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绿豆和西瓜

　　“怨气？”阮一有些不太明白韩招招姥姥说的怨气是什么？
　　“你不用担心，你呀，像你爸爸，什么事儿不往心里去，就这点儿好，有福气，胖乎乎的也傻乎乎的才有福气。”韩招招坐在床边看着一脸懵懂的阮一笑着安慰她“你妈呀，她这心里再怨也怨不了几年了，也都能解开了。”
　　阮一不理解韩招招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就不埋怨了，什么又是都能解开了。是刘幺妹妈妈看开了吗？懵懵懂懂的阮一没有选择继续问下去，而是似懂非懂的点头哼一声。
　　虽然是阮家办丧事但是三个儿媳妇儿娘家也是要来人陪女儿的，一般这个人就是自己娘家妈，一方面是担心孩子们没经验另一方面是害怕自己姑娘害怕，要让娘家人来说说话心里疏导疏导壮壮胆啥的。
　　后面街道上的唢呐声鞭炮声还有哭喊声随着一声洪亮的“起~”交织在一起，似乎这样哭一场就能为一个人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句号似的。
　　阮一在上高中的时候才明白姥姥当年说刘幺妹怨不了几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高一的时候阮家老太太走了，是在他们家办的丧事。
　　阮一高中是在县城读的，因为是封闭式学习一个月也就回家一次，一般情况下不外出。
　　高一那年阮家老太太去了，阮一没有回去。她不是成年人也没有成家回去了不能帮忙还添乱，大家都忙着轮番守灵的时候她也不能守灵还要给像她这样的这帮孩子找地方住，都是麻烦，为了不麻烦阮长春也同意不让阮一回来。
　　这前前后后也就是三年的功夫，在阮一生命里存在了十几年的两位老人相继离开，所以阮家长辈的印象在阮一的记忆里是越来越淡。
　　阮一是回家之后才知道奶奶没了，没有悲伤也没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一瞬间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妈，哪来的冰箱？”阮一看这在院子排水沟边刷大冰箱的刘幺妹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咋是我爸接我呀，你忙啥呢。”阮一说着把书包放在一边看看只有小卖部才有的大冰箱到底长啥样，只是阮一还没靠近就被一股散发着说不出来的腥气给熏的干呕起来。
　　“你奶奶没了。”刘幺妹拿着麻布的手没停顿一下继续擦冰箱，那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人走了就走了没了就没了“这冰箱是要擦干净以后还回去的，不能有脏东西更不能有异味，是好借好还。”
　　“妈，你说啥？”阮一皱眉问道“谁没了？”阮一这才有些不敢相信的扭头回屋，这一眼就印证了刚才刘幺妹妈妈说的话，她看见堂屋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两张放大的黑白照片，阮一看着屋里躺着心情不是很好的阮长春这个时候才感觉出来爸爸今天的心情都不是太好“爸，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儿呢。”
　　“你回来也帮不上啥忙，好好上学就行。”阮长春似乎不想说这事儿，他翻身把脸藏到一边去，他不想提起两位老人。
　　那一刻阮一觉得阮长春也是个可怜的没了爸妈的孩子。她站在床边好一会儿都没动，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阮长春爸爸。
　　“我睡会儿，你也写作业去。”阮长春说着伸手把床边儿叠的整整齐齐的床单儿拉到身上随便盖一盖。
　　阮一从刘幺妹说奶奶没了开始到出堂屋整个人都是懵懂的，这真的太快了，一眨眼儿人就没了。
　　“妈，”阮一看着把冰箱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的刘幺妹问她“姥姥来了吗？”
　　“来了。”阮一这时候才注意到刘幺妹那红肿的眼睛，她肯定哭了。阮一记得阮家老爷子走的时候她没掉一地眼泪怎么阮家老太太走的时候她这么伤心？难道真的是姥姥说的‘放下’了吗？
　　阮一也不问，姥姥来了就好，那妈妈肯定就什么都不怕了。
　　阮家两位老人走后阮长春变的更加沉默了，他真的是失去父母的大孩子。这种感觉一般人是不能理解的，哪怕是父母再不好只要有他们在那就是家，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兄弟几个能聚一聚的机会就更少了。
　　阮一不知所措的时候三姑姑来了。三姑带来了一个袋子，袋子里是煤球渣滓，是放在冰箱里能去味道。阮长红眼睛也是红红的，她也是个没了爸妈的大孩子。
　　因为天气太热，刘幺妹把家里办事儿收的鸡蛋肉都给近亲们分了，这东西，自己吃不完也没有冰箱还不如送出去做个人情。
　　阮一读高一那一年对这个家来说是不一样的一年，阮家长辈走了，阮长春和刘幺妹把欠的钱也还的七七八八了，似乎是肩膀上的负担少了很多束缚的因素少了，阮长春还和刘幺妹商量着家里再借点钱去县城里或者去省城批发市场租个摊位自己干。两个人对未来有了新的规划，他们要东山再起。
　　阮一中考其实考的并不是很好，其他科目的成绩都不错主要是英语，她的英语太差，在英语这个科目上她吃了很大的亏。她没能进入县里最好的高中，只能进入排名第二的高中，还不是学校的重点班。这对阮一打击挺大，她心里有些失落，她不是不想学好英语是努力了也没学好。
　　那时候一是因为家里穷另一个原因是那时候的教育也比较落后，很多时候就是靠学生自己去学，拼命的学。那时候补课这个词语都很少在老师那里提及。
　　阮长春看着女儿的成绩也觉得可惜“这英语要是能提高十分儿就是上重点高中了。”就因为这一句话阮长春带着阮一去县城的新华书店买了一堆的学习资料，还花了大价钱给阮一买了一个‘步步高’牌的复读机。去一趟县城花了家里将近四百多块钱，这都低着阮一高中一年的学费了。
　　阮长春也是想让女儿以后过的更好，那时候村儿里真没几个读高中的，阮一算是村里第一个去县城读高中的女孩子。
