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

　　一开始契澜是不打算与北宫涵一起见皇甫缜的。她担心会被皇甫缜看出什么，因为她的容貌，与她母亲苗灵太相似了，而皇甫缜对她母亲很熟知，但是后来，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世上容貌相似之人有很多，北宫涵不就遇到一个吗？所以没关系，也许皇甫缜看到她的容貌后，对他们反而有益。契澜简单的装扮一下，随着北宫涵往正厅走去。

　　契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坐在下面的皇甫缜。他看起来大概有五十岁左右，他的头发和山羊胡都是灰白色的，头发被整齐干净的束起，周围没有一丝杂发，灰白的胡须也像是被精心打理过，十分整齐，他白皙的脸色中带着红润，给本来威严的脸带来一丝和善。契涵觉得这人应该是一个特别能装，或者特别会演戏的一个人，因为他见到她时，表情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见到就是一个首次碰到的陌生人。还真是一个难对付的人啊，她可不能让北宫涵吃亏了，如此想着，她不由自主往北宫涵的方向靠了靠。

　　北宫涵看了契澜一眼，眼中的笑意快的让人抓不住。他看向皇甫缜，脸上完全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刚刚的笑意只是人的幻觉，他淡淡的开口道：“皇甫先生，本王记得与先生素无交情，不知此次先生特意来我凌王府是为何事？”

　　皇甫缜微微一笑，语气友善，道：“虽然在下与凌王殿下素无交情，但是凌王殿下战神的威名天下皆知，在下仰慕已久，早就想来拜访结交。奈何俗世缠身，一直没有得空前来，如今终于得空，所以就随我国太子殿下同来，期盼能见凌王殿下一面。”

　　北宫涵笑不达眼底，冷声道：“如今先生见到了，可还满意？”

　　皇甫缜由衷赞叹道：“果真是英姿非凡，天子骄子。”

　　北宫涵冷笑，淡淡说道：“先生谬赞。”

　　皇甫缜转头看向契澜，笑着说道：“凌王妃容貌秀丽，和凌王殿下真是天生一对。”

　　契澜礼貌性的一笑，等着他往下说下去。片刻之后，皇甫缜才接着说道：“凌王殿下，在下前几天听到了一个故事，感觉甚是有趣，殿下想不想听听？”

　　北宫涵看了皇甫缜一眼，轻飘飘的说道：“哦，是吗？先生说来听听。”

　　皇甫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在下跟随我国太子路过一个村庄时，无意间听到一个村民讲了一个丛林故事。他说丛林中有一只老虎，这只老虎有五个孩子。有一次老虎带着虎仔在丛林中散步时，其中一个贪玩的小虎仔跑丢了，而这个走丢的小虎仔因为额头上有一个王字，颇受老虎的喜爱，老虎甚至认为这个小虎仔是未来的森林之王，所以小虎仔走丢，老虎非常着急，它四处寻找，始终没有找到。然而有一天，老虎无意间碰到了一个额头上有王字的流浪猫，它便将这只流浪猫当成了自己走失的孩子，因为老虎认为不可能有别的动物在同一个位置有同样的王字，所以它给了这只猫所有的宠爱。而流浪猫却清楚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猫的特性，但是为了拥有老虎的权威，不再流浪，不再寄人篱下，它不能承认自己是只猫，不然它会失去得到一切。可是除了流浪猫知道自己是只猫外，一只豹子也发现了了流浪猫的身份，豹子和猫本身没有冲突，它不确定是否要拆穿流浪猫的身份。”

　　契澜忍着笑，她看着北宫涵，这人哪里像只猫，明明是一头狼。

　　北宫涵危险的笑了，他冷冷道：“哦，连老虎都没有发现猫的身份，豹子是如何知晓的呢？”

　　皇甫缜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北宫涵的冷漠，他笑着回答道：“因为流浪猫一直带着它父母留给它的鱼干，豹子恰巧对这个鱼干也很感兴趣，但是流浪猫不惜受伤也不肯丢弃鱼干，那是鱼干不仅是它父母的遗物，也是流浪猫身份的象征。”

　　北宫涵冷冷笑了，再次说道：“哦，那流浪猫怎么做呢？”

　　皇甫缜看着北宫涵，语气慎重的说道：“丢掉鱼干，丢掉过去，忘记自我，彻底成为一只虎。”

　　北宫涵黝黑的眼神再次闪着危险的光，他的声音更冷了，道：“丢掉过去，没有寄托，这对流浪猫有什么好处吗？”

