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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月（二）
这座死城规模不算小，白日里就好似普通城市一样运作，城市内的鬼怪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好似普通人一样。
当时三人进城时已经傍晚，城中的鬼魂都已经回到地下，鬼气稀薄，三人才没有发现端倪。
城内有不少客栈和酒馆，专门招待外来的人。每到深夜，鬼魂便又会回到地面上，编造巨大的梦境，为鬼王挑选妻子。
剩下的，便会在次日成为其他鬼怪的食物。
昨天夜里，宁岁岁便是众鬼从猎物中挑选出来的接亲对象，原本应当作为鬼王的妻子进贡给鬼王，结果却被洛拾尘和裴知衍半路截胡。
如今还是白日，但因为计划败露，那些鬼怪已经没有必要掩饰，已然释放出浓郁的鬼气将整座城市包裹其中。
等晚上阴气最重之时，鬼气便会更加浓郁，也是众鬼最强大凶残的时刻。
是以，三人决定先趁着白日出去看看，直接揪出背后的鬼王自然不太可能，但若是可以搜查到其他信息，也是不错的。
出发之前，裴知衍看了一眼宁岁岁的手腕，梨花白玉的镯子此刻正安安稳稳地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走出房间，宁岁岁下意识朝楼下看，毕竟昨晚上来之前，大堂内还坐满了吃饭打尖的客人，如今便一个人影也无，一片寂静。
阴沉森冷的氛围顿生。
“其他活人呢？”宁岁岁问道。
裴知衍凝神感受了一下，直言道：“鬼王还未接亲，其他鬼怪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他人都还活着，只不过还沉在梦境中。”
说到鬼王接亲，他的语气冰冷无情。
偏偏谁不好，竟然敢拉宁岁岁入梦境。
“我今早上出去探查过一番，城内大概有百余人，除了这座客栈之外，还有一家驿站，鬼气颇重。”洛拾尘双手抱胸，语气也十分冷淡。
这座死城远离交通要塞，一日之内竟然也能留住这么多人。若非鬼王要在今日选妻，只怕这百余人早已羊入虎口。
走出客栈，洛拾尘自觉地说道：“我们兵分两路吧，我一人独行即刻。”
“好。”
在分开之前，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几枚符篆交给裴知衍，说道：“这是洛家特有的，用以交换信息的符篆。若你们遇难，用灵力点燃，我会快速赶到。”
“当然，若裴公子察觉到此符篆发烫，便是我身陷危难，还请裴公子与宁姑娘前来搭救。”洛拾尘说道。
既然暂时是盟友的关系，裴知衍和宁岁岁自然要讲究正道精神，笑道：“多谢洛公子。”
“还请小心。”宁岁岁也顺口叮嘱。
洛拾尘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微微挑眉，但还是回应：“多谢。”
之后，三人分开行动，洛拾尘一人往东，宁岁岁跟着裴知衍往西边走。
昨日他们入城时路上还有稀疏的三两行人，今日那些鬼怪也用不着掩饰了，偌大的城市内一个人影都没有。
鬼气浓郁，宁岁岁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头。
“很难受？”裴知衍问道。
他不止有灵力护体，根骨也与宁岁岁不同。虽然可以察觉到周围的阴森气息，却不会因为受伤。
宁岁岁点点头：“是，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但可以忍受。”
两人沿着街道往西边走，越靠近西边的城门，这鬼气便越明显。最开始是呼吸不畅，走出一段距离后，宁岁岁便觉得双脚沉重。
她忍不住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天色。
云层厚重遮挡住所有的阳光，分明还是下午，但这天气阴沉得就好似傍晚时分。不止如此，就连吹过的风都格外森冷。
这里商铺林立，但都门窗紧闭。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定在一扇纸糊的窗户上。这窗户其实并无奇特之处，只是窗外贴着一朵十寸大小的窗花。
这窗花突然繁复，她仔细看着，竟然从中看出一个骷髅头。
“大师兄！”宁岁岁拉住裴知衍的衣角，指着那窗花说道，“这窗花好像有问题。”
裴知衍反手拉住她的手指，发现小姑娘的手指冰凉，就连掌心都沁出冷汗，安抚道：“我们先绕过去看看。”
两人正站在这店铺的侧方向，随后便绕到前门，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经营白事丧葬的店铺，大门并未紧闭。
宁岁岁回头看向周围，随即皱眉。
周围的店铺的门窗都紧紧关闭，只有这阴阳店铺的门半开的，就好似在等待什么人进去一般。事有蹊跷，二人对视一眼。
“进去看看，你若是……”
裴知衍还未说完，宁岁岁便连连摇头，说道：“我跟你一起进去，你让我一个人留在街道上，我更害怕。”
反而是跟在裴知衍的身边，她才能稍微安心。
“好，我拉着你。”裴知衍竟然还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把手伸到宁岁岁的面前。
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片刻，宁岁岁才伸手牵住，对方立刻收紧手指，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裴知衍走在前面，宁岁岁紧贴着他的身侧，看着他推开门。店铺的窗户尽数紧闭，也没有点灯，门外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内里的景象。
