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

　　丰又煦很快找到了靳方霏，来她的店上班，对于这个女生他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在班里挺活分，脾气挺古怪，作什么都按自己的性子来，喜欢就好，不喜欢就推，委屈自己的事她从来做不来。

　　了解仅限于此，所以他极好奇：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管管说的，她知道你有困难。”方霏说的轻描淡写。

　　丰又煦于是相信，当初在班里，靳方霏只与她这风格相异的老乡合得来，可不是风格各异？靳方霏与管于，一个时尚，一个朴素，一个活泼，一个温柔，一个好胜，一个无所求，所以她们两个整天粘在一起挺奇怪的，大概是性格互补的缘故吧，在一起相安无事了四年。两个人在他困难时肯拉他一把，的确挺出乎他的意料的，但，这主意是管于出的，他也便相信了，不是说他认为靳方霏太冷漠，而是，她不像有善心去帮助别人的人，唉——反正，她就不像了，而管于才像。

　　靳方霏告诉丰又煦：

　　“在我这里，愿意做多久就做多久，毕竟像你这样的人材这我这个小店里埋没太可惜了，我只是在特殊时刻拉你一把，将来你有了更好的发展，随便你离开。”

　　丰又煦点头，这女人说话简单明了，带给人一股强势的感觉，不似她娇娇弱弱的外表，而管于，虽然外表成熟，但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从来不会给人压迫感，所以，他觉得这两个人简直太不一样了。

　　不知道什么缘故使两个人的友谊能维持这样的长久。

　　靳女为他介绍了店里的另外两个同事，微胖稍矮的叫牛敦可，高高瘦瘦的叫周灿，看起来都应该是好相处的人，这使得有些紧张的丰又煦慢慢轻松起来。

　　他看到靳方霏笑着说：

　　“好了！以后可以将这里当作家了。”

　　这句话使他彻底轻松下来。

　　小可来唤方霏：

　　“方霏，外面有人找你。”

　　方霏出去，边走边好奇：

　　“男的女的？”

　　“男的，直说要找方霏，可能认识你。”

　　她出了去。

　　小可对丰又煦好奇：

　　“你从哪儿来的？”

　　丰又煦回答：

　　“C省。”

　　两人不言语准备出去干活了。

　　方霏始出去，便看到荣建培脸上放光，她皱眉，随即轻轻一笑：

　　“你怎么找我来了？”

　　荣建培略显激动：

　　“方霏，你好吗？”

　　方霏引他到窗边的位子坐下，吩咐阿灿端上两杯曼特宁，才道：

　　“托你的福，我很好！”

　　荣氏环视四周：

　　“看来布置得不错，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吧？”

　　方霏淡淡一笑：

　　“还行吧！”

　　这一笑，使得荣建培为之眩目，

　　“我一直知道你很好强，知道你会成功的！”

　　方霏揶揄他：

　　“怎么？你的新工作是周易大师吗？怎么舍得改行去算命？这工作好吗？若是算得准的话，请为小店一算如何？看它何时会倒闭？”

　　荣建培笑容僵住：

　　“方霏，你仍是如此刻薄。”

　　“那证明我真的很好啊！”

　　荣氏注视着眼前这个似与当初相同，又不同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当初是自己提出的分手，却在分手后，压抑不住自己想见她的欲望，这欲望压抑越久越无法摆脱，也曾想过将之重新追求来过，却在想到她的一切之后又不禁萎缩，她是那样的固执不肯轻易妥协，自己永远跟不上她的脚步，这点是自己当初追求她的时候就想到了，当时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仍是忍不住她的诱惑，将她追到了手，想千万不要是分手的结果。没想到，仍是这样的结果啊——更可悲的是，自己现在仍是禁不住她的美好诱惑……

　　“方霏，你仍是老样子啊——”一句话道出多少千言万语。

　　“拜托，先生！你两句话不离‘你仍是’，仿佛你多了解我一般。”

　　荣氏早已习惯她的冷嘲热讽，只是笑笑：

　　“方霏，我就是太了解，才与你分手的！”

　　方霏苦笑，你是真的了解我吗？心中一阵酸楚，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扯扯嘴角以示自己在笑：