　　皇甫缜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在老虎的宠爱下，流浪猫很有可能成为森林之王。听说流浪猫失去了一个知心要好的朋友，豹子会送一个一模一样的朋友到它身边。不论流浪猫想要什么，得到鱼干的豹子都会帮忙。流浪猫丢掉了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鱼干，豹子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互利互惠，有何不可呢？”

　　北宫涵看着契澜，似乎在认真思考。契澜故意一脸懵的看向北宫涵，虽然她装着听不懂，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皇甫缜开出的诱惑有多大，是多少皇子无法拒绝的诱惑。北宫涵会怎么选呢？契澜看到他淡淡一笑，又转向皇甫缜，冷声道：“一个鱼干而已，豹子为什么想要一个不相干的东西？还不惜为此付出这么多。”

　　皇甫缜把这个当成了妥协的前兆，他笑着说道：“因为以前豹子多次下水去抓这条鱼，结果都被它跑掉了，豹子心有不甘，发誓一定要抓到这条鱼，哪怕它变成了鱼干。”

　　北宫涵眼睛微微眯起，他看着皇甫缜，轻声问道：“那豹子如何能够帮助流浪猫成为森林之王？又怎么知道送来的朋友是否知心呢？”

　　皇甫缜再次自信的笑了，说道：“只需要猫来到豹子的丛林，一看便知。”

　　北宫涵轻笑了一声，道：“先生的故事很有意思，如果想听故事，本王会去找先生。”

　　皇甫缜起身，朝他们微微一鞠躬，笑道：“那在下在南疆国随时恭候凌王殿下。”

　　北宫涵微一点头，说道：“送客。”

　　皇甫缜又拜了拜，转身离开。

　　契澜看着皇甫缜远去，彻底消失。她才转过头，看着北宫涵，饶有趣味的笑着问道：“小猫咪，快告诉姐姐，你也想当森林之王吗？”

　　北宫涵嘴角上扬，眼中含笑，看着契澜，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澜儿一直不肯喊我哥哥，是因为想当姐姐啊。”

　　契澜微微一笑，伸手像挠宠物一样挠了挠他的下巴，继续说道：“小猫咪，别转移话题，快说，你到底想不想当森林之王？知道了你的想法，姐姐好决定怎么帮你，快说。”这个问题很关键，契澜不想问的太正式。如果北宫涵也想当皇上，她还是尽快远离为妙。虽然很多人都喜欢至高无上的权利，并为了得到它不惜用各种手段，目的就是能够站在高处，享受那种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但是契澜却不喜欢站在耀眼闪光的高处，站的越高，越显眼，也越容易成为别人想要替代的对象，随之而来的麻烦也就越多。契澜更愿意选择隐藏实力，躲在暗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恣意潇洒的活着。同样她也明白，想要恣意潇洒，自身也要有实力，所以她会强大自己。

　　北宫涵抓住契澜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柔柔的问道：“姐姐想当森林之后吗？小猫咪只想陪在姐姐身边，姐姐想要什么，小猫咪就给什么。”说完，还煞有介事的蹭了蹭她的手。

　　契澜打了一个激灵，这货太能撩了，和刚刚的精明完全判若两人，现在就是一个萌萌的小奶猫的形象，可爱的不要不要的。就算再可爱，契澜还是意识到这货又把问题抛给她了。契澜抽回手，虎着脸，瞪着他说道：“不准踢皮球，是姐姐在问你，好好回答。你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快说，想不想当森林之王？”

　　北宫涵看着契澜，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小猫咪不想当森林之王。森林之王太忙了，会占据太多时间，这样小猫咪就没有时间守着姐姐了。”说完，还一脸委屈的看着契澜。

　　契澜瞬间被萌到，笑着伸手再次挠了挠北宫涵的下巴，轻声道：“姐姐知道了，小猫咪真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契澜也不知道她刚刚在紧张什么。

　　北宫涵抓住了契澜的手，拇指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感受着入手的滑腻。他勾着嘴角，轻声道：“澜儿，你说说皇甫缜为什么让我们去南疆国呢？”

　　契澜微微一笑，轻声道：“南疆国是他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办事会轻松很多。另外，他也想试试小猫咪为了森林之王的位置能够付出多少，有没有胆量去南疆国。小猫咪为了森林之位越愿意冒险，越说明他渴望得到这个位置，你们也越能达成协议。这一步只是试探。”

　　北宫涵看着契澜，眼中闪着亮光，笑道：“我的澜儿就是聪明。”

　　契澜笑着抽回手，再次说道：“他还提到会送给小猫咪一个知心朋友，你猜这个知心朋友会是什么样？”

