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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月（七）
裴知衍将宁岁岁放在旁侧的平坦区域，掐诀布置下一方小型防护阵法。
“大师兄，小心。”宁岁岁伸手扶着旁侧的石墙，稍微稳住身形。随即不由得自嘲，之前还说大话喊着自己不是拖油瓶，结果还是会给他们拖后腿。
“嗯。”裴知衍低声应了，随即抽出灵剑上前应战。
就算珑镜说得没错，他现在实力大不如从前，但也绝非他一个宵小可以随意指摘叫嚣的。以往裴知衍可以斩杀他一次，那如今也可以有第二次。
妖鬼形态的珑镜依靠人类的鲜血和生魂而生，之前残害了不少人类，实力大增，这也是他方才挑衅的资本。
但他确实低估了裴知衍。
只见裴知衍提剑上前，饶是珑镜有钢筋铁骨，他的灵剑也能直接刺入他的体内。他速度奇快，剑无虚发，招招致命。
半刻钟后，珑镜便败下阵来。
“嗤——”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裴知衍将珑镜踩在脚下，剑刃直直地刺入他的心口处，血肉翻卷，染红了裴知衍的步靴。
“啊——”珑镜双手握住剑刃妄图反抗，但都是徒劳。他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裴知衍，口中溢出血沫。
而裴知衍神色依旧冷漠，他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珑镜那双被剑刃划破，伤口深可见骨的手，一言不发地推进利刃。
又是一声异响，他的灵剑已经破开珑镜背部的血肉，将其直直穿透。灵剑继续下沉，珑镜便直接被钉在了地面上。
“我说过了，不要找死。”裴知衍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出奇的冰冷漠然，他一寸一寸地抽出灵剑。
却在珑镜苦苦挣扎的时候又狠狠刺入，继续说道：“符罄脚下最不起眼的一条狗，也敢跟本尊叫嚣，是你那不入眼的主子，给你的狗胆吗？”
一旁的宁岁岁看见这一幕，无意识地抬手捂住嘴唇。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裴知衍，就好似怒气达到了临界点。
但他并没有选择爆发，而是慢慢地将惹怒他的人折磨致死。
洛拾尘赶出来的时候，珑镜刚好断气。他那找不出一点好肉的尸体最后在裴知衍的脚下化作齑粉，随风消散。
“你没事吧？”抬眼看见宁岁岁苍白的面容，他忍不住轻声问道。
不远处的裴知衍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首看来。
宁岁岁和他对上了目光，他眼中的杀意慢慢消散，最后归于平静。或许是宁岁岁眼中的迟疑和害怕过于明显，他忍不住猝然错开目光。
垂眸看向还在滴血的剑刃，他甩掉其上过多的血珠。但双手和脖颈上暗黑色的血迹依然，这无一不彰显着他方才的疯态。
再次看向宁岁岁，宁岁岁的面色还有些不自然。
还是洛拾尘打破了平静，说道：“老翁的傀儡术法出神入化，那些傀儡都杀疯了。想来等它们解决掉这宫殿里的鬼怪便会回到老人身边，我们要先离开吗？”
几人位于宫殿的出口处，距离战场较远，仍能听到不远处残杀和血流的声音。
宁岁岁双手紧握放在心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快速跳动。她回望裴知衍，问道：“大师兄，我们先走吧？”
静默片刻，她才听到裴知衍低沉喑哑地回答：“好。”
听此，宁岁岁上前几步走到裴知衍的身前，她的手指还轻微颤抖，却还是抚上他的脖颈处，那里有一道伤痕，是为珑镜所伤。
她抬手按住那处伤口，指下肌肤滚烫，而她的手指一片冰凉。察觉到裴知衍微不可查的颤动，她收回手。
却被裴知衍反手拉住，他一手护住她的后背，另一手抄过她的膝弯，径直把她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洛拾尘站在原地轻叹一声，之后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宫殿内的傀儡和鬼怪还在互相残杀。但总体来看傀儡占据了明显上风，胜利是必然的。
血色染红了天际。
他收回目光，快步跟上。
方才离开宫殿的领域，这片鬼域便开始剧烈摇晃。鬼王珑镜已魂飞魄散，他的手下也死得差不多了，属于他的领地自然也需要覆灭。
三人来到提前布置好的阵法面前，裴知衍没有犹豫，抱着宁岁岁直接踏入阵法之中。下一刻阵法启动，三人又回到死城之中。
此刻正是深夜，整座死城都笼罩在安静之中。
沉睡在梦境中的旅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昏睡的这几天，这座城市的地下发生了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岁岁一手搭在裴知衍的肩膀上，抬眼便是对方分明的下颔线，见裴知衍的薄唇紧抿，她也不敢说话，呼吸都放得很轻。
回到客栈后，裴知衍把宁岁岁送回房间，洛拾尘没有跟上来，两人独处在一方空间里，他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她。
身上还穿着被迫换上的喜袍，脑袋上的繁重首饰没有取下来，宁岁岁的脑袋很重，她顺势垂下脑袋。
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宁岁岁察觉到裴知衍抬起手来，随即脑袋上便传来触感。裴知衍一言不发地帮她把脑袋上的东西一一取下，毫不怜惜地丢在一旁的地面上。
金簪和朱钗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宁岁岁侧首看向地面，一边感知着裴知衍的动作。
很快，脑袋上的重量便减轻不少。随着最后一根朱钗取下，被盘好的青丝也失去束缚，重新垂落在身后。
宁岁岁这才抬头，却发现裴知衍也正垂眸注视着她。
又是一阵沉默，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大师兄。”
“对不起。”裴知衍丢掉手中最后一支朱钗，张口又是一次道歉。恍然看见宁岁岁穿嫁衣的模样，却是被珑镜利用，他愧疚难当。
