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我有一个朋友...”
　　许律刚开了个头，程喆就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许律坐直身子，用一种寒冷的眼神看着他。
　　程喆混不在意，拍了拍手道：“律律，你不要这么老掉牙好不好，跟你呆一块我感觉我受到了打击——你就说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你很懂啊，”许律慢悠悠开口道：“不过让您老人家失望了，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程喆表示很惊讶，嘀咕道：“不是啊，那我听听看。”
　　许律这才继续他的讲述：“我有一个朋友，他邀请我参加聚会，然后又跟我说，这段时间有事要请我帮忙。”
　　“这不是很正常嘛，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和谐生活。”程喆插嘴道。
　　许律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可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他在故意制造我与他相处的机会。”
　　“你都下定论了还找我干嘛？”程喆跟干了一碗老陈醋一般，酸溜溜地道：“你存心刺激人的吗？”
　　许律把他拉过来，突然间脸红了起来：“这不是你平时一套一套的，我找你商量一下，你觉得我的感觉对不对？”
　　程喆哼哼道：“八成吧，神女有意，襄王有情，你呀，趁早表白得了，总不能让人家女孩主动。”
　　许律听完他的话，一把将他推开，托着腮思考起来。
　　“......”被用完就扔的程喆无语凝噎抬头望天花板，被路过的韩云云看到，喊了他一声：“程喆，你闲着吗？帮我个忙。”
　　女神开口，程喆立马将许律抛诸脑后，乐颠颠地跑过去当苦力了，许律看着他的背影，先是表示鄙夷，随即想到在宋天星面前自己也可能是这么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于是哀嚎一声，“嘭”地一声撞上桌子。
　　“我刚来，不用行这么大礼吧？我可没准备红包。”老唐的声音突然传来，办公室坐着的几人都站了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问他怎么请假这么长时间，老唐言语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说家里有喜事，回头请大家吃饭。
　　众人都不信他，调侃他难道是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老唐眼睛一瞪：“去去，老子结没结婚你不知道啊？”
　　老唐脾气好，许多资历在他之下的都不怕他，听他提到结婚，也就跟着追问道：“唐哥，你为啥不结婚啊？你这个年纪，在我们那孩子都能上高中了。”
　　“那是你们那片的人结婚太早。”老唐板起脸来，“我放荡不羁爱自由不行吗？哪条法律规定人必须得结婚了？”
　　许律还是头一次听到老唐的个人问题情况，平常和他相处的时候，说归说闹归闹，老唐对自己的事保密得厉害，旁敲侧击地打听和打直球都会被他巧妙地躲过去，为此程喆还在私底下跟许律猜测老唐可能受过很严重的情伤，于是从此鸟儿断了翅膀，鱼儿离了荷塘，任这世间人来人往，只有他依旧是形只影单，酒入愁肠。
　　许律想起程喆当时沉浸式地朗读起写给老唐的话，再结合今天听到的老唐至今独身一人的新闻，突然间觉得程喆的猜测不无道理。
　　“小许律，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唐的脸突然出现在许律眼前，吓了许律一跳：“啊，你要干什么？”
　　老唐狐疑地看着许律往后退了一大步，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许律眼睛眨动灵活，道：“没被遮眼啊，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怕我吃了你啊，别说你不是女的，是女的就凭我的人品，也不可能干出这事儿来啊。被你吓死了。”
　　许律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反应过度，于是没经过脑子就辩解道：“男的就不行吗？”
　　他说完这句话，老唐迅速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凌厉，许律却仿佛被当头一棒，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
　　老唐示意他小声，伸手往后捞住椅子背，然后坐下来看着他。
　　这个看还不是普通的看，而是一种带着洞察的打量，许律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许律，事儿是自个儿的，自个儿清楚就好。”
　　许律扯出一个笑来：“唐哥，你...”他想说你这么正经说话还让人挺不习惯的，然而话到嘴边他却笑不出来了，低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喜欢宋天星，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甚至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性别上的烦扰轻易而举地被他忽略掉，他只是一味地纠结执着于如何能够让宋天星也喜欢他，然而回归到茫茫人海，世俗人生，他却下意识地选择了筑起心防，即使亲近如程喆，至今也仍旧以为令他陷入情爱的是某位不知名的女孩。
　　但是老唐不一样，他似乎是知道的。
　　许律自认在感情里的确不甚敏锐，何况牵涉到自己，难免有时候更显迟钝，这一点情有可原，是以之前老唐有些话他也没有深思，如今想来，也许老唐比他本人更早发觉他对宋天星不同寻常的端倪。
　　许律沉默下去，他想问老唐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即使他不敏锐，但他同时亦不招摇，寻常人又怎么会想到这方面来？但他也知道老唐大概率不会告诉他什么。
　　“老唐你回来了！”
　　抱着两箱矿泉水的程喆跟在韩云云身后，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却爆发出喜悦的光芒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刚才出去没看到你啊，你从哪个门进来的？”
　　被程喆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插曲就顺势过去了，只是许律终究心中有事，接下来程喆和老唐又说了些什么，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胸中堵了一口气一般，上不去下不来。
　　看来他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晚上下班后，许律绕到了墓园。
　　他长大后就不常来这里，除了每年应该祭奠的日子，回想起小时候一边觉得这里可怕一边仍忍不住跑来跪在父母的墓碑面前哭，他低头看了看脚下很干净的土地，又看看黑白照片上依旧是年轻模样的父母，弯下腰手指触了触石板。
　　是粗粝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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