　　高一那年寒假和往年的不同，那一年的寒假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
　　那时候因为家里是彩电很多邻居放了鞭炮吃了饺子就搬个凳子就到堂屋等着，那真的比看露天电影还热闹。那么冷的天，大家就用铁通装一个槐木疙瘩让它自己慢慢的烧着暖着一屋子看电视的人。
　　刘幺妹也不小气，大过年的哪家没买瓜子？瓜子磕着电视看着家里热闹了人气也上来了。
　　那时候的人都很实诚也都很明事理，知道大年三十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要放鞭炮窗外是一阵阵的鞭炮声，过大年了，一个个的虽然舍不得但是也拎着小马凳儿回去。
　　“回去了，回去了，回去熬福去，新年好啊，新年好。”大家会相互祝福。
　　“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来年五谷丰登，财源广进。”大家会相互伸手作揖，很简单的双手合十说着吉祥话。
　　刘幺妹会提前准备第二天拜年用的红包，在压箱底的小包裹里翻出来阮一小学时候的奖状。“一一，过来看看，哎呀，看看我翻出什么宝贝来了？全是俺家闺女的奖状。”
　　“贴起来，贴起来。”阮长春也跟着凑合，他手里那年久的奖状都掉色了但是还是宝贝的不得了。
　　“妈，这都多少年的奖状了，还贴啥呀。”阮一不想让爸妈贴起来，她觉得很俗气“今年又没发。”
　　“就是给你贴上去让你自己好好检讨一下，”刘幺妹把翻修房子的时候收起来的奖状全给阮一拿了出来，十几张呢“贴一墙，明年也好好想想怎么学，好好学，以后考个好大学。”
　　“这是嫌弃我现在学习不好了，直说呗，哼，我明年就拿个奖状回来。”阮一也瞌睡了，这个点了也该睡觉了，只不过现在过年家家户户都开着灯放鞭炮接福气。
　　“还有脾气了，好，”阮长春拍拍阮一让她帮忙拿着奖状他自己端着烧好的浆糊就往墙上抹“那就拿回来个大学录取通知书给你妈瞧瞧。”
　　那时候一盘英语磁带能反复听一直听的消磁，反正是阮一把能用的上的力气都用上了。高二那一年也就是二零零三年一场非典让阮一封闭在学校，那时候班级上县城的孩子占大部分他们都回家了，只有他们乡下的孩子们留在学校，不是他们想留在学校是因为没有车愿意带他们回去。那时候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恐惧都害怕会被传染，校区的大门也锁着不对外开放，同时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不管那么多一切听指挥。
　　阮一打电话回去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慌乱，她唯一想说的是她饿，学校食堂不开饭。
　　阮长春听着电话里孩子的声音也心疼的不得了。最后还是在教育局的刘家老大给孩子们拉去了半车的方便面和牛奶，先解决吃饭问题。
　　一直住校的孩子大约有三十多个，这群孩子有高一的有高二的也有高三要参加高考的。孩子们真的是啃着方便面就着咸菜度过了那段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时光。
　　阮一也是那段时间瘦了下来相反的她的英语听力和口语能力以及做题能力都提升了起来。没多久疫情过去了高三的孩子参加高考，阮一和其他同学继续学习。
　　新学期的摸底考试阮一前进了一百多名。
　　等阮一高三的时候老师开家长会也说了，阮一只要好好发挥考个二本是没有问题的。
　　二本？这不是阮一想要的，当初高中没考好她就想复读但是那时候家里的条件不太允许她也没敢提出来复读，今年如果高考考得不好要不要复读？阮一有些犹豫，她不想让自己后悔。
　　“不要想那么多，”是阮长春，他鼓励阮一“你比爸妈强多了，当初我们是大专都没考上。先试一试考一考再说。”
　　“爸，我不想让你和妈失望。”阮一真害怕自己考不好，她心里压力很大。
　　“不，你说错了，是不要让你自己失望，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首先不要让自己失望。”阮长春老了，鬓角有白头发了“我和你妈也就是做做后勤工作，你们现在的题目多难呀，你现在问我一道数学题我可做不出来。”
　　阮一的紧张老师看得出来，阮一被班主任叫去谈了好几次话。
　　相信自己可以的，不要让自己失望。每天起床时阮一给自己打气。
　　这种心理暗示是有用的，最起码每次考完试出成绩前阮一都没有那么紧张了。
　　高中三年真的好快一眨眼就过去了，高考的时候人家妈妈都是穿着旗袍送考之类的他们家一个电话也没有就阮一一个人和同学们轻装上阵。
　　两天下来真的像打了一场仗一样，阮一很累但是大脑却很兴奋。她和同学去了网吧打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才回来倒头大睡。等阮一醒来的时候整栋宿舍楼都是带着狼藉一片的空荡。
　　昨天晚上就有家长来接孩子回家。也有家长发糖果庆祝。忽然间阮一心里很失落，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恍恍惚惚的阮一被宿管阿姨叫住“高三九班，阮一？”宿管阿姨拿着手里的册子叫着睡的一脸懵懂的阮一。阮一有些头疼只是伸手抓抓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应和一声。
　　“你家人什么时候来接你？明天五楼要搬空。”宿管阿姨是来下命令的。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这么热的天阮一睡了一身汗，她昏昏沉沉的下床一个不小心直接把自己掉在床边，还好没事儿就划破一层皮儿，疼让阮一彻底清醒起来。
　　一个电话打回去，是刘幺妹接的，说是舅舅在县城开会开完会去接她，让阮一先收拾收拾。
　　就这样阮一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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