　　北宫涵看着空空的手，没有说话。

　　契澜伸了一个懒腰，淡淡的说道：“他刚刚不是夸我容貌秀丽吗？特意提到容貌，估计送你的这个知心朋友和我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可能更像云蝶。”契澜托起下巴，看向北宫涵，轻声道：“小猫咪，你的痴情都快人尽皆知了，你说我这个替代品要怎么办才好？”契澜想自己要不要因为这个事情和北宫涵吵一架，把自己替身的事情做实，毕竟在宫里，皇后也提了这个事情，按理说她应该和北宫涵闹一闹。

　　北宫涵眼神微变，他冷冷的看着契澜，声音也有冷，道：“澜儿，自始自终，我心里的人只有你一个，从未变过。”

　　契澜看着神情突然变化的北宫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开一个玩笑，这货怎么反应这么大，还生气了。不过契澜说的也是事实，时间会淡化一切，人总是会别人替代，早晚的事。如果她离开，北宫涵总有一天也会把她淡忘。想开点就好，她笑着安抚道：“怎么了？小猫咪生气啦？好啦，是姐姐说错话了，姐姐认错。”

　　北宫涵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契澜站起来，走到北宫涵旁边，像对待宠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讨好的说道：“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北宫涵抬头，看着契澜的眼睛，有些委屈的说道：“从来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好，好，一直都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契澜看着北宫涵，总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可爱到不行。都怪皇甫缜用猫来类比北宫涵，现在他整个人都往可爱小猫咪的方向靠。不过刚刚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她完全没有听懂，为了让北宫涵不再气鼓鼓的，契澜还是点了点头。通过这次对话她也判断出，皇甫缜提到的两个好处，北宫涵一个都不想要。条件不足以诱惑他，而他手里有皇甫缜想要的东西，那么北宫涵就处于有利的位置了，同时他也能保持足够的清醒与皇甫缜谈判。有这样的主动权，事情就好办了。契澜轻轻一笑，接着和北宫涵商量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南疆国？”

　　北宫涵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没有。他轻轻声道：“估计要等三个月之后了，我会向父皇请旨出使南疆国，以大使的身份，皇甫缜不敢对我们怎样。”

　　契澜点头，主意很好。可是她还是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三个月之后？”

　　北宫涵看着契澜，又说道：“楚云星答应了四哥的求亲，四哥和楚相入宫请父皇赐婚，他们的婚礼定在了三个月之后。”

　　契澜惊喜道：“四哥也要成亲了，他的婚礼我们确实是应该要参加的。当初见到楚云星时，我就觉察出四哥对她有意，没想到最后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她笑着看向北宫涵继续道：“四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他肯定欢喜的不行。我们就给他一个锦上添花，你说他的婚礼，我们送什么礼好？”

　　北宫涵低声道：“对别人倒是上心，怎么没有认识到我也早就对你有意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契澜没有听清，她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北宫涵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澜儿觉得四哥会喜欢什么？”

　　契澜歪着头想了一会，慢慢说道：“之前四哥生日时我送给了他一个袖弩，可以护身，小巧又方便，他很喜欢。虽然他喜欢这类东西，但是武器这种东西不太适合当成结婚礼物送出，我们还是送一些别的，寓意比较好的礼物吧。”

　　北宫涵点头，再次问道：“澜儿想送什么？”

　　契澜又想了一会，笑着说道：“送银票好了，他们喜欢什么可以自己买。而且，这样比较符合我风一澜作为商人的身份。”

　　北宫涵微微一笑，道：“好。”

　　这么爽快。契澜看着北宫涵，诧异的问道：“这么听话，送银票你就不担心外面传言你娶了媳妇，变得和媳妇一样变得市侩，没有主见，只知道听媳妇的？”

　　北宫涵笑了，轻声道：“我只听媳妇。”

　　如果这货真的做了皇上，也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礼物的事情确定了，契澜顺着之前的话题，又继续说道：“你认为皇甫缜会怎么助你成为森林之王？”

　　北宫涵捏着水杯，淡淡说道：“无外乎两种方式，一是制造事端废太子，让朝臣拥护新人；二是送功劳，得君心民心。”

　　契澜点头，接着说道：“太子错误不断，想要抓他的把柄很简单；让朝臣拥护新人，那就需要有这些朝臣的把柄，或者这些朝臣身边有曲灵阁的人，曲灵阁以前是做情报的，只要启动这些人或者把柄就可以了；送功劳，难道他让你去南疆国，是打算顺便送几座城池给你？”

　　北宫涵看向了契澜，轻笑着说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我们不仅可以知道曲灵阁安插出云国的人，还可以趁着他送功劳这件事情将他驱逐出南疆国，叛国罪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赦免的。”

　　契澜笑了，和她想到一块了。她现在静等这个时候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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