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阿姨端了很多点心给坐在凉亭里的黎溪，便走回别墅。路上碰到推轮椅出来的郁穆，阿姨多嘴说道：“谭医生的女儿在凉亭里。”

　　郁穆没吭声，走了三四米，又转回头跟阿姨说：“我去花园里钓鱼，你拿几根雪糕放到凉亭。”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最近我谁都不想见。”

　　“好的。”阿姨瞧着郁穆推轮椅往花园里去，叹了叹气。平时郁穆把自己关在楼上，不爱下楼，这两天肉眼可见郁穆老往花园跑，经常跟黎溪拌嘴，而且还上瘾了似的。再炎热的夏天郁穆也不吃雪糕，现在愿意吃，看来跟黎溪说话后，他的心情比之前要好了一丁点。

　　别墅大门有几个小朋友在敲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听说新买的羊驼好可爱，毛绒绒的。”

　　“我想摸孔雀。”

　　“我想看黑天鹅。”

　　郁家后花园有个私人动物园，养了很多动物，很多小朋友们都想去看看，赵慧珠说只要跟郁穆成为朋友，郁穆就会让他们随便观看小动物。

　　阿姨刚一打开铁门，小朋友争先恐后要进来，这几天他们在家憋了大招，一定不会再被郁穆吓跑。

　　阿姨笑着说：“对不起啊，小穆生病了，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一只脚已经踏进大门的小朋友收回脚，郁穆每年夏天都会生病，大家也见怪不怪，跟阿姨说了几句希望郁穆早点好的话，各自坐着自家的车回去了。

　　郁穆的轮椅停在凉亭附近，看见黎溪从刚才的坐在石凳子看书，变成靠在柱子上看书，接着躺在石凳上看书，最后书盖在脸上，手掌撑在脑袋下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荷花里有蛙声，树上有蝉鸣鸟叫，初午阳光刺眼，在别人家的后花园，心得有多大，才能在这个地方呼呼大睡？

　　一道难听诡异的声音突然划破天际，黎溪被吓醒，挣扎坐起来，盖在脸上的书掉到地上，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刚才是乌鸦的声音？”

　　“那是孔雀的声音。”

　　黎溪又看到了男孩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大热天他腿上还盖着毯子，细软的淡黄色微卷发在阳光下发出弱光。

　　“孔雀？”黎溪左看右看，“哪里有孔雀？”

　　郁穆下巴指了指前方。黎溪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不远处果然有个用观赏树围挡起来的花园，从树缝里隐隐约约看到绿色的羽毛在移动。

　　黎溪只在电视和书上看到过孔雀，今天看到真的孔雀，睡眼惺忪变得兴奋激昂：“我能去那里看看吗？”

　　郁穆干巴巴地说：“不能！”

　　黎溪：“你妈妈说我可以随便在花园里面逛。”

　　郁穆：“那是我的动物园。”

　　“我们一起去吧。”黎溪放下书，立即跑到他旁边，“我推你去，你别那么别扭，我们可以一起玩耍的。”

　　郁穆皱起眉头，似乎不满意她突然的靠近：“离我远点。还有，我不想跟你玩耍。”

　　黎溪切了一声：“我这个人从小就叛逆，凭什么听你的？你不跟我玩耍是你的事，我想跟你玩耍是我的事。我爸爸说，晒太阳有益身心健康，做让自己快乐的事也有益身心健康。”

　　黎溪握住椅背，自来熟地推着他朝草坪跑去，道路宽敞平坦，郁穆垂下眼眸，阴翳一闪而过，第一次真真实实感受到黎溪的力气比别人大。她推轮椅不管是直行、后退、掉头都很稳，而且遇到花园里的路坎，直接带他连车抱起跨过去，还不怎么喘气。

　　四只孔雀在草坪上漫步，有只孔雀开屏了，像一把超大的羽扇，黎溪稳稳当当地停下轮椅，跑到栅栏边，心情十分激动。

　　“二年级语文下册里，我记得说孔雀开屏时美丽极了，尾巴像一副多彩的羽扇和一付靓丽的锦绣，原来是真的啊，太漂亮了。”

　　郁穆不理解她的激动，看了她一眼：“你没去过动物园？”

　　黎溪摇头：“我们小县城没有动物园，只能来城里看。真想拍张照片带回去给丽瑶看看，她肯定也会和我一样高兴的。”

　　郁穆眼眸清冷：“丽瑶又是你什么人？你们关系很好？”

　　黎溪：“她叫陈丽瑶，家就在我家旁边，我们一起长大，在同一个班。”说话间，黎溪看到后面的甬道通向山下。

　　这里的别墅依山傍水，地势优良，这个草坪就在山脚下。

　　“台阶下去是什么地方啊？”黎溪问道。

　　“水池和瀑布。”

　　“我能下去看看吗？”

　　“不能！”

　　黎溪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看了看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似乎能透过那张毯子看到他的腿脚。

　　黎溪皱眉，默默在心里下定决心。

　　黎溪露出友善的微笑：“你腿脚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带你下去喔。”

　　郁穆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你有我高吗？还敢带我......”

　　郁穆的话还没有说完，黎溪走到他前面，一个弯腰，毫不费力打横抱起他。

　　因为曲腿，裤子和毯子往上移了半截，露出红肿斑驳的肌肤，郁穆拖鞋里细长的脚趾蜷缩。

　　狰狞的伤口被窥视后的羞耻感，让郁穆浑身散发冰冷气息，沉稳的性格也变得不知所措。

　　黎溪看到了他腿上的红斑，没有嫌恶，也没有任何异样。

　　“你要是觉得我这样抱你不舒服，我还可以背你。我从小力气就大，我爸爸妈妈从来不担心我被人欺负。”

　　黎溪没有嫌弃他的身体，还在抱他，跟他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变。

　　一个人演技再好，一瞬间的反应还是会出卖他。

　　显然黎溪是从心底里不嫌弃他，也不怕他身上触目的红斑。

　　郁穆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下来。

　　只是黎溪把他勒得太紧，他脸贴在黎溪的肩膀，粗质布料摩挲他的脸生疼，以及闻到了黎溪身上淡淡的沐浴液清香。

　　他的脸阴翳得可怕：“你放我下来！”

　　“你又不想下去看了？”黎溪低下头看他，见他耳朵泛着一丝红，关心地说，“你很热吗？耳朵红了。是不是我抱你太紧了？那我稍微松一点…你脸可以转正…这样就能呼吸新鲜空气了。”

　　郁穆急躁地说：“你放我下来，那个瀑布我看腻了，你自己去。”

　　“喔。”黎溪稳稳当当把他放到轮椅上，“下面有瀑布，还有什么啊？”

　　“黑天鹅、白天鹅、鲤鱼、乌龟、羊驼，你自己下去看。”

　　“你真的不下去吗？我力气很大的，抱你回来没有任何问题喔。”

　　郁穆恼羞成怒：“不去！你见过哪个男人要女人抱？”

　　黎溪看他像有鬼在后面追似地快速转动轮椅，越走越远，蹙了蹙眉。

　　男人？

　　女人？

　　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不都是小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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