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三千年

　　“我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日。
　　——shakey”

　　2998年的夏日，结束得比往常要早。

　　按道理说，这本是不可能的事。

　　自从来到木卫二，移民区内的四季就由计算机调控，和地球上朴素普世的划分规则类似，六到八月就是木卫二上的夏季。

　　与其说是夏日结束得早，不如说是冬季来得快。

　　据说，在移民区的极北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处漏洞，漏洞是怎么来的无人知晓，即使中央计算机也不知道缘由，但它致使部分岩浆涌入，导致中央计算机要用更多的能源去修理漏洞，热源也随之减少，气温下降得很快。

　　坐在走道的长椅上，塞娜百无聊赖。

　　和其他机器人不同，他们热爱在冬季里冬眠，塞娜并不喜欢，但气温太低的话也会被强制冬眠，对此她抗议过好几次，但都被部长驳回。

　　木卫二的移民区分为东区和西区两处，东区几乎都是未成年机器人，塞娜没有去过，她是在来木卫二的飞船里成年的，然后就一直留在西区。

　　西区的成年机器人被分属在三大部之下，生活部，卫生部，科研部。生活部主要负责照料东部的未成年机器人，卫生部和常用语当中的卫生代表含义不太相同，主要负责移民区在木卫二上的存续，此次漏洞事件主要就由他们负责，科研部则负责同人类史当中的科学家类似的工作，但不同的是，人类史当中的科学学者大都受人尊敬，但科研部可谓是三大部中最边缘化的部门。

　　原因很简单，他们才刚到木卫二两个地球年，比起发展更注重生存问题，而生存目前所需的科学知识已不需要再拓展，或者说，比起未来的事，这群机器人十分实际。

　　塞娜就是科研部的一员，她负责研究地-木卫二关系，在对地球了解还尚浅的阶段，她就跟着部落的机器人到了这里，再也看不到那样一颗被海洋包围着的星球，无法观察那奇异的世界。

　　说不遗憾，的确不坦诚。

　　塞娜坐在一扇窗户前，窗户的另一边是设施内一处普通而偏僻的走廊，这样的窗户是帮助走道间空气流通，平时没有什么人经过，今天倒是个例外。

　　有人往她这边扔了个易拉罐，哐地掉在地上，因为易拉罐是圆的，所以滚了好几下，刚好滚到塞娜脚边。

　　塞娜侧过身往里面看，只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背身离开的身影。

　　不陌生，最近每天下午的地球史课，都是由这位林助教上的。

　　林助教叫林以，是个说话很没分寸感的人，这个分寸并不是指冒犯机器人人格的冒犯——在地球上，很多人类爱开机器人的玩笑。

　　塞娜把易拉罐捡起来，包装显示这是个“机油汁”，里面已经空了，估计是对方路过喝完就顺手扔了。

　　她沉默片刻，把易拉罐放回地上，不一会就看到这边走廊走过来一个人。

　　“我以为你会帮我扔掉。”来人扯着笑，却又能体会出他这笑意里刻意表达出来的苦恼。

　　“我们不熟悉。”塞娜诚恳地回答。

　　林以右手还揣在白大褂衣兜里，弯腰从地上把易拉罐捡起来，投掷到长椅旁边的垃圾箱里。

　　进而顺便坐到了长椅上。

　　他的手肘顶在膝盖上，侧身看着塞娜。

　　“科研部的塞娜？”

　　“是的。”

　　“我记得你。”

　　“哦。”塞娜稍稍往一旁挪挪屁股。

　　“你的作业总是写得很老实。”

　　二人沉默了一会，林以见她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知道我会过来？”

　　塞娜不想理他，这件事在木卫二上是常识。

　　卫生部的规定，不能在地上扔垃圾破坏环境，否则会被卫生部起诉。
　　这一点倒是很“卫生部”。

　　不过也要有目击者指正。

　　林以知道有人坐在这边，却没有听到易拉罐被扔进垃圾箱里的声音，所以从前面绕了个弯过来。

　　通常没有人的时候，他是直接顺手扔地上。

　　塞娜想明白他的行为逻辑，一时间对这人十分反感。木卫二上的机器人对规则都十分有认同感，这是类似于程序般的东西，塞娜也不例外。

　　不过非要说的话，今夏林以开始当他们的地球史老师的时候，塞娜就已经不怎么喜欢他了。

　　林以坐在椅子上，见塞娜没理他，自顾自地就躺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开始小憩。

　　没有分寸感的机器人。

　　塞娜叹了口气，这一回去，就要被强制冬眠了。

　　这一瞬她突然觉得奇怪，她以为自己是整个西区最后一个处于活跃期的机器人，同伴们最晚都在上周冬眠了，没想到西区还有人活跃着。

　　她的疑问被自己压下来，左不过这人都要去冬眠的，或许就是很普通的和自己一样，讨厌冬眠呢。

　　塞娜站起来准备离开。

　　什么东西突兀地抓住了她的后颈。

　　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塞娜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忙转身想挣脱。

　　很近。

　　林以的身形很近，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站起来的。
　　他低下头，略微埋向她的颈间。

　　“我有办法逃离冬眠。”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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