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不了人的猫

　　1

　　蓝九是只猫。

　　他不做野猫已经两年有余，在此之前，蓝九也曾是独霸一方的野猫头子，拳打捕猫人，脚踢看门狗。

　　好猫不提当年勇。

　　两年前，蓝九看上了一个青春男大，昔日猫老大进入了安逸的养老生活。

　　那个人类姓蓝，蓝九便称他“蓝先生”。

　　蓝先生是个很完美的铲屎官，性格温柔，不过分活泼也不过分内敛，总是能给猫咪适当的陪伴。

　　除了变态人类会把脸埋进猫肚子里一阵狂吸，没有什么缺点。

　　在猫眼里，每个人类都如出一辙地丑，但蓝九觉得自己大概是上辈子和人类有些缘分，他竟也觉得，蓝先生这个人类长得还不赖。

　　至少他很喜欢。

　　2

　　“我家猫很乖，”这是蓝先生正在和他的朋友打电话，写作分享，读作炫耀，“它很黏人，抱了也不躲。”

　　手机那边传来猫不满的叫声与朋友的哀嚎，对方冷哼一声，用多了一道新鲜爪印的手指着蓝先生：“我不信，除非寄过来给我看看。”

　　“没门，”蓝先生笑眯眯地，“不过可以在视频里给你看看。”

　　蓝先生挥挥手，蓝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类又开始了他无谓的攀比。

　　不过，既然是他喜欢的人，那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好了。

　　蓝九晃着尾巴尖跳上沙发，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对生了两撮毛的黑耳朵，蓝先生顺势把猫搂进怀里，得瑟地在猫脑袋上亲了一口。

　　“假猫！”朋友嚎叫，“我家猫说是假的！”

　　两人开始对骂，蓝九在蓝先生腿上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

　　3

　　“你家猫应该变成人，”大战三百回合后，惨败的朋友在视频那端道，“谁家的猫跟在铲屎的屁股后面到处跑的？还给暖手暖脚摸肚子？它甚至不会在你睡觉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你脸上！”

　　朋友隔空指着蓝九：“变！给我变！”

　　蓝九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能变早变了。

　　他有什么办法？他不过是只猫而已。

　　4

　　蓝九喜欢蓝先生，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因为这件事不会被人类知道。

　　他确定自己是见色起意，他在某个太阳天对蓝先生一见钟情，一路死皮赖脸跟人回了家，自此野猫变家猫。

　　“你家猫好像是个串串，”某个上门来拿材料的人类指着蓝九说，“缅因和什么？看着不值钱。”

　　“我喜欢就行。”蓝先生微笑，摔门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些。

　　蓝九翻了个身，叼住了自己的尾巴。

　　人类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始于颜值，陷于人品。

　　5

　　蓝先生已经solo二十余载，至今没和人拉过小手亲过小嘴。

　　这些话都是蓝九从蓝先生的朋友口中听到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蓝先生是个弯的。

　　或许这就是蓝先生经常对着被他设为电脑桌面的那个少年一盯几小时的原因。

　　每当这时候蓝九就会爬上蓝先生的腿，勉为其难地踩个奶打个滚，好让蓝先生从这无休无止的悲伤中抽身而出。

　　哭什么呢，怪让猫心疼的。

　　6

　　蓝先生谈恋爱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总是不能止步不前的。

　　蓝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一个傍晚，两人进展飞快，不过三个月，蓝先生就把他对象给带回了家。

　　蓝九忘了那对象长什么样，因为在他进门之后，猫就一溜烟跑回蓝先生的卧室里躲着了。

　　他在那儿睡了几个钟头，再次睁眼时，一个脸白得吓人的人类正凑在它一厘米之外，伸出手试图摸他。

　　蓝九吓了一跳，他拿出在野外求生的机敏向后一滚，亮爪，张嘴，哈气，一气呵成。

　　这只是猫下意识的举动，当蓝九反应过来，蓝先生的男朋友已经惊恐地连退数步，本就苍白的脸发青发黑，像颗长了霉的皮蛋。

　　“你的猫还咬人啊？”男朋友惊魂未定，“天哪，你没给它剪指甲？它不会挠沙发吗？”

　　蓝先生有些内疚，他拍着男友的背安慰：“小九第一次见你，可能吓到了。他不咬人的。”

　　“以前不攻击人不意味着以后也不会，”男友拧眉道，“还是给它剪个指甲来得好……哦，兽医院不是还有那种拔牙手术吗，也要不了多少钱，安全点。”

　　蓝九蹲在空调主机上听他们讨论该如何处置自己的爪子和牙，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什么啊，人类。