　　“是啊，毕竟你还爱过我啊！”

　　而，那星空下美丽的誓言早已随着时间而去，仍是当初的两个人，荣建培心中却不再装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现在他的心中装着另外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

　　誓言何曾信誓旦旦？可是，日升日落，有谁能保证今日的阳光，仍似昨天的那般明亮？在方霏心中，最易变的，恐怕便是人的心了。

　　尤其他面对的是自己这样的强势的女人，唉——

　　荣建培感慨：

　　“我这次只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没想到，你在W区，老贺告诉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我过得挺好，你关心你该关心的就好了，”为他真诚的语气所动容，方霏温暖回应，脑中回放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暖画面。

　　“那就好！”荣建培放心，“我一直知道下次见到你，结果会是这样。你从来都不是亏待自己的人。”

　　“但在你面前，我亏待自己不下千遍，幸好，我明白了。”

　　两个人静静坐着。

　　恍惚间，方霏仿佛又回答大学时代，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他总是温柔的看着自己，坐在自己的对面看着自己没形象的大吃，向他撒娇：“人家要吃冰激凌嘛！”然后，听到他长长的叹气声，自己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已举着冰激凌出现，满足地笑……

　　那些无忧的日子，随着毕业的来临，两个人因为工作的争执而不复出现，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冲动已许久没有了，她知道，她不是为这个男人而哭，而是为了自己，为自己的强势，更为自己的软柔！

　　她强烈的想见到暖暖，她的暖暖，如果她此刻在自己身边，自己或许会有个依靠，便不会活得这样累了！

　　累呀，暖暖，我们都活得好累！

　　管于推开“纳境”的门就见到这样的一幅场面，原本已经分手的两个人像一对情侣般坐在窗边的位子上对峙，静静对峙，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出奇的和谐！

　　她轻轻走过去：

　　“方霏。”

　　她讨厌荣建培，所以不肯理他。

　　方霏轻轻一颤，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是暖暖顺着她的呼唤来了，却在抬起头之后看到管于那张忧郁的脸，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有了依靠，却在见到管于之后失望透顶，像是条件反射般，她马上收起自己刚刚布满全身的软弱，以强势将自己和管管武装起来。

　　“管管，你来了？”她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坐呀！”

　　荣建培有些尴尬：

　　“管管，你也在这里啊？”

　　管于原本就不喜欢荣，是他的存在抢走了方霏原本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现在他甩了方霏自己更没理由喜欢他了！所以，她选择沉默，不理会他！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强烈的反抗了。

　　方霏知道管管不会理那头她眼中“自作多情”的猪，就在他张口之后忙回答：

　　“当然了，管管是W区的人，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倒是你出现在这里不正常了。”

　　荣氏尴尬笑笑，知道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便宣布“告退”了。

　　方霏给了他自己的手机号和座机号，说有困难找她。

　　管于在方霏面前沉不住气，荣氏刚走：

　　“他怎么来了？”

　　方霏挑眉：

　　“美其名曰，看我！实际上，我猜测，好像、应该、大概、仿佛、就是我敢肯定，他是来看我的！”

　　管于为方霏不正经的语气逗笑，又有些气：

　　“我讨厌他！”

　　“我知、你知，他也知！”

　　“方霏……”管于跺脚，“你怎么这样？”

　　“要不我该怎样？”方霏叹口气，“该为此痛哭流涕，然后趴在地上扯着他的裤脚大喊大叫‘别离开我’吗？唉——管管，你明知我不是那样的人，分手的时候，不曾对他流过一滴泪，我的自尊不允许，管管，我们已经分手了！”

　　管于生气：

　　“可是，你对他还是那样！”

　　“我对他怎么样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的心里不再有他，管管，你懂吗？我也不小了，这段感情使我明白，许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经历了这么多，我只想淡淡的便好了。”

　　管于仍是放心不下：

　　“你说过你要初恋情人成为你一辈子的爱人，可是……”

　　方霏悲伤的看着管于：

　　“管管，别不信任我！你的不信任，反而使我忧郁了！”

　　管于立即住了嘴，却仍忍不住哀伤：

　　“方霏，我希望你开心啊！”

