩笑说:“怎么,第一次拿提名,紧张得睡不着吗?”

      这话说得虽不中,亦不远。穆岚微笑,顺着他的话信口乱说:“是啊,吓得睡不着,拉着我家小花说了一晚上的话。”

      何攸同这一届没提名,单纯作嘉宾。他换了正装,打领结,银袖扣的光芒在袖边一闪而过,除此以外浑身唯一的装饰就是一块手表。分明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打扮,但何攸同就是有本事穿出潇洒自如的劲头来。听穆岚这样说瞎话,他笑眯眯地问:“哦,就是你们家另外一朵花吗?”

      穆岚反问:“我家就一只小花,哪里来的另外一朵?”

      何攸同笑而不答,倒是看着她;穆岚被看得都不自在了,转头去问后面一排唐恬,谁知唐恬也笑,说:“何攸同,原来你嘴巴也这样厉害。下次哪个脱口秀节目找不到合适的嘉宾,我一定向他们推荐你。”

      穆岚一夜没睡,脑子还是没转过来,听到这里愈发糊涂了:“啊?”

      她发愣的样子落在何攸同眼里,教他的笑容和眼神都更深了一分,故意停了一刻,才慢慢说:“穆小姐家里有两朵花,一朵小花,另一朵木兰花。”

      至此穆岚才听出这是在拿自己的名字取笑,也跟着一乐,心上的紧张自然淡去不少。她于是也说:“你得了个好名字,倒来取笑别人。”

      “我哪里有什么好名字。”何攸同无辜地一摊手,“没有花没有草,连鱼虫都没有。”

      穆岚被他说得直摇头,又藏不住笑意:“胡说。‘元亨利贞,万福攸同’,最好的意思都在这个名字里了,你是不是家里的长子长孙?”

      何攸同本来一直都笑吟吟地听着,直到这个时候,不知怎的怔了一怔,虽然只一瞬就掠过,但偏巧被穆岚看见了。穆岚还来不及诧异,何攸同这时已经轻描淡写接上话来:“元亨利贞四个字我听得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路边的阴阳先生的卦辞吗?原来穆岚小姐还有这样的本事,失敬,失敬。”

      眼看他越说越热闹,全车的人都笑起来了。穆岚一时没了计较,恰好车子也到了指定的停车场,他们必须在此下车,换乘大会安排的礼宾车,过红地毯,再入席,等待正式的颁奖典礼。

      何攸同先下了车,活动一下手脚,顺便趁着这里没记者没粉丝,先抽根烟。穆岚本来也想就这么跟下去,唐恬示意她补一补妆,她就稍微扑了点粉,再解了外面的小披肩下车,站直身子一抬头,正好与何攸同的目光相撞。穆岚心想这毕竟是何攸同母亲的裙子,总有些羞赧,掠了掠头发,才对他说:“还是稍微改过了。”

      何攸同略一颔首,轻声说:“刚才披着披肩看不出来。裙子很适合,这样很美,穆岚。”

      “是这衣服美,我沾光罢了。”

      何攸同仔细打量她一阵,又说:“眉毛淡了。去补一点吧。”

      他本意只是在妆容,但落在穆岚耳中,却不由得一僵——这一年来她只要化妆,眉毛总是淡扫,因为程静言喜欢淡色的眉毛,时间一长,这倒成了她的习惯了。

      穆岚颇不自然地笑了下:“是吗?”

      “你性格刚强,眉毛倒是淡。我听人说眉毛淡的人形容柔弱少主见,所以面相什么的,看来都是胡说。”说完何攸同探身去叫保姆车里坐着的化妆师,“来,帮穆岚重新画一下眉。”

      眉毛重画之后,穆岚再看镜子,发现整个人的气象全然不同了。眉色一深,愈是衬得双眼幽黑,眼波流转之下,竟有了一股英气。

      于是何攸同满意地说:“这下好了。来,穆岚,我们上车吧。”

      言罢,他冲她伸出手,穆岚一愣,才赶上前两步挽住他的胳膊,回身向唐恬挥了挥手,就与何攸同一起,上了大会提供的礼宾车。

      副驾驶座上坐着大会的工作人员,也认得何攸同,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今年的座位安排啊几大热门人选啊之类的内部消息,穆岚一直插不上什么话,就在一边听着。后来工作人员想起她来,回过头说:“你是穆岚吧,真人和送过来的照片差好多,我第一眼都没认出你呢。”

      这句话怎么理解都好,穆岚就冲那人笑一笑。这一路并不长,车子在指定位置停好,为他们引路的工作人员探出头看了眼窗外:“呵,一年比一年人多。”

      车窗一拉下,灌进车里除了春夜那熏人欲醉的暖风,更是离了这么远也依然潮水一样的欢呼和尖叫声。直到这时,“我要参加金像奖了”这么个念头,终于变得无比地真切起来。仿佛有一阵细小的电流沿着脊柱窜过全身,穆岚钉在座位上,直到车子门打开了,却忽然迈不动脚步了。

      察觉到穆岚的异样,何攸同停住了脚步,拧身回望,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来,又回到车里,问她:“你穿了什么鞋子?”

      穆岚一震,把藏在裙下的高跟鞋给他看;何攸同看了一眼,摊手说:“看来我们要走得快一点,少停一停,好在你被你自己的鞋子绊死之前先进场坐下来。”

      “这双鞋,还好。”比起唐恬挑中的其他鞋子,这双十公分细鞋跟的红鞋的确算得上“还好”了。

      “所以每次看到女人穿鞋子,我就禁不住佩服你们的勇气和毅力——能把明知道是凶器的玩意儿心甘情愿踩在脚上,还要若无其事的微笑,哪个都可以做影后了。”说完朝她伸过手来,“来,下车当心。”

      穆岚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捏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下了车,穿这样的鞋子走路总是有点高处不胜寒似的,她走了两步,又听何攸同说:“下次给自己找双舒服的鞋子。你知道吗,冉娜拿第三个影后的那一届金像奖,就只穿一双黑色的低跟鞋走红地毯。记者问她为什么不打扮,她说……”

      这个典故太出名,穆岚一笑,与何攸同异口同声地说:“‘鞋子就像你身边的男人,好看不好看所有人都知道,好穿不好穿自己才知道’。”

      说完何攸同大笑,大有“真乃知己也”的驾驶轻轻拍了拍穆岚挽着他胳膊的手;穆岚笑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可是那也要先是冉娜,才能说这样的话。再说如果是冉娜,就算打赤脚,照样多少人为她欢呼雀跃。”

      “话也不是这么说。当初她入行,可不就是新诚的人,老板嫌她名字不好听,非要她改,说‘冉娜’这个名字绝对红不了,她就说,那我就要这个名字红起来。事实证明,现在谁还会说这个名字难听呢?当年她也不过是就是个没出道的小演员罢了。”

      穆岚看着他熠熠生辉的侧脸,忽然说:“何攸同,有没有人说你作风洒落,有任侠气?”

      何攸同想了一想,正色答:“这个没听说。倒是小裴总说我任性散漫,无可救药。”

      说完他又笑。穆岚心想,这真是自己见到的最愿意笑也笑得最好看的男人,难怪被无数人死心塌地迷恋至此。也就是在这不知不觉天南海北的闲聊中,穆岚已经习惯了那双并不舒服的鞋子,也多少放宽了之前死死绷住的神经,直到何攸同又一次开口——

      “穆岚,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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