“没关系，我知道你会来救我。”宁岁岁也不知道裴知衍是怎么了，便也只好顺着他的话头，反过去安慰他。
裴知衍单膝在她身侧跪下，抬手轻轻擦去她面颊上的一点血迹，见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眸，动作停顿半晌。
他收回手，看着宁岁岁明媚漆黑的眼眸，恍然又记起先前在珑镜的挟持下那双黯淡涣散的眼，心里不由得一阵刺痛。
“是不是怕我了？”裴知衍小心翼翼地问道。
因为方才的疯态。
宁岁岁咬住嘴唇，沉默半晌。
答案不言而喻，裴知衍垂下眼睑，转而看见宁岁岁抓着衣袖的素白手指，这是她紧张和害怕时才有的小动作。
见此，裴知衍也不再多说，只是起身离开。不等宁岁岁阻拦，他已经跨出房门，说道：“你在这里休息片刻。”
说完便径直离开。
宁岁岁坐在床沿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嘴唇微动，最终还是没能喊出那一声。她确实害怕了，现在回忆起来也后怕不已。
从来一身雪白衣袍，纤尘不染的大师兄浑身浴血，好似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在房间内等待良久，先等到了洛拾尘。洛拾尘敲门后进来，见她还穿着嫁衣，呆呆地坐在床边，微微挑眉。
因为她暂时无法使用灵力，所以不能从储物袋中拿出干净衣物换上。
见他进来，宁岁岁打起精神，问道：“外面的人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没有细说，只让他们快快离开。明日等洛家的人赶到了，我们会封锁这座死城。”
“这样也好。”宁岁岁连连点头。
之后，便也不会再有人因为这片鬼域死亡了。
虽然有了一道出生入死的经历，但两人的关系也说不上熟识。洛拾尘在桌旁坐下，沉默半晌后终于问道：“你……也是仙家血脉吗？”
“嗯？”宁岁岁被他的问题问得有些迷茫，反应片刻后直接摇头，“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只是寻常村落的人，我自然也只是普通人。”
“那倒是奇怪，为何你可以看见我的本体。”若非两人初次见面时，宁岁岁忍不住抬头看他的头顶，他也不会知晓对方在梦境中所见是他的本体。
“这是何意？”宁岁岁不解其意。
洛拾尘看了她一眼，随后轻笑：“我曾说过我是麒麟与人族的后代，身负仙家血脉。我的本体，便是你在梦中所见的模样，寻常人可看不见。”
“这……我并不知晓。”宁岁岁实话实话。
对于洛拾尘的本体与否，她并不知情，甚至在那之后也并未深思。如今听洛拾尘亲口所说，才知晓还有这样一回事。
见她不似作假，洛拾尘只得轻叹一声，说道：“既如此，那便算了。”
虽然宁岁岁不知道，但不知为何洛拾尘却十分确定，裴知衍定然知晓，知晓她能看见自己本体的原因，还有她的真实身份。
“要出去看看吗？”离开之前，洛拾尘回头看向她。
宁岁岁起身，说道：“好。”
客栈里的旅客大多已经离开，还有些精神恍惚的人此刻正聚在大堂内，看样子也都后怕极了，着急离开。
两人避开人群，往西边走。
洛拾尘问道：“你是想去看老翁吗？”
“是。”从方才在鬼界，察觉到这一片鬼域即将塌陷时，她就一直惦记着老人。毕竟是帮助过她的恩人，也曾说过会回去拜访。
但两人刚走到西边，便看见冲天的火光。
宁岁岁心下一滞，顿感不妙。
加快脚步赶到的时候，两人面上俱是大惊。
老人的店铺着火了，兴许是里面存放着的竹篾和纸张太多，此刻火势冲天，黑烟升起，已经无法补救。
“应当是他自己放的火。”洛拾尘说道。
鬼王死了，害死他伴侣的人已经被杀死，他的傀儡帮了大忙。心愿了去，他作为活死人也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冲天的火焰照亮了黑夜，宁岁岁站在不远处，热泪从眼眶中滚落。
“岁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她寻声望去，只见裴知衍已经换下满是血迹的衣物。他手中提着灵剑，应当也是循着火光找来的。
裴知衍见她，眼中还略带踌躇，便也只站在原地。
“大师兄……”宁岁岁提着裙摆跑近。
但裴知衍却没有动作，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分明很干净，却在看见宁岁岁那一刻，觉得还是沾满鲜血那般肮脏。
“我……我先前没有把话说完。”宁岁岁有些懊恼地咬住嘴唇，不该让大师兄误会的。
这便是有许多话要说。
裴知衍抬头看向洛拾尘，对方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收到目光，他颇不在意地挑眉，随即转身离开。
“我第一次见到大师兄那般，所以才有些害怕。”宁岁岁尝试放平语调，但还是忍不住紧张，“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真正可怕的，应该是珑镜和他的手下，结果我却反过来说大师兄的不是，我知晓错误，所以请你不要生气。”
将事先做好的腹稿全部说完，宁岁岁便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能垂着脑袋等裴知衍的回复。
对方无言半晌，随后才温声道：“我没有生气。”
他是在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疯态，心上的姑娘会因此远离。或许，她还会将他与珑镜归为一类。
面前的姑娘如今还是纯真如白纸一般，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身上的鲜血，把她也变成脏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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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再更一章，还请大家不要养肥我！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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