　　“我了解。”方霏甩甩头，放下重重的心事，对管于露出笑意，“管管，我会开心的下区的，别忘了！我是自信心超强的靳方霏啊！”

　　管于于是也只能跟着苦笑了。

　　丰又煦默默为管于递上来一杯咖啡，热热地，仍在冒烟：

　　“我问了他们，你最爱喝摩卡。”

　　管于吃惊地望着他，才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听一下丰又煦在这里适应的怎样，但，被荣那头自作多情的肥猪转移了所有的注意力。

　　方霏有些怔仲，便没有坐太久就转移到楼上去了。

　　管于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才转向丰又煦轻声道：

　　“谢谢！”

　　丰又煦笑了，很漂亮那种：

　　“不用谢！我还没谢你呢！”

　　“谢我什么？”管于好奇。

　　“谢谢你雪中送炭，帮我找了这份工作。”

　　管于害羞：

　　“又不是我给你工作，是方霏呀！是她给你机会，若是她不给你机会，我再讲也没用。”

　　“我已经谢过她了。”丰又煦见这个时刻没什么人，便坐到了方霏刚刚的位子上，“你们两个，我都要谢的。”

　　管于不好意思笑了。

　　丰又煦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向管于娓娓叙说起来：

　　“我出生在C省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考上S师大成为我们全村人的骄傲，乡亲们都以我为荣，因为在我们那里，男孩子在外面只能打零工，女孩子在外面也是，像我的哥哥，姐姐，就是这样子的！所以，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你也知道，咱们那样的省重点学校，我回了C省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有S省的人才知道S师大，可我又不想回那里，正好我姐姐在J市打工，我便来了，谁知道，结果竟是这样！我以为……幸好！我遇见了你们！我会一辈子感激你们的！”

　　管于无法想象一个向来沉默的人一次可以讲这样多的话，一时之间，不知该回答什么好，只好慌乱的说：

　　“不用谢！不用谢！”

　　丰又煦低下头，阳光将他乌黑蓬松的头发晒到放光，管于有些眩目，

　　“请相信我，我一定回出人头地的！”

　　管于深深呼吸：

　　“我相信你！真的！”

　　真诚的语气，使得丰又煦抬起头，正对上管于那真诚的目光，内心许久的空虚竟一下子被填满，被这感动，更多的是不知名的情愫！

　　这样的下午，这样纯真的女孩，丰又煦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如果能留住这样的笑容，他宁愿一辈子一无所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冲入他的大脑，敲打着他的心房，

　　有客进来的铃铛“叮当当”响起，他立即起身逃开，不想再留下什么，

　　只余下管于与满桌的阳光……

　　靳方霏与荣建培第一次相遇是在S师大的小树林里。

　　荣建培拍着篮球自篮球场经过小树林回自己的寝室，而靳方霏正在悠闲的听着音乐去教学楼，两个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方霏是那种气质型的女孩子，在S师大也算有众多追求者，荣建培拍着篮球走过她身边时，被一种莫名的引力吸引，不禁想多看她几眼，方霏对这样的注视早已习惯，当成家常便饭般正常，她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着，但又无法阻止别人注视，毕竟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不是？

　　荣建培便被这样的方霏吸引了，这人被别人放肆的盯着看，换作别的女生早就害羞的快步走了，或是，河东狮吼般回喉一句：“看什么看？！”再免费附赠一记宇宙霹雳无敌超级大白眼，然后再高傲的走掉。这小女生偏偏掸都不惮他一眼，他被吸引了——

　　这一吸引不要紧，一直粘在方霏身上的眼睛无法分“眼”再看这树林“迷离”的地形，也就无法看到前面有多大一棵树在等着他，直到“咣”一声，一股剧痛自胸部传入身体四周，他才了解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手中的篮球亦弹至树木上，自动往返方向弹去，“嘭嘭嘭”地就滚至方霏脚下，并成功地留住了她的脚步，

　　靳方霏似笑非笑的看着脚下不拍自来的篮球以及那个将自己当成树熊“抱”着大树的男生，这样子的出场太搞笑了吧？

　　她想也不想转身便走。

　　荣建培急了，自树上跳下来：

　　“喂！你！你！你——你好歹也替我把篮球捡一下吧？”