　　有了男人忘了猫。

　　7

　　当晚蓝先生就给蓝九剪了指甲，猫像以前每一次那样，乖乖地一点儿都不反抗。

　　第二天，蓝先生把蓝九带去了兽医院。

　　“你家猫可真乖啊，”兽医将一管药剂注入蓝九体内，感叹，“不吵不闹的，打针也不怕。”

　　蓝先生相当骄傲：“小九一直很乖，从来不挠人。”

　　蓝九被打了麻醉针，意识还没完全模糊，只听见蓝先生夸自己，在心里骂骂咧咧。

　　那你还拔我的牙？

　　骂完蓝九就睡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猫窝里，而猫窝放在蓝先生的办公桌边。

　　蓝九舔了舔自己的一嘴牙，困惑地发现一颗都没掉。

　　“醒了，小九？”蓝先生像往常那样把蓝九抱进了怀里，“有哪儿不舒服吗？”

　　蓝九趴在那儿，两只爪子踩在蓝先生前胸，眼睛瞪得像铃铛一样圆。

　　“疫苗打傻了？”蓝先生纳闷，“算了，不闹你了，玩去吧。”

　　蓝九从蓝先生腿上一跃而下，他无数次地巡视这个家，没有发现男朋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什么嘛，这个家的主人果然还是我。

　　蓝九颇为愉悦地晃了晃尾巴尖，只是心里还隐隐担忧，不知那个男朋友什么时候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地搬进蓝先生的家里来。

　　一家不容二主。

　　但第二天，第三天，那个男朋友再也没来过，也没见蓝先生和他聊天。

　　蓝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两个大概是分手了。

　　为什么呢？猫不知道，猫没兴趣知道。

　　只是今天，猫似乎比平常黏人了许多。

　　8

　　“求你了蓝哥，帮忙照顾一下我家发财吧，”屏幕对面的男人双手合十哀求，“出差一个月，我真的找不到人了！”

　　“你问问小九同不同意吧。”蓝先生气定神闲地把镜头对准了蓝九，猫窝在客厅角落的纸箱里，闻言动了动耳朵，露出了一双睥睨的眼睛。

　　什么，小弟？

　　——“发财可能有点暴躁，”朋友抱着猫包，给蓝先生打预防针，“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把发财送我老家去住几天。”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蓝九翻了个白眼，从冰箱顶部轻盈跳下，迈着猫步来到了那只猫包面前。

　　朋友的猫是只三花，雄的。

　　蓝九对天生的公公没什么意见，只不过……

　　发财一巴掌扇在蓝九脑壳上，蓝九以双倍的力道还了回去。

　　小弟要教。

　　那厢蓝先生还在厨房里听朋友念叨发财的忌口，回头便见两只猫你一拳我一嘴地打了起来。

　　“卧槽，你俩干什么？”朋友吓得直转圈，又不敢插手猫打架，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抛向蓝先生，希望他能解决。

　　而蓝先生，他不紧不慢地打开了宠物监控，展示给朋友看：“喏，发财先动手的。”

　　朋友：“……啊对对对。”

　　蓝九知道，蓝先生在得知发财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事迹之后，还短暂地担心过他的安危。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只是成了家猫，又不是死了。

　　从此以后，蓝九多了一个小弟。

　　9

　　大概在上一任的两年之后，蓝先生又恋爱了。

　　这位新男友和蓝先生的上一任男友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他很阳光，皮肤是小麦色的，笑起来有两颗虎牙。

　　和蓝先生的桌面也一点儿都不像。

　　新男友对猫很好，他会给蓝九买最好的猫粮，甩着猫玩具一耍就是一整天，还会用猫包背着蓝九到处跑。

　　最主要的是，他对蓝先生很好。

　　他会提早一小时起床为蓝先生准备早饭，每天接他下班回家，两人度过一个甜甜蜜蜜的夜晚。

　　蓝先生也会为男友做饭洗碗，在他来之前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屋子，大半夜不睡觉背他去医院。

　　交了新男友之后的不知道哪一天，蓝九发现，蓝先生把桌面换成了他和新男友的合照。

　　这挺好的，被困在过去的人类通常没什么好下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蓝九点点头，在猫窝里舔了一天的毛。

　　10

　　再厉害的猫也是会生病的，有的猫熬过去了，有的猫死了。

　　蓝九不是幸运的那一只，他病了小半年，死的时候九岁。

　　蓝先生和他的新男友——哦，现在是丈夫了——照顾了蓝九小半年。

　　蓝九死的时候，两人都哭肿了眼睛。

　　11

　　蓝九闭上了眼睛。

　　蓝九知道猫不能陪蓝先生一辈子，蓝先生的一辈子也不会只有猫。

　　猫的爱只能藏在心里。

　　因为猫是变不成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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