没一会儿，宁岁岁的手心便被汗湿了，偏偏手又被裴知衍握在手中，手心与他的相贴，显得格外亲昵。
“害怕吗？”裴知衍察觉到她手指的不安分，轻声问道。
“嗯，但是有大师兄在，会好很多。”
走近房间内，裴知衍先单手掐诀点亮了店铺内的蜡烛。烛火一瞬亮起，店内的陈设也都展现在二人面前。
看清店内摆设的一瞬间，宁岁岁抬手捂住嘴巴，这才克制住口中的尖叫。她双眸微微睁大，烛火的倒影在她黑沉沉的眸中跳动。
店内的空间很大，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人，便显得格外拥挤。
裴知衍看着店内成群的纸人，眸子一沉。
这店铺老板的手艺精湛，每一个纸人模样都各有不同。
柳叶眉，罥烟眉，远山眉，双燕眉……还有口上的胭脂颜色也有所不同，且大多都是笑着的，唇角弯起，亦或者露齿微笑。
但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是都没有眼睛，二是……
“为何都是女子？”宁岁岁问道。
裴知衍收回目光，沉声道：“这些应当都是被鬼王选中的女子，而且都已经被鬼王接去，这些只是陪葬品。”
“什么？”宁岁岁大惊。
也就是说，这些女子生前也都和他们一样途径此地，但都被鬼王选中，从梦中接走，如今自然已经身首异处。
因为是从美梦中死去，所以嘴角都带着笑意。
两人绕过前堂，往店铺的后面走。
裴知衍依旧走在前面，他推开门，露出里面的另一批纸人。这一次，里面的纸人不再是女子，而是身材魁梧的男性。
这些纸人身高九尺往上，手里还拿着兵器，同样没有眼睛，但表情狰狞凶猛，就好似下一刻就要朝两人扑过来。
无意对上一个纸人空洞洞的双眼，宁岁岁后背发凉，就在她想要移开目光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一凉。
裴知衍松开了她的手。
下意识想再去拉住时，入手的确实粗糙冰冷的纸张。
“啊！”宁岁岁慌忙松手，腿软跌坐在门槛上。慌忙抬头往上看，方才还拉着她的裴知衍早已不见踪影。
而她方才不小心拉住的，也是纸人的衣物。
她强撑着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前堂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就连大开的门也关闭了，店铺内再次一片昏暗。
“大师兄……”宁岁岁声音颤抖着拿出一颗明珠想要照亮黑暗，却发现无论如何灌入灵力，那灵珠都不会发光。
跌跌撞撞地凭借着记忆往门口跑去，途中撞到了一个纸人，随后膝盖又磕碰到一把椅子。她不得已慢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慢一点走，没关系。
突然，黑暗中亮起一点灯火。
宁岁岁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沾湿，她凝望着那灯火越来越近，忍不住咽下口中唾沫。她有修为，寻常妖魔和鬼怪还是可以对付。
烛影幽幽，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你是怎么进来的？”在宁岁岁掐诀之前，那人先说话了。
是一个老者，借着烛火宁岁岁看清了他的面容。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似乎也看不清太多东西，皮肤干皱，显然上了年纪。
感受到那人身上活生生的气息，宁岁岁停下手中动作，皱眉道：“你是活人？”
死域之内，竟然还有活人。
“我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老人继续问道。
宁岁岁稳住心神，尽量平复语气：“如果前辈问的是如何进入这座死城，是我与大师兄途经此地，偶然被困。”
“至于是如何进入这家店铺，实在冒犯。我与大师兄本以为鬼域中没有活人，从外观那窗花诡异，这才不经允许闯入。”
听此，那老人的眼球转动，问道：“哦？那你的大师兄呢？”
“方才消失了。”
这里是老人的地盘，宁岁岁猜测他应当知晓裴知衍去了哪里。事态如此，焦急和伤感无法解决问题，是以她仍然保持平静。
“哦？”那老人声音嘶哑，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岁岁。
半晌过后，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请问前辈，您知道我的大师兄去哪里了吗？”宁岁岁上前半步，在烛火的照耀下，她的双眼明亮清透，其间还有烛火和纸人的影子。
老人笑了笑，残缺的眼睛尤为可怖。
“不用找了，消失的并非你的大师兄。”
“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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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咦，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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