　　方霏根本不想回头的，但，这次她竟奇迹般的回了头看了那个以后注定与她纠缠不清的男生一样。

　　他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

　　是一切来得太快了吗？方霏躺在自己水蓝色的大床上，自问，像王菲的《蝴蝶》里唱的那般“来得快也去得快”，原来缘分是那样不可靠的一个东西！

　　她曾经以为遇到他是她一辈子的幸运，曾经以为他永远是她的天，她是那样深刻地爱着他，为了他，她变得不像自己！

　　不管她对别人讲得多么轻松，多么平淡，多么地不在乎，那样深刻的爱她又怎么会轻易放下？放下的过程有多痛，只有她自己最了解，那样几乎把她焚烬的痛苦是任何形容词都无法表达的！

　　她一夜一夜地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灯光，脑子想着与他的种种，想着“为什么！为什么！”甚至东方开始泛白，她才惊觉，才觉得又一天到了，她可以活下去了！

　　她也曾想过，如果将窗子打开，她便轻易掉下去了！这样也便一了百了，生是那样的容易，死亦是那样的容易，唯独生死之间的过程是那样的难！可是，她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方霏，不要死！不要死！你还有那样美好的未来，你还有那样多的希望！别做不值得事！

　　于是，她过来了，虽然那关于午夜阳台黑暗的记忆仍在，那仿佛死神拂面般的微风吹拂的感觉也仍在。

　　他与她的故事就这样轻易结束。

　　现在，他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多年的故知，分手后，第一次见到他，她没有丝毫的异样，仍是当初面对他的态度，但，那感觉变了，不再是甜甜地，也不是涩涩地，只是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原来，他与她并未爱到那样深刻的地步，她经过几许挣扎便将他轻易放下了，不是她薄情，而是对她而言，感情只有慢慢累积那才是最真切的，像她与暖暖那样一步步踏实走过来，怕是这世上再没有其它人、其它事可以轻易动摇这感情！

　　他与她的一切太快了，快到来不及深入了解什么便灰飞烟灭了！

　　他需要的不是她的，那么她便退出，退出的毫不迟疑，对于荣建培来说，永远来不及见到靳方霏真实的内心便急急给自己打了负分。

　　而她爱得太小心，也无法给他看到真实自己的机会。

　　只能说，他们尚未真正的了解彼此便陷入彼此的爱恋中是悲哀的吧？

　　方霏时过境迁的理智分析，终于给这恋情有了确定的结论，她于是给管于发短信：

　　“管管，相信我！我已经恢复我自己了！请你相信我，我又变成你的方霏了！”

　　管于很快回复：

　　“方霏，不管你变成怎样，我只希望你快乐！别再轻易伤害自己！”

　　方霏笑了：

　　“我会的，亲爱的，你也快乐：）”

　　她打开手提电脑，给暖暖发E-mail ：

　　“暖暖：

　　好想你！

　　奇怪自己你在身边时，觉得不该思念，却在离开你后，好想念你！　　　　　　　　　　　　　　　　　　　　　　　　　　　　　　　　　　　　　　　　　　　　　　　　　　　　　虽然大学四年早已习惯这分别的生活，可我，仍是不习惯这浓烈的思念！

　　每天站在你的方向，我几乎都想痛哭流涕！好想透过这一切看到你微笑的脸，却只能在脑中拼命想着你的笑，全身战栗却无法阻止这思念！

　　是我太孤独的缘故吧？

　　今天我见到了荣，没什么太多的感触，我想终究有一天我会忘了他的！可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忘了你！一辈子也不会！十辈子都不会！我的暖暖……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你与贺北要好好地，别太固执了，你们都是硬脾气的人，骨子里又软得不行，别伤害自己了，因为你伤害了自己也就等于伤害了他！

　　我不在身边，你好好地！

　　你不在身边，我也好好地！

　　我们都好好地……

　　念你的霏”

　　关上笔记本，方霏习惯性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呼吸着微湿的空气，窗外灯火不再通明，终于有一丝凉意吹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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